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牛二口中朗朗念著詩詞，這是他認識不多的幾句詩，大致意思還懂一些，無非是說花開茂盛的景象。今年三月又是一個喜悅的季節，除了花開就是會試。照例每三年舉行一次恩科，各州、縣的秀才均可以參加，只要通過四書五經，策問和詩賦三場考試，就可以參加更高一層的殿試。如果殿試後金榜提名就可以錦衣榮歸，光宗耀祖，當官發財。

不過牛二高興的不是自己能有機會參加會試，而是到醫館當了幾年雜工，大夫終於肯讓他幫忙磨藥抓單，繼續下去說不定大夫會多教些東西，從此便多了一個紮實牢靠的賺錢本事。

大夫肯教牛二東西加了許多附帶條件，比如陪他兒子讀書和上山採藥。

前年大夫的兒子趙子巖考上秀才是牛二負責背的書簍，爲此牛二還頗有些沾沾自喜。今年趙子巖又要參加會試，牛二自然也得陪同趕考。這算是一份優差，沒什麼勞累活，只需一路照顧趙子巖的飲食起居。一生難得上京一次，順帶增長些見聞，回到鄉里便多了一份可講的話題。

很快倆人就來到京城，找了家不錯的客店住下。

會試一共有三場，與鄉試大致相同，考的無非還是四書文、五言八韻以及策問之類，每三天考一場，全部考完共要十天，如果會考通過便可升爲貢士，就有機會參加最後的殿試，也就是見皇上。之後是皇上親考，成績卓著者授予狀元、榜眼、探花等稱號。不過這是後話，一切得等趙子巖過了會試這關。

趙子巖的學識在鄉里算是出類拔萃，到了京城就不好說，來此參考的學子誰不是十年寒窗，滿腹經綸。

到監考這一天，趙子巖顯得有些緊張，牛二還是笑著把他送進考場。因爲牛二對趙子巖極有信息，他肚子那點墨水全是趙子巖教的，在他看來趙子巖比教書先生強。

把學子們送進考場，衆多陪考的家丁、書童便都暫時閒了下來。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或是閒聊，或是聚賭，或是打混，總之就是等著自家少爺出考場，再好生伺候，待第二第三次考試。

牛二不善言詞，多說兩句就是草啊藥啊，聽得別人耳繭生膩，時間稍長也就沒什麼願和他說話。賭博他也不好，光是白送了錢找氣受，在房中睡了半天又覺無趣，於是決定獨個四處轉轉，既然難得來京一趟，怎麼著也要把皇帝老兒的地界給踩上一遍。

要說京城就是京城，比鄉里不止大上那一兩點，光是一條街道就有鄉里的幾條那麼寬，兩邊是各類華麗的店鋪，鋪內商品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不斷有人進出。再往街道里走是一處寬敞的集市，集市內站滿了人，喧囂聲不絕於耳，熱鬧異常。

集市邊圍著一羣人，似在看什麼熱鬧，牛二好奇的走到近前，伸長了脖子望去，原來有人在販賣山裡抓來的動物。

“最後幾隻，還有誰想要，買回去玩和吃都行，過了這趟又要等很久。”賣家高聲叫嚷把人羣都聚往這裡。

“這猴多錢？”一個滿肚肥腸人的走到中間指著籠中的一隻小猴子。

“這猴四兩銀。”賣家回答。

“什麼，一小猴要這貴，二兩，我晚上烹來打牙祭。”這人腦子就裝著吃的，看他肚子就知道。

“這位客官可真能壓價，這猴雖小，可是皮光肉嫩，燒紅了可比一般大猴好嚼，你真想要三兩五十文。”

“二兩二十文。”

“三兩四十文。”

“……”

旁人看著中間倆位不停出價，頗有些意思，誰也沒在意這隻小猴晚上是被紅燒還是清蒸，總之都是一個死字。

牛二的想法不同，這隻小猴還不到自己的兩個拳頭加在一起大，一對圓魯魯的眼珠透著哀傷，讓人看了就覺得可憐。

“這是四兩，這猴我拿走了。”牛二越看越覺得心疼，好歹也是條生命，自己學醫是爲了啥，可不光是爲了賺錢，救死扶傷那也是醫生的本份。在倆人爭論之際，牛二把錢一拍，放在中間木桌，提著小猴走了。圍觀衆人全都一愣，從那冒出一程咬金。

賣猴的人可管不了這麼多，暗喜險些把這猴便宜賣了，對著牛二離去的背影不忘連聲道謝。

這猴是買下來了，可是花了自己兩年的積蓄，腦子一熱想再後悔都來不及，可是這裡離山太遠，只能帶著這猴暫時回客店，繼續等候趙子巖的消息。

說來也巧，趙子巖因爲緊張，第一天沒怎麼考好，等牛二把他接回客店看到小猴機靈可愛的模樣，緊張的心情立刻緩解了許多。後邊接連兩場都發揮得不錯，終於勉勉強強過了會試這關，順利進升爲貢士準備參加最後的皇帝審覈。

到這段不管殿試的結果怎麼樣，只要能成爲貢士，就有了當官的資格，就算不當官也有很多福利可享，比如經商能適當的減稅，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事。以致於許多人窮盡一生念破了頭，爲的就是高考得中，歷史上也就有了范進這個科考名人。

“牛二，我們今天去吃餐大的吧，順便把猴給帶上。”拿下貢士，趙子巖的心情大好，難得的主動請客。

牛二也跟著高興，回去後大夫應該又會教自己不少東西，把小猴一帶樂呵呵的跟著走出客店。

殿試在會試後的一個月舉行，中舉的貢生大多都會留下來，除非是家裡住得近的。也許是太高興的緣故，趙子巖沒讓牛二繼續呆在身邊，家書一封讓他回家報喜。

牛二接過趙子巖家書，日夜兼程趕路，沒幾天就回到鄉里。

大夫看到兒子中舉的家書，高興得喜不勝收，沒讓牛二多歇息一下，讓他把鄉里各位大員請到酒店裡大擺了三天酒席，可是大夫的喜事落到牛二這裡就變成了壞事。

大夫見牛二帶了只猴回來，還以爲是兒子趙子巖買來給自己宰殺的，於是讓牛二把小猴殺了準備做成桌上的一道美食。

且不說這小猴是牛二自個掏錢買來，和小猴相處了十多天已經生出了感情，叫牛二殺猴，他那下得去手。

“猴啊猴，愁白少年頭，不殺你大夫肯定不高興，殺你我下不去手。”

牛二把小猴帶到鄉里後山，獨個發愣呆坐了半天，最後把小猴脖上的套鎖一解，揮了揮手：“走吧，下次注意些，別再讓人抓到了。”

小猴似有靈識的對牛二微微叩首，轉身一竄躍入後山林中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