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貧苦，川貝縣有抱負的老師都去一線城市教書了，留下的，要麼是走關係混進來領工資的，要麼是泥腿子老師。
本縣的生源這些年也一直在持續下降，原本還有三所高中，後來因爲學生太少，合併成了兩所高中，再然後又合併成了一所高中。
別人家裡，要是能考上二本，纔算及格，考上一本纔算高興，在川貝縣，能考上大專，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不誇張的說，這裡每年的應屆生有500多人，但能考過大專線的，勉強只有十分之一而已。
白鳳原本和黃勝利約好是去教育局見面的，但因爲走錯路，乾脆打電話把見面地點改到了川貝高中。
等她到的時候，看到目力所及的景象，整個人都斯巴達了，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後。
學校門口分站著兩排穿著破爛衣服的學生，他們衣服破舊，唯一嶄新的就是手上潔白的白手套，和鮮豔的五星紅旗。
前面站著十幾個領導模樣的人，看到白鳳的車看過來，黃勝利站在最前面打了個手勢，後面的老師立刻嚷嚷起來。
“快，原地踏步……走！”
於是幾十號學生排著隊原地踏步，前面還有人吹著口哨，間歇的喊上一句。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然後這些學生們跟著也大喊起來。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白鳳打開車門，一個女學生手捧著鮮花立刻就撲了過來，把花塞到她的手裡，然後害羞的又跑回了隊伍。
這時候黃勝利一舉手，學生們都停了，不過接著又是鞭炮聲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白鳳苦笑著露出詢問的表情，等鞭炮炸完，黃勝利纔給她解釋。
“白總，我們原本打算在教育局迎接您的，想不到您臨時又改到這裡了，這些學生還沒來得及排練，讓您見笑了啊，我們這迎接儀式稍微簡單點了……”
白鳳完全無語了，她還記得小時候在自己的世界，當年上小學時，偶爾也會碰到這種場景。
每次學校要來什麼‘大人物’檢查，整個學校都會挑選一些長相拔尖的學生，穿著白襯衣、黑褲子、白鞋子，扛著旗子，拿著假花去迎接。
就這個，很多被選上的學生能高興自豪半個月呢，只因爲迎接的時候不用上課，而且還能收穫很多同學羨慕、崇拜的目光。
她實在想不到，今天，在這裡，竟然又看到了這一幕，而且自己還是這些人心目中的‘大人物’。
搖了搖頭，她擺擺手。
“快讓學生們上課吧，我只是來看看，沒必要搞這麼大排場。”
黃勝利一揮手，學校的校長老師立刻帶著學生回去了，白鳳擡頭看了看學校大門上面的招牌。
川貝中學，四個字是用鐵條焊上去的，然後又被刷成了紅色，估計是年代太久了，紅漆已經斑駁褪色，貝字的鐵條也掉了一半，從遠處看，學校已經變成了‘川人中學’。
學校大門是黑色的，原來什麼樣不知道，但現在，似乎剛刷過油漆，黑亮亮的，再往裡看，是一棟紅色的六層教學樓，前面還有個升旗臺，教學樓顯然有年代了，能看到外面的牆皮都脫落很多了。
再往後就看不到了。
“白總？要不咱們回局裡？”
白鳳笑著搖搖頭。
“先不了，我總是聽說川貝縣窮，今天正好看看這裡有多窮。能陪我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白總，這邊走……”
黃勝利有些錯愕，不過還是禮貌性的讓白鳳走在了前面，他則陪著走在旁邊，並且從後面搖手，示意其他人回去準備。
一邊走，一邊給白鳳介紹學校的情況，不過他介紹的，似乎和白鳳看到的並不太一樣。
“白總，這是微機室，國家一直提倡學電腦呢……”
白鳳趴在窗戶上朝裡面看，結果根本沒看到電腦，這個房間裡顯然住著人，黃勝利尷尬的連忙解釋。
“呵呵，這個……電腦這玩意太貴了，我們這邊經費有限，所以……所以這個辦公室就騰出來給一些離家遠的老師當宿舍用了。”
白鳳點點頭，再往裡面走就是教學樓了。
她從窗戶外面朝裡面看，差點樂了。
這個教室正在上數學課，一位女老師五大三粗的正拿著一張條凳在黑板上給學生畫直線呢，黃勝利尷尬的咳嗽了起來，白鳳笑著問。
“黃局長，你們再窮，也沒窮到連教具都沒有的地步吧？”
“呃……教具其實是有的，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旁邊跟著的川貝學校校長替他解釋。
“嗨，白總您是不知道，我們學校這教具啊，是五年一換，可惜啊，教具這玩意根本用不到五年就壞了，而且只有一套，我們這些班級又多，用不過來的班級就自己想辦法了，童老師喜歡用凳子，李老師喜歡用草帽畫圓，崔老師用的是繩子……”
黃勝利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瞪了一眼樑校長，誰知道樑校長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覺得打開了話匣子，竟然不管不顧的繼續說了起來。
“白總，這也算我們學校的特色了，走走走，我帶您去看我們學校的操場。”
他帶著白鳳來到操場，說是操場，其實只是個一片塵土飛揚的黃土地，一羣學生正在上體育課，一跑步，黃土遮天蔽日。
白鳳朝後退了退，又想起了自己小學的場景。
這操作也太魔性了，除了兩個破爛的籃球架之外，就只剩下用水泥糊起來的乒乓球桌，一排碎磚頭擋起來就是中網，一羣學生用兩塊木頭正打的不亦樂乎。
“白總，瞧見沒，不誇張的說，我們高中這師資力量還算是川貝最好的，您要看的話，我建議您去柳溪小學看看，那才叫‘世外桃源’呢……”
“樑校長！”
黃勝利提高嗓門喊了一聲，樑校長哼了一聲，轉過身不說話了。
白鳳搞不懂他們之間有什麼事，點點頭，笑著朝黃勝利開口請求。
“黃局長，那我們接下來就去看看柳溪小學吧？”
“這……”
“沒關係，就隨便看看，走，坐我的車吧。”
樑校長噗嗤笑了，開口調侃道。
“白總，您的車是四個輪子吧？四個輪子可去不了，必須得開11號，對了，最好還得能飛……”
“11號？能飛？”
白鳳聽不懂，看向黃勝利，黃勝利尷尬的笑笑，非常拘謹的解釋。
“這個……這個柳溪小學地理環境不太好，樑校長說的11號，其實就是得走著去……”
“那能飛呢？”
“這個……這個……”
黃勝利最終也沒解釋，等白鳳到了之後，才明白樑校長口中這個‘能飛’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