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世子殿下——”

看到燕遲出來，秦莞忙盈盈下拜。

孫慕卿一愣，忙轉(zhuǎn)過身去，先好奇的看了一眼燕遲，而後才抱拳一拜，秦隸也不敢大意，跟著孫慕卿的還有兩個衙差，全都恭敬行禮。

燕遲走出來，先看了一眼秦莞，“免禮。”

目光一轉(zhuǎn)，燕遲掃過孫慕卿，再看向他後面的兩個衙差，“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衙差忙道，“啓稟殿下，這是去給秦老爺請的大夫。”

這話一落，秦隸鬆了口氣，霍懷信一定是不希望秦安那麼快死的。

燕遲眉頭一挑，“這是哪裡的大夫……”

兩個衙差面露難色，孫慕卿忙拱手道，“啓稟世子殿下，在下孫慕卿，乃是蓮州人氏，此番乃是雲(yún)遊至此，今日在下在城南的仁心醫(yī)館問診，剛纔這兩位衙差來的時候，醫(yī)館之中的另外兩位大夫皆有病人在手，所以在下便主動申請來了。”

孫慕卿說著話，悄悄地擡眸瞟了燕遲一眼，這一瞟，頓時對上燕遲幽深的眸色，孫慕卿被燕遲的神色一喝，頓時低下了頭，心中暗道，世子殿下……且不知這是哪位世子殿下，錦州之中，似乎只有安陽侯府一處公侯之家，難道是安陽侯府世子？

孫慕卿心中微動，想問燕遲，卻又覺眼神神色懾人，抿了抿脣，到底沒問。

“蓮州？姓孫？閣下和藥王谷是何關(guān)係？”

燕遲語聲微冷，氣勢迫人，孫慕卿面色微變，秦莞眼底也閃過了一絲微瀾。

藥王谷在大周以東的蓮州境內(nèi)，且一門皆是孫氏，這一點天下知道的人不少，可能這麼快反應(yīng)過來的，燕遲是第一個。

孫慕卿脣角揚起，“殿下好眼力，在下是藥王谷第十九代弟子。”

這話一出，秦隸頓時輕嘶了一聲。

藥王谷孫氏一門，乃是大周醫(yī)家之大成，雖然醫(yī)術(shù)高絕，卻不受權(quán)力制衡，便是當(dāng)今聖上有需，也得三請四請才能得孫氏人一看，且藥王谷每五年都要大開山門收一回弟子，每一回只收三十六名外姓弟子，每一個入門的弟子皆要通過考驗，且，這三十六名弟子大多數(shù)只能在門中求學(xué)一年，只剩下極少數(shù)被藥王看中的弟子纔會被正式收入藥王谷門中繼續(xù)修習(xí)，而現(xiàn)任藥王名爲(wèi)孫曦，傳聞收徒極其苛刻，近二十年中，他最終留下來的弟子還不到十人。

秦隸看著孫慕卿，雙眸一片清亮，藥王谷規(guī)矩嚴(yán)苛，在外行走懸壺濟世，極少有人真正打著藥王谷的旗號，而藥王谷出來的弟子，要麼入宮做了御醫(yī)，要麼成爲(wèi)炙手可熱的名醫(yī)，錦州這地方，卻是從未聽說過有藥王谷的醫(yī)者來此。

既然出自藥王谷，那這個人能不能治得好花柳病呢？

求生是本能，站在前面的秦莞不知道秦隸做此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詫異介懷。

“原來是藥王谷的嫡系弟子。”

燕遲知道的顯然要比旁人多得多，孫慕卿聽他這麼說，便又拱手一拜，他仍然是白袍翩翩皎潔如雪，“殿下英明。”

燕遲上下打量了孫慕卿一眼，又看向那兩個衙差，“帶他進去。”

兩個衙差點點頭，其中一人忙擡手一請，“孫大夫，請——”

孫慕卿點點頭，轉(zhuǎn)而看向秦莞，“九姑娘，在下去看看就來。”

