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從小到大，不在靈犀宮，就在藥宮。

她自認爲對藥宮的一磚一瓦，皆瞭若指掌。

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這裡竟然有間密室。

不止是她，就連雲(yún)妄面上也露出詫異之色。

他們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開始在多寶閣上翻找密室的機關(guān)。

機關(guān)並不難尋，就在多寶閣不起眼的角落，一個質(zhì)地粗糙的薰爐下。

雲(yún)妄“咔噠”一下，將機關(guān)打開，多寶閣緩緩往一側(cè)開啓，牆上打開一道狹窄的暗門。

沈靈犀拿出隨身的火摺子，尋了盞油燈點燃，跟在劉美人身後，走進密室中。

密室不大，與側(cè)殿僅有一牆之隔，一眼就能望到底。

它並非在地下，所以靠著外牆的那側(cè)，還有一扇極小的窗戶。

只是如今年久失修，窗子破爛不堪，牆面上還有雨水重刷過的斑駁痕跡。

窗戶下放著一張簡易的木牀，旁邊有張柳木做的書桌和書架，除此以外，再無旁物。

竹牀上的錦被和枕頭，已經(jīng)腐爛不堪，隱約能瞧出是深青色。

是大司命素來喜歡的顏色。

“應該是大司命平日裡小憩的地方?！彪?yún)妄忖度著道：“側(cè)殿裡有丹爐，若煉一些精妙的丹藥，他宿在殿中也是常有之事，此處想必是他專門讓人闢出來歇息的地方?！?

沈靈犀點頭。

只是，她和雲(yún)妄從未發(fā)現(xiàn)他出入過此處，也是令人費解。

劉美人指著書架最右側(cè)，蒙著厚厚灰塵的一本手札，“這上頭的字，就是太叔媚的筆跡，化成灰我都認得?！?

沈靈犀取下那本手札，隔著厚厚的灰塵，隱約能看見藍色封皮上，寫著清秀娟麗的三個字：思無邪

一看便是女子的筆跡。

沈靈犀翻開內(nèi)頁，裡面用簪花小楷，謄抄著詩經(jīng)裡的句子。

從《關(guān)雎》，到《蒹葭》，再到《子衿》，還有《隰桑》……

薄薄的手札裡面，皆是詩經(jīng)裡訴說愛意的內(nèi)容。

雲(yún)妄走到沈靈犀身側(cè)，朝那冊子看了一眼，“咦”了一聲，“大司命怎會看這種東西？”

沈靈犀看著他道：“劉美人說，這冊子上，是前朝最後一任帝后，太叔媚的筆跡?！?

雲(yún)妄瞳孔一震。

沈靈犀先前在來雲(yún)疆的路上，已經(jīng)把京城裡發(fā)生的事，都寫信告訴他知曉。

包括十年前烏爾答如何害死謝章婷和先太子妃，如何鼓動雲(yún)弘山與慕家勾結(jié)，還妄圖操控慕家擾亂大周朝堂，且煉化亡魂爲“復活”國師這些事，雲(yún)妄已經(jīng)一清二楚。

“太叔媚的筆跡，出現(xiàn)在大司命的密室裡……還是這種內(nèi)容……”

雲(yún)妄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靈犀，“難道大司命也是前朝餘孽，還與這位帝后有染不成？”

“怎麼可能?！眲⒚廊诉B連搖頭：“前朝宮禁森嚴，皇帝生病之前，禁軍皆牢牢掌控在他手裡。他生病以後，前朝後宮無數(shù)雙眼睛，都在等著抓太叔媚的錯處，又怎能容她與人私通。”

沈靈犀朝雲(yún)妄搖頭，轉(zhuǎn)達劉美人的意思。

雲(yún)妄眉峰緊蹙，“我是半路才進藥宮的，你自小在藥宮長大，可知大司命的來歷？”

沈靈犀再次搖頭，“自我出生起，大司命就已經(jīng)在藥宮裡了。聽母后身邊的嬤嬤說，當年我出生時，母后難產(chǎn)，還是大司命出手救的母后?！?

所以，大司命對她而言，既是教她藥理和傀儡術(shù)的師父，更是阿孃和她的救命恩人。

劉美人原是跟在旁邊，聽得雲(yún)裡霧裡。

此刻乍一聽見沈靈犀說“母后”，終於發(fā)現(xiàn)不得了的事，一臉驚詫地看著她。

到這地步，劉美人便是再遲鈍，也猜出了沈靈犀的身份。

“你、你、你……你竟然不是……你竟然是……”她因爲太過震驚，而變得語無倫次。

在這世間，能嚇得住鬼的，怕就是沈靈犀這種……詐屍還魂的鬼了。

沈靈犀朝她點頭，“我是他們口中那個，早在六年前便死了的小公主?！?

劉美人簡直不敢相信，“這世間竟當真有借屍還魂之事？”

她圍著沈靈犀直打轉(zhuǎn)，興奮地道：“你都能活，是不是意味著，我也能活？”

“這我可幫不了你?！鄙蜢`犀攤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如何活的?！?

劉美人失望地搖頭，“你們雲(yún)國在玄門術(shù)法上，還是遜色了些。倘若我們前朝的國師活著，他定是有些門道的。”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沈靈犀忽然想到烏爾答來。

烏爾答先前可是口口聲聲，要給國師“招魂”。

“今日爲何只有你自己？另外幾個后妃呢？還有烏爾答和奎十九，都去哪了？”

“她們幾個跟著小郎君去校場看熱鬧了。”劉美人不甚在意地道：“烏爾答好像是去了聖山，奎十九跟著他呢。”

沈靈犀杏眸微瞇。

她可沒忘記，烏爾答手上那些來歷不明，產(chǎn)自藥宮的秘藥。

十年前，他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從藥宮裡拿走“醉心”。

如今，沈靈犀又發(fā)現(xiàn)大司命的來歷成謎。

很難說，烏爾答手裡的藥，與大司命有沒有關(guān)係。

“我們即刻回去。”沈靈犀對著劉美人道：“我將大司命的長相畫出來，還要勞煩你幫我瞧瞧，生前有沒有見過他?！?

劉美人一聽這話，眼睛一亮，“你放心，只要是前朝皇宮裡的人，就沒有我不熟悉的，包在我身上?！?

*

沈靈犀與雲(yún)妄匆匆趕回靈犀宮，便鋪開筆墨紙硯，在書案前開始回憶國師的長相。

儘管已經(jīng)過去六年，作爲看著沈靈犀長大的長輩，沈靈犀自不敢忘記大司命的樣子。

她下筆猶如神助，不過半個時辰，便將國師的容貌躍然紙上。

“這怎麼與我印象中的國師不太一樣？”雲(yún)妄疑惑地問。

沈靈犀意味深長地道：“這是他更年輕一些時的樣子?！?

若劉美人她們活著，少說也有五六十歲了。

沈靈犀所畫的大司命，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這只是看上去而已。

大司命精通藥理，雖然整日佝僂著身形，披著一件深青色斗篷，可他的五官卻並不顯蒼老。

反倒是雲(yún)妄來藥宮以後那幾年，大司命時常被戾帝派去聖山，修葺皇陵。

操勞忙碌之下，變得蒼老了許多。

劉美人俯身仔細看向那張畫像，她左看看，又看看，還將那畫像上的人，遮擋住口鼻，再看看……

“你還別說，若是當年國師能活下來，這雙眼睛可真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