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並不寬大,四周的紗簾,似乎也有了很多年頭,雖然經(jīng)常打掃,沒有什麼灰塵,但是,紗簾似乎很脆弱,彷彿只要輕輕一拉,就能被扯壞了一樣。
四周都生著炭火盆,這讓房間裡,暖洋洋的。江南的冬季,也是清冷的。
牀榻之上,蓋著一牀厚厚的被子,被子上面,打了三個補丁,中間那隻鳳凰的圖案,還恰到好處地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年頭長了,早已經(jīng)洗得褪色。
棉被下面,一個人正躺在那裡,露出來的臉龐,已經(jīng)沒有什麼血色,眼眶深陷了下去,只有張開了眸子之後,能夠露出依舊精明的目光來。
“皇上駕到…”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艘粋€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牀榻旁邊的兩名宮女,趕緊跪了下去。
“咳,咳…”病牀上的女子,咳嗽了兩聲,掙扎著要起來。
一股風(fēng)一般,一個穿著黃色龍袍的人,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在宮女的“皇上萬歲”的喊聲中,他向著病牀上的女子說道:“秀英,你都病成這樣了,就不用多禮了。”
來的人,正是朱元璋,他心疼地看著病牀上的馬秀英,充滿了關(guān)心。
“皇上,唉,真是老了。”馬秀英勉強坐了起來,一旁的宮女趕緊把枕頭墊到了後面。
“秀英,這幾天,身子感覺有起色了嗎?”朱元璋問道。
其實,不用問,朱元璋也能夠感覺出,馬秀英的臉色,比以前更差了。
“嗯,好點了。”馬秀英不想讓朱元璋擔(dān)心,如此說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朱元璋沒有再說話。
馬秀英的病,應(yīng)該是積勞成疾,結(jié)果,偶然感染了風(fēng)寒,一般的時候,吃上一副藥,就過來了,但是,誰想到,從去年秋天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進入了春天,卻一直都沒有起色,相反,病情似乎加重了一樣。
“來人,叫李太醫(yī)。”朱元璋喊道。
“皇上,現(xiàn)在都入夜了,太醫(yī)也都睡了,明日再說吧。”馬秀英向朱元璋說道:“我的病,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聽到馬秀英的話,朱元璋擺了擺手,剛剛過來的太監(jiān),又站到了一旁。
“你們,都先下去吧。”馬秀英向這些宮女和太監(jiān)說道。
“是。”其他人聽到皇后娘娘的吩咐,知道有事和皇上說,皇宮裡的規(guī)矩,必須熟記。
最後一個走的宮女,帶上了門,房間裡,只留下了馬秀英和朱元璋。
“皇上,現(xiàn)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儲一事啊。”馬秀英向朱元璋說道。
現(xiàn)在,馬秀英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地加重,恐怕,時日無多,她一生都在給朱元璋操持後方事務(wù),現(xiàn)在知道,對於朱元璋來說,最大的問題,就是皇儲。
上次,當朱標被廢之後,朱元璋就沒有再去想該立誰爲皇儲,反正朱元璋還比較年輕,而經(jīng)過了上次的事,那些大臣們,也都非常謹慎,沒有再給朱元璋出過什麼主意。
於是,立太子的事,就這樣耽擱了下來,而現(xiàn)在,馬秀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因此,對於這個問題,終於又給朱元璋提了出來。
聽到馬秀英的話,朱元璋眉頭也是一皺,他知道,這件事非常關(guān)鍵。
但是,究竟立誰,朱元璋一直都沒有頭緒。
老大朱標,已經(jīng)被廢了,現(xiàn)在雖然還在應(yīng)天城內(nèi)呆著,但是,已經(jīng)絕對不會再有希望繼承王位了。
而剩下的,就是老二朱樉,本來,朱元璋覺得,按照繼承王位的傳統(tǒng),老大不行,那就老二算了。
但是,這個老二,被封爲了秦王,到了自己的封地上之後,什麼事也沒做,雖然無過,卻沒有任何功勞。
相比之下,朱元璋更喜歡老三朱棣。
一直以來,朱元璋都喜歡老三,這個兒子,最有自己當年的模樣。而現(xiàn)在,在陳王爺不在大都的時候,朱棣已經(jīng)將大都所有的守軍,都指揮得井井有條,每年夏天,還都會在大都北方的草原上進行訓(xùn)練,那是一支精兵。
朱元璋每次想起這件事,就非常地高興,朱棣雖然年紀還不大,卻已經(jīng)準確地領(lǐng)悟了自己的意思,任務(wù)完成得非常好。
如果大明朝的江山,要是交給了朱棣,一定能夠更加輝煌。
但是,朱棣卻是老三,這是朱元璋的一個遺憾。
於是,就這樣,每次朱元璋想起立儲的事,都覺得在老二和老三之間選一個,太難了,一拖再拖,就到了現(xiàn)在。