孫慕卿很是用力的看了一眼秦莞，這纔跟著兩個衙差進去，燕遲掃了一眼秦隸，又對另外個衙差道，“帶二少爺進去。”

雖然孫慕卿在，不過這極有可能是見秦莞最後一面，秦隸聽燕遲這樣吩咐便看了秦莞一瞬，見燕遲沒有下令，便隨著衙差走了進去。

幾個人一走，便只剩下了秦莞和茯苓站在當(dāng)下，燕遲看著秦莞道，“剛纔那人你識得？”

秦莞搖了搖頭，“不認(rèn)得，只是前兩日出府買藥的時候碰上了，他看我用的方子乃是治花柳病的方子，還幫忙指點了一二，當(dāng)時不知他是藥王谷的人。”

燕遲沉凝的眸色這才輕鬆了一分，又往牢內(nèi)看了一眼，“可要進去看看？”

秦莞略一沉吟，“來都來了，還是看看吧。”

別的不說，孫慕卿在裡面，雖然說她的身份已經(jīng)不同，相見也只能當(dāng)做不識，可想著過往種種，秦莞終究不能真的當(dāng)做萍水相逢，孫慕卿好端端的怎會來錦州？

秦莞這麼說，燕遲便側(cè)身一請，似乎是讓她和他並肩同行。

秦莞上前兩步，燕遲便和她一起朝牢房門口而去，這並非秦莞第一次來了，自然認(rèn)得路，可燕遲還是一路陪著進來，她心底雖無明顯感覺，可眉目卻是舒展了兩分。

燕遲一邊走一邊道，“去湖州的人回來了，那邊的府縣衙門的卷宗也一併送了回來，十年前湖州西北面的幾個縣曾連續(xù)丟失過十多個孩子，皆是在八歲到十二歲之間，當(dāng)時還鬧得頗大，不過後來查也沒查出來便成了懸案。”

秦莞眉頭微皺，四處皆有孩子丟失的案子，這樣的案子通常都是柺子所爲(wèi)，而因爲(wèi)柺子都是四處流竄的，查起來頗爲(wèi)費功夫，一半的案子都是懸而未決。

秦莞深有理解，“可聯(lián)繫到了孩子們的家人？”

燕遲搖頭，“只有一兩戶人家聯(lián)繫到了，其他的要麼搬走要麼家裡沒了人，還有些卷宗丟失不全，一時查不到有效的住地，霍知府打算看完卷宗，若是能甄別出骸骨，便讓人將骸骨送到湖州去，若是不能，便只能不了了之。”

秦莞頷首，燕遲繼續(xù)道，“楊縣的人也回來了，採荷的事基本查了個清楚。”

秦莞腳下一頓，轉(zhuǎn)而看著燕遲，燕遲便道，“查到了一戶人家，家中只有一個寡居的婦人，這個婦人丈夫和兒子皆死於疫病，且十幾年前就死了，這個婦人是二姨娘的一位表親姐姐，十年前採荷家中大火之後，是採荷一個人逃到了她那裡去請求收留。”

“據(jù)她說，採荷過去的時候說她那一日是出去送綢緞的，可是一回來便看到家裡著了火，當(dāng)時火勢已經(jīng)救不得，她正覺絕望，卻看到了幾個神色詭異的人，採荷小小年紀(jì)便幫襯著家裡，算是有幾分心志和見識，當(dāng)時便跟了過去，聽著那些人說話，採荷方纔知道，她失蹤的母親和妹妹竟然是被拐子拐走的，且來放火的是錦州城的一門大戶。”

“採荷求了婦人收留，卻在六年前離開，離開之前給婦人買了侍奴，之後每一年都往那裡寄銀子保證婦人的生活，那婦人已多年未見採荷，並不知道她是來報仇了。”

燕遲語聲微沉的說完，秦莞的一顆心也微微一沉，年紀(jì)尚小的女孩見證了做惡之人的惡毒，此後的生活，便只剩下了復(fù)仇二字，家中獨獨只剩下了她一個，且她的仇人位高權(quán)重遙不可及，除了潛心謀劃，她別無他法。

