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到這條如蛇般蜿蜒崎嶇的小路,你會驚訝於其不同於一般正常路的詭派構(gòu)造與行走其上的魔幻怪誕式體驗。
一塊塊浮現(xiàn)著扭曲人臉輪廓的青磚被踩於腳下。
當前進一步的時候。
空間霍然摺疊翻轉(zhuǎn)。
你可以看到自己的腳赫然處於了面孔正前方。
身子中間還有個深深的“摺痕”,就好像自己身處在了一張紙中,被小朋友用稚嫩的手摺疊起來了一樣。
再往前走一步。
自己的畫風明顯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你會愕然察覺到自己變得滿身“油彩”,整個人的“輪廓線條”也變得簡單且歪歪扭扭,就好像一名初學畫的小朋友拿著畫筆,精心編織著自己在畫中的小世界。
而你。
則是這畫中小世界裡的一個小小“火柴人”。
不過很快。
當再次前進一步的時候。
你的線條逐漸變得豐富了起來。
周圍的景色也從簡單的“笑臉太陽”、“茅草小屋”、“一棵大樹”,逐漸演變成了更爲複雜的長河落日,夕陽古鎮(zhèn),以及一座又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築,還有,簇擁著整片古鎮(zhèn)的幽深古樹林。
而就在這時,你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多了一隻白皙稚嫩的小手。
一個沒有臉的小女孩。
似乎正在衝你展現(xiàn)著笑顏:
“媽媽,我想學鋼琴。”
“嗯,好的。”
然後。
隨著腳步的前進,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軀如風中四散的蒲公英一樣,逐漸分散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音符。
腳下的路化作了五線譜。
周圍排擠在一起,被幽深古林簇擁著的小鎮(zhèn)房屋也變爲了五線譜。
潺潺的水流於路的周邊蜿蜒流過,跳躍出一條又一條的魚兒,在也變爲音符的一瞬間錯落有致地分佈於五線譜之間,和你一起流轉(zhuǎn)於整個古鎮(zhèn)之中。
原本寫實的太陽似乎又化爲了線條簡單的“笑臉太陽”,用燦爛的陽光將音符交織起來,演奏著令人幸福的美妙旋律。
可。
當腳步再次往前。
五線譜中驀然散發(fā)出了腐朽的氣息。
音符凋零。
笑臉太陽的嘴角,逐漸翹起了一抹毛骨悚然的笑。
逐漸地。
於扭曲中化作了血色的彎月。
你的身軀重新凝聚,畫風再次寫實。
儼然可以看見原本古色古香的小鎮(zhèn)建築,變成了一排排歪斜欲傾的老屋,它們錯亂無章地排擠於街道兩邊,於枯朽如鬼的垂死老樹簇擁下,於血色彎月的映照下,似乎是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什麼。
仔細看去。
甚至還能看到有一張張扭曲、怪誕、無神、卻彷彿在笑的面孔在老屋的窗口處緊緊盯著你。
無論走向哪裡。
那些人的視線都會交織匯聚於你身上。
緊貼不止地。
如蝕骨之蛆地。
交織纏繞於你的大腦、心臟、乃至於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上。
你彷彿要化作這些“無形視線”的提線木偶。
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
都被那些視線所操縱著,再也無法自已。
直至最終。
當邁出了最後一步。
路的盡頭。
一切只剩下了深淵……
“有意思。”
秦川。
或者準確來說,是被秦川所操控的復仇女神心天使傀儡,此刻凝視著眼前的深淵,對於方纔走在那條“路”上的奇詭體驗,不禁感到饒有興致。
與其說那是一條“路”。
不如說是一段用畫與音樂編織出來的特殊記憶。
記憶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小女孩由小到大的成長之路——從幼時的純真稚嫩,一切都是由簡單的油彩畫編織的;到逐漸長大擁有夢想,眼中的世界變得寫實且變得更爲豐富多彩;再到沉浸於自己的夢想之中,即使眼中世界再真實,也依舊繪有獨屬於自己的童話色調(diào)。
然而等最終長大成人。
一切卻化爲了悲劇。
夢想化作深淵,人生變作人們視線下的提線傀儡,自己不再是自己。
而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雖活著,卻已然與死亡無異。
如果是一個感性之人。
此刻說不定已然生起共情,忍不住要潸然淚下,爲小女孩而哀婉,痛斥這腐朽的現(xiàn)實!
