風煙俱淨、天山一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我和梅里站在竹筏上，沿著湍急的河流穿行在荒無人煙的深山之中。
這裡是範西國，以山川壯麗和工匠巧妙而聞名的國家。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還有膽量在深山老林中活動的，大約也就我們這種傢伙了。
範西國國王吳藍滌於二十二年之前無故退位，這二十二年間，範國的麒麟氾梨雪始終在尋找著可以接任王位的人，卻至今還一無所獲。
十二國記這個世界的國王並非地球上那種凡人，而是能夠轉化天道之力爲國家氣運的重要存在，若一個國家沒有王，不僅土地會漸漸荒蕪，天災也會頻繁發生，更恐怖的是土地上會孕育出妖魔來！
之前巧州國僅僅三年沒有王而已，就已經發展到妖魔膽敢襲擊數萬人城鎮的地步，而二十二年沒有王的範西國，目前妖魔叢生，人類的活動範圍被壓縮在以各個州郡衛城爲核心的不大區域裡面，好在範西國的工匠手藝精巧，靠著製造業的收入，還能彌補農業的不足，至少人民的生活依然還在維持著——只是麒麟在沒有王的情況下只能生存三十年，若八年之後氾麟因爲找不到王而死去，下一位麒麟成長起來可就是至少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就算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這一路行來，看到他們惶惶不安的樣子，也實在是有些同情。
相比之下，巧州國的民衆就安定得多——他們幾乎都已經認定張清能夠成爲下一任的王，現在只要熬個十來年，等到新生的麒麟拜那喜歡變成大老鼠的傢伙爲王，國家就可以重新恢復氣運——這種毫無根據的信心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和梅里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走遍了整個巧州國，一無所獲，於是不得不穿過三個國家，來到了位於大陸西方的範西國，繼續尋找嘉拉迪雅的蹤跡。
在妖魔繁多的範西國，我們無法使用之前在巧州國的方法了——那時我們的辦法是降低速度在低空飛行，將妖氣和靈力釋放到最大進行搜索，同時也方便嘉拉迪雅找到我們。畢竟，她的偵查能力遠勝於我們，哪怕在上百里外，只要感覺到我們的氣息，立刻就能做出迴應。
這個辦法的效率很高，我們只用了半個月就把國土不亞於中國的巧州國仔細查看了一遍，期間消滅了數以千計的妖魔，幾乎把巧州國作亂的妖魔幾乎一掃而空，巧國民衆對此大爲感謝，負責和我們聯繫的景麒告訴我，張清前後送來了六份萬民書，洋洋灑灑都是民衆們滿溢的感激之語。
可是到了範西國，這裡的妖魔數量之多，讓我們嚇了一跳．
只走了不到五百里，我們就被鋪天蓋地的的妖魔大軍團團包圍，激戰七天七夜纔將它們斬殺殆盡，妖魔的血液匯成了一座頗具規模的湖泊，而屍骸堆積成了一座山丘。
“這樣下去可不行！”第三次擊潰妖魔大軍之後，我精疲力竭地對同樣癱軟在血海之中的梅里說道，“這個辦法不能用了，否則在找到嘉拉迪雅之前我們就得累死！”
累到連生氣的精神都沒有的梅里，苦笑著接受了我的建議。
於是我收起靈氣，只讓梅里發出差不多相當於普通妖怪的氣息，在範西國開始了旅行。
“你們打算徒步走遍整個範西國？”我們並非沒有聘請向導，只是所有的嚮導在聽說了我們的旅行計劃之後，都變得面無人色，用看屍體的眼神看著我們，搖頭不迭。
“生命很寶貴，我們不想死在某個窮山惡水之中，死無全屍。”
雖然有的直白有的委婉，但他們的說法並沒有本質區別。
或者應該考慮找個穿越者來當嚮導——畢竟穿越者們大多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而且其中很多人的身手還頗爲不錯……
遺憾的是，這邊的社會很亂，我暫時還沒找到能夠充當嚮導的穿越者。
穿越者這玩意就像丟失的票據，往往只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出現，真正去找的時候卻只能一無所獲。
因爲對我們來說，隱藏身份早已是習慣，而且在這件事上，大多數人都做得很好。
行行復行行，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在範西國旅行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裡面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雖然收穫的內容和我預期的目標很有點差距……
我和梅里的關係緩和了許多。
就算矛盾再怎麼大，朝夕相處加上並肩作戰，多少也緩慢地積累了好感度——如果是遊戲的話，我相信每次戰鬥之後都會出現“好感度上升”的提示，而直到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已經從最初的“死敵”變成了“冷淡”。
是的，梅里現在已經僅僅是很冷淡，不再故意做出那種令人心悸的木然來了。
看得出來她對我還有怨氣，不過我相信只要再過一段時間，這些怨氣也是可以被慢慢消磨掉的。
生活就是這樣，再大的仇怨敵不過水磨功夫。
竹筏輕輕一震，靠在河流拐彎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們繫好竹筏，上了岸。沿著樹林中若有若無的小道向裡面走去。