秦莞想著採荷這麼多年來一路過來的隱忍謀算，心中頗有幾分驚歎，而想到採荷，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家人皆命喪惡人之手，該如何步步爲(wèi)營伸冤報仇？

秦莞脣角緊抿著，她從前雖然跟著父親輾轉(zhuǎn)任上，深知律法大於人情，隨後又修習(xí)醫(yī)道求得了一腔仁善之心，可這些，並不代表她會放下仇恨之心，且她深深的知道，這世間的許多罪惡都藏在律法觸摸不到的地方，要對付這樣的罪惡，自己的手上或許也會沾染鮮血，採荷便是最好的例子，比起採荷，秦莞至少有一個秦府九小姐的身份，可秦莞又明確的知道，光這樣是不夠的，採荷要對付的只是秦府尚且要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甚至不惜獻祭自己，而她要對付的，卻是那一隻藏在京城滔天榮華之後的黑手。

要對付那隻黑手，光有飛蛾撲火的向死之心是不夠的，她必須保持鎮(zhèn)定冷靜，她必須仔細(xì)謀劃，最重要的是，她要手握權(quán)柄，而即便不能握權(quán)，她也要成爲(wèi)能驅(qū)使利用權(quán)力之人。

秦莞轉(zhuǎn)瞬之間想到了這種種，再加上走入了黑暗陰溼的牢房巷道，頓時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喘不上來，正神思有些恍惚深重，手卻被一把握了住。

“小心——”

秦莞手上一暖，卻是燕遲將她的手一把攥了住，秦莞一下子醒過神來，低頭一看，她腳前面不知爲(wèi)何多了一灘積水，也不知是衙差不小心還是這牢房有了破損。

秦莞呼出口氣，擡步繞過了那一灘積水。

燕遲見狀方纔將她的手放開，“在想什麼？”

秦莞已從那深重的情緒之中抽離而出，她一時沒說話，只覺手背之上有燕遲掌心的餘溫繚繞，她下意識將手收攏在袖中，這才道，“在想採荷如果沒有經(jīng)歷這些，憑她這樣聰明的性子，定然會有一番錦繡人生。”

燕遲跟著眸色微暗，“秦府的下人都被放回去了，那個環(huán)兒，霍知府也有意輕判，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存著寬和之心，秦安這幾日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了些話，不過還不完全，所以見他今日有些危險，還是破例從外面請來了大夫，等他的事交代完，這個案子便清楚了，至於採荷的屍骨，我打算讓人和二姨娘還有她小女兒的屍骨放在一起下葬。”

秦莞心頭微暖，轉(zhuǎn)而看向燕遲，“世子殿下亦有溫柔之心。”

燕遲對上秦莞清亮的眸子彎了彎脣，“我也奇怪，若是從前，我可不會如此在意這些旁枝末節(jié)。”

秦莞眨了眨眼，轉(zhuǎn)而道，“世子殿下既然需要大夫，怎不直接讓我來便可？”

燕遲聞言便輕哼了一聲，“治他無需你動手，何況又是這樣的地方。”

秦莞聽著這話心頭漾起一絲微甜，彷彿有一抹晶瑩雪花暖融融的化開，甘冽而沁人心脾，她還沒說話，前面霍懷信和孫慕卿的說話聲已經(jīng)傳了過來。

她二人不自覺都放慢了腳步，可顯然這條路還是太短了。

“沒救了？當(dāng)真沒救了？”

霍懷信有幾分著急，這邊廂孫慕卿仍然是那清朗有禮的語調(diào)，“正是的，在下若是用藥，最多再續(xù)三日，三日之後，他多半是連話都說不了了，可以準(zhǔn)備後事了。”

霍懷信聞聲一點頭，“那行，那就三日，開方子吧。”

話音剛落，孫慕卿卻看向霍懷信之後，喜不自勝道，“秦姑娘也來了？”

霍懷信聞言忙轉(zhuǎn)身，一下子看到秦莞和燕遲相攜而來，“九姑娘來了！咦，世子殿下不是說要出城去——”

