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熙對自己失而復得的機會十分珍惜,儘管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安曉晶表現(xiàn)的有些興致缺缺,冷冷地瞧了白瑾一眼,什麼話都沒說。白瑾也無所謂,反正消息傳到了就行。
她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任何相關不相關的人事,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陪在權志龍身邊,想知道他現(xiàn)在怎麼樣,想去找他——但是公司、宿舍都不行,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絕對不能給他增加困擾。網上已經吵翻天了,YG沒有任何迴應,權志龍也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大概是因爲這樣,纔給了媒體將事態(tài)越吵越大的機會吧。
權志龍的電話一整天都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她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家虎,如果你還在的話,他還能對著你說說心裡話吧,就像2011年那樣。把心裡的痛與委屈通通倒出來——
她還記得那一年,出了車禍躺在醫(yī)院什麼感覺都沒有,靈魂卻漂洋過海,闖進了那個男人的屋子。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快要死的人了,只以爲那是一場夢,比以往任何一場夢都要清晰,而且自己只是透明的旁觀者。
她一眼看去的那個男人,幾乎稱得上瘦骨嶙峋。頹然的靠著牀坐在地上,左手搭在牀沿,右手無力地垂放在腿上,頭深深地低著,看不清面貌。那間屋子很整齊,但是很昏暗,窗簾全部拉上阻隔了陽光,毫無生氣。她幾乎沒有做一絲停留便轉身離開,然而到處轉了許久,始終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也是一個陌生的國家。她聽不懂這裡的話,沒有人能看見她,她能去到任何地方,但是她離不開這裡。始終盤旋在這座城市的上空,始終穿梭在這座城市的街道,繁華與沒落,歡笑與淚水,爭吵與感動,她旁觀了一切能看到的。
但爲什麼還沒有醒來?這場夢實在太過恐怖——孤獨與絕望襲擊了她的大腦。紛繁閃過的片段,紙醉金迷的夜生活,節(jié)奏飛快的白晝,承載著這些各式各樣的人生實在太過勞累,但是她怎麼也醒不過來。
然後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已經死了。真是不中用啊,被撞了一下就死了,父母二十年的希望與辛苦都白費了,他們該有多傷心啊,可是自己回不去。
她倒是意料之外的平靜。死就死了,反正不痛不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難爲了父母,將來甚至無人送終……她傷感了一會兒,又覺得神奇。原來人死了之後,靈魂還是自由的,按理不是應該有黑白無常來收魂的麼?爲什麼她如此自由地飄蕩了這麼久?總不會是死的太冤變成孤魂野鬼了吧?
她呵呵地笑著,站在人流最多的街口,看著一個個面孔匆匆閃過,看著自己透明一般的自娛自樂,漸漸沒了力氣。
最後她又回到了那個地方。還是那麼昏暗的屋子,瀰漫著一股酒氣——是她生來最討厭的味道之一,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卻是再沒了離開的力氣。她想自己是真的要死了,魂飛魄散的話,這世上再沒有能證明她存在過的東西了。她忽然覺得害怕以至怨恨,害怕自己完完全全地消失,怨恨那個闖紅燈的司機,甚至怨恨陰間小差爲何不來帶走她的靈魂。那樣至少,她還可以在另一個世界活著。
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刻,要跟一個酒鬼度過麼?早知道就不回來了,都是好奇心惹的禍啊。她有些艱難地走近,想要看清那個男人的面貌。
此刻,他深埋在被子裡。
房間還是整齊的不像話,唯一凌亂的牀破壞了整體的美感,那些空酒瓶,那些作廢的被揉成一團的紙張,以及被這些東西包圍的蜷縮在牀上的這個男人。
緊皺的眉頭,交握的雙手,在母體中熟睡的嬰兒之姿,泄露了他的不安。
那個人眉眼很好看,五官很精緻,但還不到讓人一見鍾情的地步,何況他眼底下遮不住的黑眼圈和臉上冒出的鬍渣,實在不是那麼唯美。
但是她,心痛了,心動了。
這一生唯一讓她一眼就瞧上就心動的男子,此時安睡著,渾然不知她的存在;而她,就快消失了。
他遭遇了什麼呢?她微微彎下身,伸出手,最終還是不得不頹然拿開。她只是一抹幽魂,是無法觸摸鮮活的生命的,哪怕他病態(tài)頹廢毫無生氣,只要他還有呼吸,就是她無法觸碰的存在。
她往後退了幾步,沿著牆角坐下,兩手疊放在曲起的腿上,下巴擱在胳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睡顏。
時間好像就此停止了,若不是她感覺越來越沒力氣,也許她會把“好像”兩個字去掉。她既希望能這樣一直瞧著他,又希望他能重新站起來——不論他經歷了什麼痛苦。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迷迷糊糊閉上的雙眼陡然睜開,瞧了瞧緊閉的房門,又緊張地瞧著他。
【志龍哥。志龍哥,開門呀!你看我把誰帶過來了?志龍哥!】她聽見門外的人在那兒喊,儘管她一句也聽不懂。但是牀上的人還是不作任何迴應,只是把頭埋得更深了些。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她甚至站起來試圖把門打開,失敗後只能無望地瞧著他,心裡一遍遍地默唸——快起來,快起來!
【志龍啊,吃點飯吧,把門打開好不好?】她又聽見另一個聲音,然後她清楚地看見他睜開了眼,痛苦與掙扎溢滿了眼珠。他還是一動不動,睜著那雙沒有焦距的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道,【志龍,出來,好不好?】明明是那樣有氣勢,卻在最後帶上了懇求。
他卻還是一言不發(fā),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滿眼滿眼的都是拒絕。
門外的人一人一句還在說著什麼,期間還有幾聲狗吠,他卻只是抓緊了被子,死命的皺著眉頭。
她很想說你這是在幹嘛呢!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能開了門大家一起解決麼,好歹還有這麼些人關心著你呢!但是她張了張嘴又咽了下去。
她一直覺得流眼淚是懦夫的行爲,但是看著他無聲無息地流淚,她忽然覺得難受。
她大概是睡著了。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多了一隻狗。一隻長的醜醜的沙皮狗。
它在地上銜著球打滾,滿房間地跑,上躥下跳,啾啾地叫著,真是很神奇的聲音啊。她打量了它一會兒,不禁爲它的體力擔起心來——不累麼?而且,房間變得好亂啊……可是那個男人,明明將一切盡收眼底,卻選擇視而不見,還是睜著眼睛,像提線木偶一般一言不發(fā)。
好累啊……她維持著昨天的姿勢坐在牆角看著他,感覺時間沒過多久,窗外還是能感覺到陽光充沛的,可是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她還沒能瞭解這個人,沒能知道他爲什麼變成這樣,沒能看見他振作的樣子……白瑾嗤笑了一聲,最後看了他一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