馬秀英將這件事,再次向朱元璋提了出來,朱元璋知道,自己無法再回避這個問題了。
“秀英,你說,該立誰爲皇儲?”朱元璋向馬秀英問道。
馬秀英的眼睛睜開,再次望著朱元璋,說道:“皇上,祖制不可違啊,如果我們隨便根據(jù)自己的喜好選擇皇儲,那以後,每個皇子都覺得自己有能力繼承皇位,咱們大明朝的江山,就亂了啊。”
馬秀英的意見很客觀,她自然知道朱棣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但是,同時也知道,如果朱元璋真的這麼做了,那麼,即使是在這一代上,朱棣安穩(wěn)地當了皇上,後面,還會有未知的風(fēng)險,大明朝的江山,從此每次政權(quán)交替,都會有風(fēng)險的。
聽到馬秀英的話,朱元璋沒有說話,他一時也無法決斷。
“重八兄弟,這大明朝的江山,來之不易,不能因爲您的喜好,給後代留下禍患啊。”馬秀英又說道。
沒有叫朱元璋皇上,而是叫了他以前的名字,當初,朱元璋還沒有成爲皇帝的時候,馬秀英一直都是這麼叫的。
朱元璋聽到這個名字,頓時,以前的一切,一幕幕地浮現(xiàn)在了腦海裡。
“好,秀英,我聽你的,明日,就寫下立儲的聖旨,然後,放到大殿的牌子後面。”朱元璋說道。
這立儲,可以當下宣佈出來,同時,也可以先寫下來,等到皇上不行的時候,再由太監(jiān)當專門的地方,拿出皇上立儲的聖旨來,再宣讀給百官。
現(xiàn)在,朱元璋雖然答應(yīng)了馬秀英,卻並沒有想到要當下宣佈,萬一以後再有情況,還可以更改。
所以,放到大殿上,那頭頂高懸的鏡子後面,以後再說。
聽到朱元璋的話,雖然不情願,還是答應(yīng)了,馬秀英放下了心頭大事,也感覺到渾身更累了。
“秀英,你休息吧。”朱元璋看到馬秀英眼皮子一直在忍不住地閉上,知道她很累,於是說道。
馬秀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朱元璋站起身子來,慢慢地走了出去。
外面,一輪圓月高懸。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禍福旦夕。突然間,朱元璋的腦子裡,出現(xiàn)了這句話。
朱元璋沿著走廊去,先回到大殿去,寫好了聖旨再說。
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轉(zhuǎn)眼間,來到應(yīng)天,已經(jīng)十幾年了。大明朝,蒸蒸日上,而自己和馬秀英,都老了啊。
太醫(yī)也看不好秀英的病,怎麼辦?朱元璋一邊走,一邊想著,突然,在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想法來。
乾脆,就找藍玉寒,來給秀英看看病,這個陳王妃,乃是得道的玄玄子大師的高徒,上次碽妃被箭射中,差點殞命,結(jié)果,藍玉寒一治,不但很快就好了,最後,連疤痕都沒有。
想到這裡,朱元璋腳下頓時輕鬆起來,自己這幾年,把陳王爺一家子都給忘記了。等到陳王爺從大不列顛回來,就將北方的防務(wù),全部交給朱棣好了,陳王爺一家子搬到平江來,守在自己身邊,繼續(xù)做生意,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也就夠了。
想到這裡,朱元璋更加放鬆下來,最大的問題,陳王爺手裡的兵權(quán),就這樣解決了。
他會同意嗎?朱元璋腳步稍稍一停,就又暢快地向前走,會的,這個陳風(fēng),一直以來,都是非常地識時務(wù),一定會同意的。
和聰明人做事,就是這般地愉快啊。
寫完了聖旨,放好,不知覺中,已經(jīng)是深夜。
朱元璋想起馬秀英的病情,就沒有心思再找別的妃嬪侍寢,其實,自從碽妃死後,朱元璋就突然感覺,自己在那個方面的能力,突然沒有了,能力沒有了,也沒有了興趣。
回到自己的宮殿中,朱元璋躺下了,迷迷糊糊之中,還沒有睡著,就聽到了當值太監(jiān)李公公焦急的進來了。
到了帷幕之前,李公公慌慌張張地跪下了,這般模樣,以前從未有過。
“啓稟皇上,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殯天了!”
皇上之死叫駕崩,皇后之死,就叫做殯天,聽到了這個消息,頓時,朱元璋一下子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剛剛從馬秀英那裡出來的時候,馬秀英雖然氣色不好,也只是生病而已,但是現(xiàn)在,居然就殯天了,這讓朱元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娘娘殯天了,剛剛,宮女伺候皇后喂藥,才發(fā)現(xiàn),皇后的身體,已經(jīng)冷了…”李公公嗓音本來就尖,這樣帶著哭腔說話,更是感覺到了淒涼。朱元璋撩開被子,只穿著內(nèi)衣,就向外面跑去。身上,帶著涼意,眼睛,已經(jīng)紅潤。一更。--by:dad0u0|12386|13828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