霍懷信話說到一半便明白過來，燕遲便是有萬般打算，眼下秦莞來了，燕遲所有的打算便都不作數(shù)了，霍懷信輕咳一聲，話鋒幾轉(zhuǎn)，“那個，殿下，這位孫公子說是能給秦安再續(xù)三日的藥，之後便問不出什麼了。”

燕遲頷首，“那便抓緊這最後三日時間審問。”

霍懷信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孫公子是如何認(rèn)得九姑娘的？”

孫慕卿面上笑意不減，頗有幾分熱忱的道，“是偶遇，那一日在下在藥鋪偶遇了秦姑娘，當(dāng)時一見之下驚爲(wèi)天人，卻並不知秦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後來，在下還是在秦府的喪禮之上看到了秦姑娘，方纔知道原來她是秦府中人。”

孫慕卿絲毫不掩飾對秦莞的欣賞，秦隸聽的脣角一搐，霍懷信掃了一眼笑意漸漸消散的燕遲又輕咳了兩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麻煩孫公子開方子吧。”

一旁便有紙筆，孫慕卿笑著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一旁去寫方子。

秦莞早就習(xí)慣了孫慕卿說話的風(fēng)格，倒是並不在意，她目光往牢房之中一掃，只見秦安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牢房之中的木板牀上，這牢房雖然簡陋，卻好歹有一張牀，而幾日不見，秦安越發(fā)沒法見人，隔的這麼遠(yuǎn)秦莞都能看到他臉上生出的楊梅瘡。

“寫好了……這是方子。”

孫慕卿很快寫完了方子，遞給霍懷信，霍懷信當(dāng)即接了過來，方子一離手，孫慕卿便看向秦莞，他雙眸皆是晶亮，雖然沒說話，可眼底的喜愛已表露無遺。

燕遲鳳眸微狹，目光落在了孫慕卿身上。

孫慕卿說話雖然有些露骨直接，人卻不傻，很快，他只覺得一道冷風(fēng)刀子一般的刮在他臉上，他轉(zhuǎn)而看向燕遲，只見燕遲雙眸之內(nèi)是一股子不辨喜怒的漠然，可也就是這一股子漠然，彷彿在他周身結(jié)起了一層冰霜殼子，孫慕卿後退了一步，縮了縮脖子，挺了挺背脊，眼底卻有些狐疑，這個安陽侯府世子殿下怎麼一副不喜自己的樣子？

這麼想著，孫慕卿大著膽子又看燕遲，“敢問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可知，治好了府上老夫人的小醫(yī)仙是誰？”

這麼一問，身邊幾人神色皆是一變……

霍懷信欲言又止，秦隸看看秦莞，再看看孫慕卿，有幾分迷茫，而燕遲，仍然是那副表情半分未動，可也是因爲(wèi)如此，他開口的語氣冷的嚇人。

“孫大夫問這個做什麼？”

孫慕卿脣角一彎，“是這樣的，今年的藥王谷沒有一個人被留下來，師父說這幾年入山門的弟子資質(zhì)越來越差了，說民間一定有許多天資極好的人沒有去藥王谷學(xué)醫(yī)，所以師父打算暫停五年一次的選拔，只讓行走各處的藥王谷弟子暗地裡留心。”

說著，孫慕卿笑意一盛，“在下算是一路雲(yún)遊行醫(yī)至此，剛一進城便聽說錦州城出了一個小醫(yī)仙，據(jù)說，還是早前一位錦州城最有名的大夫給評定出來的，所以在下起了結(jié)交之心，那日聽人說，小醫(yī)仙治好了侯府的老夫人，便想著，世子定然是認(rèn)得那位小醫(yī)仙的。”

孫慕卿笑意溶溶說完，霍懷信蹙眉，秦隸也蹙眉，二人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大傻子，而秦莞眉頭微微皺著，頗有兩分無奈的意味。

燕遲看著孫慕卿，“這位小醫(yī)仙的確醫(yī)術(shù)高明，不過孫大夫想結(jié)交她，她卻不想結(jié)交孫大夫，孫大夫雲(yún)遊行醫(yī)是好事，便專心於此罷。”