可……
秦川心中再明白不過。
這是那名女鋼琴師所刻意編織出來的一個“故事”,無論真假,都是在引人共情,販賣共情,並藉著這共情,讓人代入那個提線木偶一樣的小女孩。
然後最終……徹徹底底地成爲那個小女孩!
當反應(yīng)過來。
你纔會明白。
提線木偶竟是你自己。
到時候一切已經(jīng)晚了。
你將永永遠遠地陷入這個“故事”中,輪迴於提線木偶般的人生之中,被那名女鋼琴師所肆意操縱。
“不愧是在‘領(lǐng)域’之中,這種以讓人代入某個故事之中從而引起共情的方式進行詛咒的施展,可以說是十分隱晦了,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負面情緒的堆積,都是來自於人們的共情。
比如人們在社交網(wǎng)絡(luò),新聞媒體中看到了不公平的事情發(fā)生,就會下意識將自我代入其中,從而激起內(nèi)心的負面情緒,痛斥當下社會的腐朽與墮落。
這其實在所難免。
遇到好的事情。
人們也會歌功頌德。
負面情緒與正能量之間是存在著一種平衡的。
然而就是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販賣共情,販賣恐慌,販賣對立,企圖以誇大的罪惡與不公,乃至於編織子虛烏有的陰損謠言,挑唆矛盾,吃人血饅頭,從而爲自己帶來流量與利益。
詛咒的污染,其實大多來自於此。
來自於人心。
或許有那麼一天,玩家們能夠解決生化污染,也能解決鍊金術(shù)所造成的大量畸變污染。
可唯有詛咒污染。
這基本上是永遠也無法解決的。
“也幸好我的心魔天賦可以完美控制自我的情緒,否則如此純真善良的我,多多少少也會對那‘故事’中的小女孩產(chǎn)生共情的,從而受到那名女鋼琴師詛咒的污染。”
秦川沒有絲毫臉紅地給自己身上安上了“純真善良”的標籤。
然後操控復仇女神心天使傀儡。
擡起腳上的紅色高跟鞋。
一步踩入了面前的深淵中。
身處那名女鋼琴師的領(lǐng)域之中,就相當於進入了一個完全由對方操控的異次元小世界中。
眼前的一切或許是幻境。
或許是真實。
皆在對方一念翻轉(zhuǎn)之間。
進入者根本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
一般面對這種情況,除非是實力絕對碾壓,否則基本上就只能自己也施展出領(lǐng)域。
以領(lǐng)域?qū)诡I(lǐng)域。
這樣纔有可能獲取到一定程度的主動權(quán)。
秦川雖然目前沒有任何領(lǐng)域類的技能、天賦、或自帶領(lǐng)域功能的道具,不過他對此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畢竟他只是心天使傀儡進入了領(lǐng)域之中,而並非本尊。
甚至他此刻心中還抱著一種學習的心態(tài)。
學習學習那名女鋼琴師是怎樣操控詛咒的,從而爲自己正式創(chuàng)造出第二天賦技能“心魔污染”,累積一下知識與經(jīng)驗。
“說起來,5號設(shè)計師那傢伙也是一個擅長於使用詛咒的高手,在將他變爲心魔傀儡後,我通過心魔之線復刻到了他的一些本領(lǐng),其中自然包括一些有關(guān)於詛咒的施展方式。”
“但……”
“原本我以爲那5號設(shè)計師既然出自‘瘋?cè)嗽O(shè)計院’,作爲一名反人類組織中的正式成員,理所應(yīng)當會比那女鋼琴師玩家強。”
“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最起碼的,在施展詛咒的精妙性方面,女鋼琴師要顯得更強一些,而這似乎還是那女鋼琴師實力的冰山一角。”
“說不定那名女鋼琴師本身就是個身份十分不簡單的人?”
