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朝等人深夜歸家，衆(zhòng)人並不打算驚動隔壁的鎮(zhèn)國公。
但容家卻一直關注著陸家。
待衆(zhòng)人用完膳，剛放下筷子，小廝便來請。
“夫人，將軍，老夫人請公主小少爺過府一敘。”小廝低聲稟道。
容澈輕嘆一聲：“既然如此，便先去看看吧。父親母親大抵還在盼著呢。”自古以來看望病人都得上午，所以並未先去看望老人。
但老人盼著，只得先過去。
陸硯書收拾了些東凌特產，特意給鎮(zhèn)國公送過去。
自從容澈成婚後，鎮(zhèn)國公夫婦便早已搬到隔壁。中間打通，只留個小門，兩家並做一家。
此刻容家早已點上燈。
剛踏入屋內，陸朝朝便聞見空氣中濃濃的藥香氣。
老夫人神色疲憊，但瞧見善善和陸朝朝，眼底溢出一絲笑意。
“祖母的乖孫女，乖孫兒終於回來咯。”老太太看著憔悴不少，抱著陸朝朝和善善在懷裡捨不得放手。
許時蕓與容澈成婚時，陸朝朝年紀還小。
在老太太心裡，這就是自家親孫女，和善善一樣親。
從未有一絲區(qū)別。
“快去看看你們祖父吧。這老頭子一直在等你們呢……”老夫人捏著帕子擦了擦淚，眼眶紅紅的，聲音哽咽。
這幾日她半點不敢離開，深怕老爺子出事。
追風看了眼容家宅子上空，低聲道：“家宅上空瀰漫著死氣，老爺子只怕?lián)尾涣藥兹铡！?
衆(zhòng)人聽得此話，皆是露出幾分悲慼。
善善和陸朝朝邁著小短腿，蹬蹬跑進屋內。
善善自覺不是什麼心軟，不是什麼重視親情的人。畢竟，他千年來都無心無情，無父無母的天養(yǎng)之人。
指望著他一世輪迴就懂親情，那世上早無邪祟了。
但真正瞧見牀上一臉枯槁的老人，善善心頭一震，不自覺的捏緊衣角。竟有幾分懼怕即將面對的一切……
鎮(zhèn)國公在他面前，一直是個年邁但極其硬朗的老人。
明明他出門之前，鎮(zhèn)國公聲如洪鐘，早上還能打打拳。可才一年多，他如今頭髮斑白，臉頰瘦的只剩一層皮。
明明說話聲音如打雷，現(xiàn)在卻只能虛弱的躺在牀上。
氣若游絲，大限將至。
善善心頭酸酸的，他愣愣的站在牀頭。
鎮(zhèn)國公強撐著身子擡起手，面色和藹道：“可是被祖父嚇著了？”
“不怕不怕，祖父怎麼捨得嚇善善。”他面色煞白，嘴皮沒有一絲血色，攥著善善的手很溫柔。
善善低垂著頭，悶悶的喊了一聲：“祖父。”
老人家頓時露出笑容：“哎。”眼底又是欣慰，又是不捨。
陸朝朝甜甜的衝鎮(zhèn)國公喚道：“祖父。”
鎮(zhèn)國公瞧見一對孫兒孫女，忍不住眼中帶淚。
擡手輕撫善善和陸朝朝的腦袋，渾濁的眼中滿是不捨。
“人終有一別，祖父活夠本了。原本以爲咱容家要絕後，如今啊，你爹娶到心上人，有兒有女，我也算安心咯。”老人家雖不捨，但很灑脫，這輩子他沒什麼遺憾。
屋內響起壓抑的哭聲，沒一會兒，許時蕓便捂著嘴走出門。
沒說幾句話，老爺子便劇烈咳嗽起來。
容澈紅著眼睛上前：“父親您好好休息，明兒再上孩子們來請安。”老爺子等到深夜，已經難掩疲倦了。
老爺子擺擺手，孩子們依次退下。
侯在門外的太醫(yī)進來請脈，並給老爺子喂安神湯。
衆(zhòng)人回到陸家，許時蕓和容澈便將朝朝喚到屋內。
“娘，朝朝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祖父確實大限將至，油盡燈枯。”
“增壽符，蟠桃，靈泉朝朝都已經給祖父用過。已經無法再挽留了……”陸朝朝輕搖著腦袋。
許時蕓壓抑的哭聲終是忍不住，肩膀顫抖，輕聲抽泣。
“不過，死亡並不是終點，而是另一段旅途的起點……爹孃你們……”陸朝朝話還未說完，容澈便溫柔又堅定地將她推出去。
“朝朝，你還小，不用勸慰爹孃。爹孃明白的。”容澈強忍著眼淚。
他蹲下身子溫柔道：“舟車勞頓，朝朝快回去歇息吧。”
說完，便關上房門。
容澈眼淚劃過，他好臉面，做不到在年幼的女兒面前落淚。
陸朝朝撓了撓頭髮，只得回房歇息。
整個陸家容家都充斥在悲傷中。
第二日，天剛亮，衆(zhòng)人便先去容家陪老爺子用膳。
隨後陸朝朝便被請進宮。
善善在家中陪祖父。
打發(fā)完皇帝，已是下午。
剛回陸家，便聽得玉書玉琴道：“姑娘可算回來了，玉珠姑娘在府中等了許久呢。”玉書笑瞇瞇的，將陸朝朝扶下馬車。
“玉珠來啦？”陸朝朝滿臉驚喜。
如今朝陽女學遍佈北昭，南國，原本許多人還觀望著。可隨著第一批學生的出現(xiàn)，貧苦人家也開始將女孩子往書院裡送。
女孩子們極其刻苦，也極其珍惜得來的名額。
一年多的時間，女學帶來的改變，足以讓衆(zhòng)人驚訝。
只不過，考取科舉一事，衆(zhòng)人依舊持觀望太多。畢竟女子被輕視千年，要想直起腰桿做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她們並不怕。
她們在前方披荊斬棘，後面的女孩子們遲早會站起來。
惠及千秋萬代。
“恩人。”剛說完，玉珠便急忙走出門，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給陸朝朝磕了個頭。
陸朝朝攔都沒攔住。
“你這般見外做什麼……”陸朝朝神色無奈，簡直拿她沒辦法。
玉珠笑瞇瞇的，原本瘦弱的與陸朝朝差不多高，僅僅一年多功夫，竟比陸朝朝高出一個頭。
臉頰也長了肉，發(fā)黃枯燥的頭髮養(yǎng)的柔順黑亮。
曾經滿身傷痕怯弱的小姑娘，如今滿身書香氣，瞧著便有幾分才氣。
“玉珠姑娘當真是脫胎換骨了。”玉書玉琴至今覺得震撼，她們是親眼見過玉珠當初模樣的。
女學爲女子帶來的改變，在玉珠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不，玉珠是其中之最。
“玉珠一遇風雲(yún)化成龍。”陸朝朝雙手背在身後，眉宇露出淺淺的笑意。
當初隨手撒下的火種，即將開始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