秦隸和霍懷信面色一肅，燕遲表明了意思，他們便不敢露一點口風(fēng)了。

孫慕卿聽著這話心中有幾分失望之色，悵然的“哦”了一聲，“這樣啊……那……那好吧，的確是我唐突了，只是聽聞這位小醫(yī)仙年紀(jì)輕輕便醫(yī)術(shù)高明，這才起了兩分心思，那……那還是隨緣吧，多謝殿下了……”

燕遲分明拒絕了他，孫慕卿卻好似沒發(fā)現(xiàn)似的，還拱手行了一禮，燕遲皺眉看了他一瞬，轉(zhuǎn)眸看秦莞，便見秦莞眸色微深的看著孫慕卿，神情有些複雜，卻並未開口戳破他。

霍懷信乾咳一下，“好了，方子開好了便出去吧，這裡不適合說話。”

霍懷信是知府，他這樣一說，孫慕卿當(dāng)即連連點頭朝外面走去，秦隸也跟上，秦莞和燕遲也轉(zhuǎn)身一起往外去，一行人漠然無聲的出了牢房的門，只有孫慕卿頻頻朝著秦莞看過來，出了門，霍懷信又笑看著孫慕卿道，“孫大夫麻煩了，到外面領(lǐng)診金便是。”

孫慕卿聞言忙擺手，“不必，不必的，在下一路過來皆是義診，不必給診金的。”

霍懷信“哈哈”一笑也不強求，“孫大夫果然仁心，那……本府讓衙差送你出去……”

孫慕卿聞言第一時間看向秦莞，可似乎覺得這個場合不好多言，便只好十分有禮的拱手朝著秦莞和燕遲幾人一拜，“好，那在下先告辭了。”

霍懷信笑呵呵的點頭，孫慕卿這纔跟著衙差往外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了秦莞一眼，他雖然衣飾清貴模樣俊朗，舉手投足也有一股子教養(yǎng)極好的大家風(fēng)範(fàn)，然而觀其神態(tài)氣質(zhì)和說話方式，卻是多有天真純?nèi)恢帲唵吸c說……有點傻。

“咳咳，這個孫大夫也十分有意思啊，到底是藥王谷出來的……”

霍懷信眼珠子一轉(zhuǎn)，見燕遲面上並無異色方纔鬆了口氣，“世子殿下可還要出城？”

燕遲搖了搖頭，看著秦莞道，“你多日沒去侯府了吧？”

秦莞忙不好意思笑一下，“這幾日的確沒去了，我早前還和茯苓說，不知道太長公主身體怎麼樣了，眼下秦府暫且無事，那我明日就——”

“何必等明日，今日就去。”燕遲一言落定，轉(zhuǎn)而看向秦隸，“二少爺先行回府。”

秦隸已經(jīng)發(fā)覺了有些不對勁，此刻哪裡敢和燕遲對著幹，當(dāng)下沒有任何猶豫的拱手告辭，那離開的速度之快，甚至沒有看秦莞一眼，好像秦莞和他並非一起來的一般。

霍懷信見狀繼續(xù)笑道，“那……就由世子殿下送九姑娘過去吧……”

燕遲一本正經(jīng)“嗯”了一聲，轉(zhuǎn)身朝外面走去，秦莞覺得這情況變化有些快，看了一眼燕遲的背影，發(fā)覺有些捉摸不透——

“九姑娘，快點跟上啊——”

霍懷信在旁提醒一句，秦莞轉(zhuǎn)眸，頓時對上霍懷信滿眼的笑意，秦莞覺得霍懷信笑的有幾分奇怪，可燕遲既然走了，她便只能跟上。

霍懷信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燕遲和秦莞的背影消失的看不見了才嘆了口氣往外走，他將方子交給一個衙差，擡手垂了垂自己痠痛的脖頸，從府衙側(cè)門而出，轉(zhuǎn)而往和府衙連在一起的後宅而去，他一臉的唏噓之色，沒走幾步，卻看到了在院門口徘徊的霍甯。