剛纔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注意到，在這片樹林中間，似乎有一座房子。
樹林裡面很昏暗，潮溼和陰沉的空氣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卻是那股盤踞在樹林中央的森然劍氣。
越向前走，劍氣就越凌厲，到最後已經讓周圍的樹木和地面都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而劍氣所針對的，就是梅里。
這是怎麼回事？
這種程度的劍氣當然不可能阻止我們，但人家擺明了不歡迎我們，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既然不受歡迎，那麼我們就走吧。”我說。
但還沒等我們轉身，一個粗豪的聲音就已經從林中傳來。
“ＳＴＯＰ！”
劍氣猛的消散，一個揹著酒葫蘆，鬚髮皆赤的大鬍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一邊還大叫著“ＳＴＯＰ”、“停下”、“雅蠛蝶”之類。
英語、漢語、日語……
我想，我又遇到穿越者了。
果然穿越者就像丟失在房間裡面的東西，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
“你們從哪裡來？”過了半個小時，我們坐在這間名叫“蘭若寺”的破廟裡面共進晚餐，這個叫燕赤霞的穿越者很好奇地問，“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說日語的穿越者呢。”
“既然我們說日語，自然是從日本來嘍。”
“日本？通往那邊的道路不是九十年前就斷絕了嗎？”他疑惑地問，“燕國那隻麒麟經常抱怨說沒最新的漫畫可看了呢！”
“我們是從無底深淵第一層的萬界之門過來的。”我把此行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下，只聽得這大鬍子嘖嘖稱奇，驚歎不已。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他沉吟了片刻，看看自己居住的破廟，猶豫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猛一拍腿，下了決定。
“我在蘭若寺等了三十年，始終等不到寧採臣和聶小倩，天曉得究竟怎麼回事，或許是閉關修煉萬劍決的時候錯過了劇情……既然這樣，還不如跟你們一起去旅行呢！”
“蘭若寺怎麼辦？”我問。
“管它呢！關我鳥事！”
這傢伙還真拿得起放得下……
有了燕赤霞這隻地頭蛇，我們在範西國的搜尋工作順利了很多，只是雖然走過了許多地方，卻依然找不到嘉拉迪雅的蹤跡。
她究竟去了哪裡呢？
我看著因爲旅行而興高采烈的燕赤霞，又看著因爲不喜歡和生人相處而恢復了沉默的梅里，忍不住嘆了口氣。
旅行仍然在繼續，畢竟範西國很大。
這天晚上，我們來到了一處荒山。
“看來今天又要露宿了。”我看著周圍空蕩蕩的亂世黃土，無所謂的說，“老燕你去打獵，我到附近找找有沒有清潔的水源，帳篷就麻煩梅里搭建。”
這也算是物盡其用，因爲我和燕赤霞都不會搭建帳篷。
雖然說鋪天席地也不算什麼，可有帳篷睡當然更好嘍。
但當我從大約五六公里之外帶著清水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卻不是什麼帳篷，而是一座五光十色的繁華城市。
梅里和燕赤霞站在城門之外。
“我說梅里啊，我只是要你搭個帳篷而已，不至於弄這麼大陣勢吧……”
“你哪隻眼睛看出來這城市是她建的？”燕赤霞搖搖頭，說，“這城市裡面鬼氣濃厚，只怕是傳說中的鬼城。”
“鬼城……裡面有旅館嗎？”我問。
燕赤霞顯然沒想到這個問題，呆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打了個響指，率先走進了城門，“住店去！”
“那可是鬼城！”燕赤霞大叫，“你不怕危險嗎？”
我疑惑地回過頭來看著他，問：“這裡的鬼很厲害嗎？”
“倒不是很厲害……”
“那你怕什麼？”
燕赤霞於是釋然。
但是在酒館端上“人肉包子”、“人腦湯”、“爆炒人肝”、“紅燒人肉”之類菜餚的時候，他又變了臉色。
“傻子纔信這是真貨呢！”我示意他看看不爲所動、專心吃飯的梅里，“對於人內臟，她可比你敏感多了，既然她都沒說什麼，這顯然是假貨。”
說著，我拽過附近的食客，問：“這位兄臺，我們是新來的，很好奇一件事——你們哪裡會有這麼多人肉供應啊？”
“怎麼可能是真貨！”那個腦袋少了半片的死鬼甕聲甕氣地說，“菜包子、豆腐湯、炒筍片、燒土豆而已，這鬼地方距離最近的城市都有三百里，哪來的人肉！”
他看著我們滿桌的菜餚，幾乎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你們可真有錢啊！我們平時只能吃些用泥巴做的東西……”
話音未落，燕赤霞已經把嘴裡的飯吐了出來。
正是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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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這一卷不全是十二國記。
話說，不知不覺快五點了呢……
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