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頭,空懸冷月,如水光華,清冷而朦朧。
簫聲清悠,鳳鳴悅耳,惆悵斷,透出幾許歡樂。
所有人擡頭可看見,那一隻火色鸞鳳爪下竟勾了一道青影從空而降。
鳳凰臺再次從沙漠裡浮現(xiàn),鸞鳳落在臺上再次變化出人形。女子身輕如霧,卻也能將那襲青衣緊攬於懷中。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孤寂,多少年的渴望,終於在這一日實(shí)現(xiàn)。
重逢。
靖寒憶醒過來的時(shí)候,看到了姐姐的一張臉,那是一張被詛咒爲(wèi)妖孽般的臉,與他相似!
宛若做夢。他伸手撫向那張臉,指尖毫無阻礙的穿透而過!
“姐姐!”他陡地坐起身來,大驚,眼神無比悽憂,“是你,可爲(wèi)什麼你……已不在人世了麼?”
他的聲音顫抖。她驚愕,虛無的手也撫在了他的臉上,眼神慈愛而憂痛:“我的孩子,你真的是我的孩子。”
“你說什麼?”靖寒憶愕然,聽到的聲音宛若來自冥界一般的空靈而溫柔。
“寒憶,你是叫寒憶麼?”她微微張合著櫻脣,聲音裡透出有如母親般的關(guān)懷與憂痛。
“是,我叫靖寒憶。”疑惑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但那種親切感讓他第一次對人沒有戒備和敵意,對於她的問話,他也情不自禁的如實(shí)回答。
“你本不姓靖,你姓楊,你的父親叫楊蒙。我可憐的孩子,在江湖中漂泊,一定很辛苦吧?”和姐姐一樣的容顏,和姐姐一般的年輕,可爲(wèi)什麼她的眼神,那樣悽楚的眼神竟似含著母親般的慈愛。“對不起,是我拋棄了你們姐弟,是我命人將你們送出了龍城,是我……”
女子的眼裡流下虛無的淚。即使身體變得虛無,她依然保持懷抱的姿勢,想要將他攬進(jìn)懷中。
“你不是我姐姐,你到底是誰?”靖寒憶惶惑,驀地站起身來,打量著這個幽靈般的女人。
“師兄,她是你母親呀!她是你親生的母親吳國王妃呀!”水芙蓉突地奔跑過來,想要去扶起那半臥於地上的幽靈女子,但卻遭到了拒絕。
“什麼?”靖寒憶似乎一時(shí)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母親?吳國王妃?”
水芙蓉點(diǎn)頭,含淚微笑道:“師兄,你們母子好不容易見面,你應(yīng)該叫她一聲孃親呀!她在這裡等了你們十年了,就期待著有這一天與你姐弟倆人見面,你快叫她一聲孃親呀!”
水芙蓉催促,還臥坐在地上的幽靈女子望著他充滿了期待,但他卻還是一臉的茫然:“怎麼……怎麼可能?我的父母早在七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你到底是……”他本想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變幻成我姐姐的樣子的,但是,她的眼神讓他立刻住了口。
“師兄,她真的是你的母親呀!你看她的容貌不是和你姐姐幽蘭一模一樣麼?”水芙蓉有些著急,看著幽靈女子期待中夾雜著失望的眼神,她忍不住心痛。
一個母親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煎熬,才能維持三魂七魄在人間遊離至現(xiàn)在,到底有過多少眼淚的期許和多少次的失望至絕望才堅(jiān)持等到現(xiàn)在?
如願以償了麼?但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是如此的陌生,不願相認(rèn)。
“爲(wèi)了藏住龍魂鳳魄,爲(wèi)了保住你姐弟二人的性命,我將你姐弟二人交給了一對姓靖的農(nóng)家夫婦撫養(yǎng),你們自一出生就沒有見過親生的父母,你們自小就認(rèn)了靖氏夫婦爲(wèi)爹孃,是麼?”
靖寒憶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久久凝視著這一張與姐姐一模一樣的臉,脣瓣囁嚅,卻無從回答。
“靖氏夫婦果然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將你姐弟二人撫養(yǎng)長大,尤其我兒,居然長得這般高了,還這麼英俊不凡。”幽靈女子站起身,聲音與動作裡都透出無限愛意,她似乎還想要撫摸他的臉,但她的手卻輕如白霧般的飄了下來。“你的姐姐寒煙呢?你沒有和姐姐在一起嗎?還是……她已出嫁從夫了?呵,算起來,龍城坍塌都已二十年了,你們現(xiàn)在也有二十二歲了,煙兒是該出嫁了,而寒憶,你應(yīng)該也有心愛的女子了吧?”
靖寒憶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言不發(fā),水芙蓉代爲(wèi)接道:“王妃,師兄也已娶妻了呢。”
幽靈女子看向水芙蓉,打量了甚久,脣角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意,嘆道:“寒憶看中的女孩果然不一般,儀容舉止不俗,一看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
“不,不!”水芙蓉面上一紅,連忙辨解道,“王妃,您誤會了,師兄的妻子比芙蓉可要美麗多了,她名叫冉鏡雪,師兄喚她雪姬,雪姬姐姐也是一個心地極善良的女子。王妃,您要是見到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是麼?那她現(xiàn)在何處?怎麼沒有和寒憶在一起呢?”王妃張望了一下四周,除了曼珠,沒有見到別的女子,不免悵然道。
水芙蓉心下一沉,瞥了一眼靖寒憶,臉上又露出深深的歉意來。
“王妃,您是吳國王妃?”靖寒憶突然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就是二十年前爲(wèi)守龍城而犧牲的吳國王妃麼?聽說吳國王妃臨死之際已化身鸞鳳,但您……”
“師兄!”水芙蓉打斷,“她是你的母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說話。母子分離是對孩子的殘忍,卻也更是對一個母親的殘忍,王妃一直尋找你們,找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見到你,你該叫她一聲孃親呀!師兄!”
孃親,這兩個字已經(jīng)有七年沒有叫過了,靖寒憶一時(shí)竟感到生疏,而難以開口,更是像被逼認(rèn)母親似的,糊里糊塗。
“沒有關(guān)係,我拋棄了他們姐弟倆,從來沒有撫養(yǎng)過他們或是關(guān)心過他們,我沒有資格做他們的母親。叫不叫孃親,都沒有關(guān)係,我只感激上蒼,讓我再遇見了我兒寒憶。”
水芙蓉聽得更加悲傷,她望著靖寒憶,忍不住又要責(zé)備一番,但卻見靖寒憶的眼神也開始黯淡起來,就沒有再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