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棋不好,也許是早了一些,終究棋盤還很廣闊,有的是迴旋餘地。不過話說回來,董亮這步壓非常強硬,時機也恰到好處,其用意是在考驗對手的神經(jīng)——白棋如果穩(wěn)健的退,那麼黑棋將右邊拆二,搶佔攻擊要點,之前壓和退的交換起到了加強下邊黑陣的作用,使以後白棋中腹拐頭的先手意味降低,進行間接防止白棋右邊打入的手段,這樣的進程,黑棋可謂順風(fēng)滿帆,雖不能說就此取得多大的優(yōu)勢,但好下是肯定的;白方若是不肯湊黑方的步調(diào)而扳頭,那麼黑方接下來的一步必然是斷,如此一來,局部必然會形成一場激戰(zhàn),變化雖然複雜,但這是在黑方勢力圈內(nèi)的戰(zhàn)鬥,下邊和右上都有黑子接應(yīng),這裡的戰(zhàn)鬥,很可能直接使兩邊黑空實地化,以黑方的立場,還有董亮棋風(fēng)的偏好,肯定是非常歡迎這樣的戰(zhàn)鬥。所以我才說,白棋一方會感到頭痛的。”
曹英的解說非常耐心,儘管範唯唯聽得還是似懂非懂(沒辦法,這是境界的問題,那不是靠幾天或者幾十天的惡補所以彌補的。
“金老師,是不是這樣?”相比於曹英,範唯唯更願意相信金鈺瑩。
“這個......,嗯。”雖然很不情願,但金鈺瑩不得不承認曹英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單退,安全固然是安全,但明顯被利,心情上很不舒服;氣勢上應(yīng)該要扳,但黑棋斷後將形成有利於黑棋的戰(zhàn)鬥,中盤戰(zhàn)鬥力強大本就是董亮的看家本領(lǐng),佈局早早便形成這樣的戰(zhàn)鬥,王老師有把握嗎?
“啊.....”聽曹英和金鈺瑩都這樣說,範唯唯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白棋扳,這一步棋傳到研究室的時間比想象中快的多——鬥力?王仲明會怕嗎?
黑棋右上角尖三三,白棋上邊拆二,經(jīng)過這個交換後,黑棋右下六路斷——唯此一招!這是和壓相關(guān)聯(lián)的後續(xù)手段,舍此其他,先前的壓反而損了。
董亮不自覺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雙手撐住大腿,脊背挺直,兩眼死死盯住棋盤的右下角——攻殺戰(zhàn)鬥,這是他最喜歡也是他最擅長的部分,意識到這盤棋的第一個關(guān)鍵處到來,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
擡眼去看對手,他希望看到對手緊張的樣子,那會讓他更加興奮,就象貓在進食前總耍弄一番獵物,獵物越是張慌逃竄,他就越是覺得有趣。
但董亮的希望完全落空——對面的王仲明安然穩(wěn)坐,臉上表情古井無波,似乎棋盤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單看外表,與其說是正在進行一盤關(guān)係重大的對決,倒不如說是穩(wěn)坐河畔直鉤釣魚的老翁。
還真沉得住氣!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董亮心中想到,低下頭,重新盯住棋盤,等待著對方出招。
“常識的招法白棋是單長又或者五路打吃再一口氣貼過去,前者被黑棋五路長,右下白棋將被攻得很苦,右上的打入自然也就消失,後者會讓黑棋在中腹形成一道勢力威及全盤的鐵壁,無論哪種選擇,都將是一場苦戰(zhàn)。”
曹英有些失望,原本希望棋勝樓的人能夠給董亮製造點麻煩,最少也能耗耗董亮的精力和體力,爲明天自已上場創(chuàng)造有利的條件,但以現(xiàn)在的形勢來看,這樣的希望實現(xiàn)的可能不大,棋局走進了董亮擅長的步調(diào),或許用不了一個小時,戰(zhàn)鬥就會結(jié)束了。
金鈺瑩和陳淞生自然是站在王仲明的立場上,在棋盤上擺出種種變化,替白棋尋找擺脫難局的方案,但擺來擺去,卻始終找不到一個滿意的辦法,兩個人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範唯唯的棋力很難搞明白爲什麼開局不過二十幾步,爲什麼每個人似乎都對這盤棋的前景失去信心(當(dāng)然,除了烏鷺社的那幾位,他們倒是喜上眉梢,開心的很)......,不過,有一個人卻是例外,就是剛纔上樓時和王仲明小聲說話的那個人,看那個人,似乎全沒有著急著忙的樣子,根本沒有其他高手面對複雜局面時的那種苦思苦想。
“哎,您爲什麼一點兒都不在意?是不是沒有立場,誰贏都無所謂?”搞不懂高手們擺得種種變化,範唯唯好奇的向旁邊那位感覺不大一樣的人小聲問道。
“呵,沒什麼,怎麼下都一樣,反正最後是白的贏。”被問的人當(dāng)然是李亮了,以他的水平自然拿不出比曹英,金鈺瑩,陳淞生更高明的處理方案,不過他知道在對局室裡拿白棋的人是誰——孫悟空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如此回答讓周圍的人都吃了一驚,不少人扭過頭來望向他,懷疑自已是不是有了幻聽。
“呃.....,我說李大夫,你爲什麼這麼肯定?”關(guān)係最熟的人也是最敢說話的人,首先發(fā)問的是李亮的老朋友,也是他的老對頭孫治——你李亮連我都下不過,更不要說和曹英,金鈺瑩,陳淞生這樣的高手去比,連這幾位都覺得白棋處境艱難,你怎麼就敢說最後贏的會是白方?你李亮又不是棋勝樓的人,就算想拍棋勝樓的馬屁,也不至於如此低級吧?
糟糕,我怎麼給說出來了!
話剛出口,李亮也馬上覺出了不妥,不過,說都說了,總不能裝失憶吧?
“呃.....,呵呵,我那是看面相啊.....,對,就是看面相。”到底是當(dāng)醫(yī)院院長的材料,撒謊編故事,連眼皮都不用眨一下兒。
面相......,這也算是理由?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理由還真是無從反駁,信者恆信,迷信又不犯法。
對李亮的解釋,衆(zhòng)人也只能一笑置之。
“來了來了,新譜到了。”
就在李亮爲解釋自已的口誤而忙亂時,從外邊跑進來的小棋童替他解了圍。
哪裡,走在哪裡了?
此刻白棋的走法決定著這局棋的走向,人們連聲詢問,想盡快知道答案是什麼。
小棋童也不多話,擠到桌邊,抓起一枚白子擺在棋盤上,然後放下棋譜,轉(zhuǎn)頭又跑了出去。
右邊四路尖衝,棋盤上多出的只有這一顆棋子。
一子落地,滿座皆驚。
待看清這顆棋子所落位置,衆(zhòng)多高手突然集體沉默,剛纔還很熱鬧的研究室變得鴉雀無聲,異常的安靜。
怎麼?怎麼回事兒?
範唯唯莫名其妙,莫非剛剛有人在屋裡施展了魔法,就象睡美人中的巫女,把整個王國裡的人都給催眠?
“好棋,好棋!”
陳淞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喜,擊節(jié)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