這處院門距離通向府衙的那道側(cè)門不遠(yuǎn)，霍懷信一看之下立刻上前，“甯兒，你怎麼在這裡！”

霍甯臉上滿是猶豫之色，聞言向府衙的方向看了一眼，“父親，她走了？”

一聽這話，霍懷信便知道霍甯知道秦莞來了，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走了！”

說著眸光一轉(zhuǎn)，果然看到飛泉和南風(fēng)在不遠(yuǎn)處低眉順眼的候著。

霍懷信便看著霍甯道，“你不是在屋子裡看書嗎？這會兒出來做什麼？”

霍甯抓了抓腦袋，輕咳一聲道，“秦府出了這樣的事，我是不是應(yīng)該去秦府看看？上次孩兒找秦家大少爺拿了書，還沒去還呢，雖然他人不在了，書卻是要還的。”

霍懷信聞言立刻雙眸一瞪，“什麼大少爺不大少爺?shù)模∏馗拇笊贍敳皇呛萌耍∧闵俦憩F(xiàn)的一副和他十分相熟的樣子，還書讓下人去還就好，你不準(zhǔn)出現(xiàn)在秦府！”

霍懷信說著就往內(nèi)宅更深處去，霍甯不死心的看了一眼衙門的方向，卻是跟著霍懷信道，“這是爲(wèi)何？父親，不和秦家大少爺表現(xiàn)的相熟孩兒能明白，可是爲(wèi)何不能是孩兒自己去還書？您從前不是想讓孩兒多到秦府走動嗎？”

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這一茬，霍懷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腳步一頓，雙手叉腰教訓(xùn)起霍甯來，“怎麼？你現(xiàn)在知道後悔了？當(dāng)初讓你多去秦府走動走動，讓你多和九姑娘說說話，你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想往人家面前湊了？孩子啊，很多事，機會只有一次，你錯過了，就別想再去爭取了。”

霍甯面上一紅，“孩兒……孩兒只是……只是覺得咱們從前和秦府也有幾分交情，出了這樣的事，別家定然都不敢再上門去，我們卻不行，父親……”

霍懷信使勁瞪了霍甯一眼，“你還想瞞我？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從前都說人家九姑娘仰慕你，你卻看不上人家，現(xiàn)在你後悔了！可是世上可沒有後悔藥！”這麼說著，霍懷信萬分懷疑的看著霍甯道，“還有，我當(dāng)真懷疑，從前莫不是你誤會了吧，九姑娘從前怎麼會喜歡你？”

霍懷信說完，袖子一甩，雙手背後往裡面走去，霍甯被霍懷信看穿本就不好意思，一聽這話頓時惱怒起來，他連忙跟上道，“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這話……就是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兒子嗎？從前……從前她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是……”

霍懷信冷哼一聲，“看你的眼神怎麼？我真是把你教的太狂妄自大了！九姑娘站在那裡，你身爲(wèi)一個男子，氣勢還不如人家的厲害，你跟我說人家從前心悅與你？！”

霍甯直急的跺腳，“父親不信！可以問飛泉和南風(fēng)啊——”

霍甯轉(zhuǎn)過頭去看飛泉和南風(fēng)，飛泉和南風(fēng)對視一眼，齊齊低下頭去，霍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快要把腦袋低到地上去的二人滿是懊惱，又轉(zhuǎn)過身道，“父親，您怎麼就是不信，這件事，便是秦府的另外兩位小姐都知道，父親……父親若是不信，那我現(xiàn)在就去秦府，她上一次落了湖，性子變了，可是孩兒不信她一下子就全變了……”

霍懷信腳步猛然一頓，擡手就要打霍甯，霍甯忙擡手往自己臉上一擋，可霍懷信的手卻又沒有打下來，霍甯眼神擦著自己的手臂偷看出去，只見霍懷信氣的手都在發(fā)抖，卻是指著他道，“你給我消停一點，從現(xiàn)在開始，不準(zhǔn)到九姑娘跟前去晃盪，也不準(zhǔn)去秦府，總之，九姑娘在的地方你都不準(zhǔn)去，也不能讓人知道你心中惦記九姑娘！”