“或者,有著某種極其特殊之處?”
思緒發(fā)散之際。
隨著心天使傀儡的紅色高跟鞋踏入眼前深淵之中。
滴答!
秦川就可以看到。
腳下的深淵就恍若被一滴水打破了平靜的湖面,忽地滌盪起了一圈漣漪。
且隨著漣漪的擴散。
周遭驀然就出現(xiàn)了一排又一排整整齊齊,恍若蝙蝠般倒吊於半空中的人影,他們中有男有女,個個面容都是由油彩畫繪畫出來的,顯露著一張張燦爛的笑顏。
同時。
一輪血月垂掛於天際。
隨著血色洋溢於黑暗之中。
那些倒吊的男女開始齊齊睜開眼睛,並齊齊地看向秦川。
臉上那由油彩所繪畫的笑顏。
一瞬間似乎顯得更加燦爛了。
與此同時有鋼琴聲好像從渺遠無盡的遠方嫋嫋飄蕩而來。
腳下的深淵更是逐漸顯現(xiàn)出了輪廓。
一個。
恍若舞臺的輪廓。
而秦川就站在這舞臺的正中央。
探照燈光照耀而下。
與周圍的血色黑暗形成鮮明反差。
一切透著種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秦川對這種詭異又驚悚的氛圍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他只是饒有興致地觀覽著那一排排倒吊的或男或女的人影,然後擡起手,捏了捏其中一位女性由油彩所繪畫的鼻子:
“唔,好像有真實的觸摸感覺,軟軟的,滑滑的,溼溼的……咦,溼溼的?”
秦川定睛一看。
就見對方的整張臉孔糜爛成了濃稠的血水,隨著心天使傀儡的指尖滑落。
更是有一條一條的蛆蟲從對方大腦裡掉落下來,混雜著早已腐朽的惡臭膿液,整個場面可以說是噁心又恐怖。
不過秦川見此。
卻感覺這更有意思了:
“看樣子,這些倒吊於此的男女,盡皆都是中了那女鋼琴師招的‘提線木偶’啊,嚴格來說,他們已經(jīng)成爲了一種受到詛咒污染的畸變怪物,本質(zhì)和那些5號設(shè)計師的‘作品’們差不多。”
秦川目光微微一動。
這樣一來。
有了“受害者”。
完整施展“審判之心魔”的條件就有了。
不過……
“不知爲何的,這些被那名女鋼琴師所詛咒的‘提線木偶’,又給我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總感覺哪裡有問題……”
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的那輪血月。
好像是有些想到了什麼。
秦川不禁若有所思。
而就在這時,耳邊的鋼琴聲越發(fā)得清晰與響亮起來。
依舊是屬於那貝多芬的《月光》曲調(diào),然而與進入領(lǐng)域前給秦川帶來的治癒效果不同,此時的《月光》,音符中洋溢的完全是鮮血與詛咒,聽入耳中的剎那,似乎要有一雙手伸入腦髓,將靈魂都給撕裂。
同一時刻。
舞臺的周遭。
無盡的黑暗與血色之中。
陡然出現(xiàn)了一個個好似無窮無盡的墓碑,充塞了整個視野。
那些。
彷彿就是此時此刻,欣賞著舞臺上鋼琴表演的“觀衆(zhòng)們”。
“歡迎來到,我的月讀世界。”
一個好聽且成熟的女人聲音於鋼琴聲中響了起來。
秦川循聲看去。
就見在自己的身側(cè),位於舞臺一隅的方位,出現(xiàn)了一架通體血色的鋼琴,而在鋼琴前,則是一位看起來十分優(yōu)雅知性的女人。
一頭瀑布般長髮的掩映間。
她擡起眼眸。
看向秦川。
秦川也看向她。
赫然就可以看見,女人的一雙眼睛,是血色的,且在血色之中,烙印著一種奇異的萬花筒圖案。
那儼然正是——
萬花筒寫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