霍甯面上一片漲紅，可話說到這裡了，他也不介意被自己的父親看破，卻是不死心道，“父親這話從而說起？！爲(wèi)什麼就不能去了！父親從前可不是如此……”

霍懷信擡腳便朝霍甯踢去，“從前！你還敢說從前！若是你爭氣一些！又哪裡會成現(xiàn)在這樣！總之就是不準(zhǔn)去不準(zhǔn)去！你不想著自己前程，爲(wèi)父還想著自己的官位呢！”

說完，霍懷信冷哼一聲，拂袖大步而去——

霍甯站在原地，卻有幾分迷茫，好端端的怎麼還扯到了官位的問題上？這和官位有什麼關(guān)係？想了幾瞬，霍甯轉(zhuǎn)身看向不遠(yuǎn)處的南風(fēng)和飛泉！

“你們兩個，過來——”

飛泉和南風(fēng)互視一眼，繼續(xù)低著腦袋磨蹭到了霍甯身邊，霍甯看著二人冷笑一聲，對著二人便是一腳，飛泉和南風(fēng)生生捱了一下，不假思索的苦叫起來，霍甯又冷笑一下，“你們說說，剛纔父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飛泉和南風(fēng)收了嚎叫，面色一正，飛泉輕咳一聲道，“九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十分得侯府和太長公主的青睞，小人猜，老爺?shù)囊馑际牵幽绻^讓九姑娘不滿，可能會招致太長公主的不滿，到時候自然會影響到老爺?shù)倪\程。”

南風(fēng)忙點頭，“正是正是，小人也覺得是這樣。”

霍甯眉頭一皺，現(xiàn)在他的腦子卻是清楚了，“可是在她剛得了侯府賞識的時候，父親似乎是十分贊成的，當(dāng)時還讓母親去秦府走了一趟。”

飛泉聞言便有些作難，南風(fēng)想了想，“那個時候太長公主還沒有想那麼多，現(xiàn)在……現(xiàn)在太長公主會不會想把九姑娘指給別的人啊？”

這麼一說，霍甯眼底微微一亮，是了！侯府本就有世子和嶽清，而除了世子和嶽清，眼下更來了一位睿親王世子殿下，這三個人，太長公主皆有可能！

這麼一想，霍甯又搖了搖頭，“不可能是睿親王世子殿下，應(yīng)該是嶽清或者嶽稼……嶽稼的大婚纔剛剛被攪黃了，那一定是嶽清……嶽清……哼……”

霍甯這麼想著，雙眸微微瞇了起來，嶽清和他不對付，只怕也多半對她有意……

這麼一想，霍甯面色一變，這怎麼行，她從前可是喜歡他的！決不能便宜嶽清！

……

……

“阿嚏——”剛上馬車，秦莞便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燕遲眉頭一皺，“怎麼了？著涼了？”

秦莞搖了搖頭，也有幾分奇怪，“沒有，也不知怎麼回——”

“事”字剛落，燕遲的手探在了秦莞的額頭上，秦莞一愣，身子也一下子頓了住，她定定看著燕遲，燕遲卻是一本正經(jīng)的捱了挨她的額頭，又捱了挨自己的額頭。

片刻，燕遲得了結(jié)論，“倒是沒有發(fā)燒。”

說著收回手，秦莞無奈道，“我自己便是大夫，殿下不必?fù)?dān)心。”

“醫(yī)人者不自醫(yī)，這幾日秦府內(nèi)事多，或許你疏忽了呢。”這麼一說，燕遲話鋒一轉(zhuǎn)道，“剛纔那個孫慕卿，雖然出自藥王谷卻無法求證，你往後當(dāng)心些。”

秦莞眸子微睜看著燕遲，“說起來，殿下怎麼知道我不想結(jié)交他呢？”

燕遲挑眉，“他與你不過一面之緣，卻似乎十分看重你，而他說自己是藥王谷之人，更是佔了一步先機，如果他是別有用心之人呢？”

秦莞聞言想了片刻，“殿下這樣說，倒是有幾分道理，的確有些巧合。”

燕遲一本正經(jīng)挺直了背脊，“正是如此。”

秦莞盯著燕遲看了片刻，心底忽然生出幾分奇怪的想法，她轉(zhuǎn)眸掃了一眼這馬車，“這馬車狹小，世子殿下可還習(xí)慣？”

這是府衙的馬車，比不得秦府和侯府的馬車華貴，而燕遲本是騎馬來去，可適才竟然要乘馬車，秦莞這麼一問，燕遲神色一定道，“行軍在外，比這狹小的冰窟都待過，這又算得了什麼？”

行軍在外是行軍在外，沒有法子，可眼下卻不同。

他明明有高頭大馬可以騎，可他卻選擇鑽到了這狹窄逼仄的車廂裡，秦莞看著他修長的雙腿無法伸開，眉頭忽而微微皺起。

世上的男子，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待一個女子好。

秦琛的這句話又浮現(xiàn)在了秦莞的心中，她額上似乎仍有餘溫，手背上亦有兩分暖意，若燕遲這般在軍中行伍多年征戰(zhàn)沙場的男子，從哪裡生出的這等細(xì)膩心思？

秦莞眸光微轉(zhuǎn)，“給殿下書單上面的書，殿下可看完了？”

這般一問，燕遲的眸色微肅，“沈大人那本《大理寺校正洗冤錄》已經(jīng)看完了，其他的著文，除了有兩本實難尋到之外，皆已看完。”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世子殿下竟先看了沈大人的著文？”

說至此，燕遲卻是不遮不掩，“見九姑娘對沈大人的著文甚是推崇，便起了拜讀之心。”

“殿下看完覺得如何？”

秦莞定定看著燕遲，燕遲眸色幽深道，“此前行軍在外，並不知朝內(nèi)刑獄如何，且相較之下，多覺文臣不如武將，此番看了沈大人的著文，方纔知道做一能吏亦是百姓之福。”微微一頓，燕遲的語聲是真的沉了下來，“太可惜了，若沒有早前的疑案，沈大人必定能名留青史，如今，京城萬事已定，那件案子到底如何，實難知真相。”

這話戳在了秦莞心尖上，且她敏感的捕捉到了燕遲話語之中的意思，“難知真相……世子殿下從京城來，當(dāng)知道那件事已大街小巷盡知，殿下有所懷疑？”

“你是說，沈大人爲(wèi)晉王徇私脫罪之事？”

秦莞點頭，燕遲眉眼間升出一絲疑竇，“這些日子，除了看沈大人的著文，我還得知諸多沈大人的軼事，不論沈大人的性情如何剛正，且說沈大人在此前和晉王毫無瓜葛，又怎會爲(wèi)他脫罪而冒險呢？”

秦莞心神頓時一振，“那殿下以爲(wèi)如何？”

燕遲看了秦莞一瞬，語聲忽而沉了兩分，“此案已是天定，本不該拿來如此論說，不過……不過是和你說，倒也無妨——”

秦莞聽著這話心中一暖，燕遲已道，“此案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沈大人的確在幫晉王，不過，不是幫晉王脫罪，而是他知道，晉王是冤枉的。”

秦莞眼瞳微縮，燕遲繼續(xù)道，“第二種可能，晉王不是冤枉的，沈大人也沒有幫他脫罪，幫晉王脫罪的另有其人，沈大人是被陷害。”

秦莞一陣心潮起伏，“所以，此事和瑾妃的案子……”

“牽連甚大。”燕遲補了四個字，雙眸晶亮的看著秦莞，見秦莞眼底也微微一亮，顯然是十分贊同他的話，燕遲忽而又道，“沈大人有個女兒，你可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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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卡打卡~想寫粉紅，奈何這幾日少女心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所以寫著寫著又說起了案子~o（＞_＜）o~還親媽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