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十一這話一出口,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
不說趙廷凱手下的那班人變了臉色,就是趙廷凱本人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蹦三尺高!
“我看你是真的是活的不耐煩了!”趙廷凱用力揮舞著自己的雙臂,“還愣著作甚?沒聽見柳先生剛纔說的話嗎?立刻把他給我架到火堆上去!”
“不!別這麼對我……小人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摻假!”甲十一聽到趙廷凱的話,不顧自己臟腑挪位的劇烈痛楚,撕聲裂肺地拼命喊道,“還請世子爺明察秋毫,小人願用自己的元核發誓!”
在元武大陸,用元核發誓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沒有人敢在這上面造假。
甲十一這樣一表態,趙廷凱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而那些跟隨趙廷凱出來的護衛更是滿臉絕望的對著自家少主單膝下跪,“還請少主恕罪,屬下們只能來世再效忠您和侯爺了!”話音未落,他們已經齊齊橫刀自刎!
柳先生面如土色地一腳踹在甲十一身上,“就沒見過比你更精明的俘虜,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這一刻!”
甲十一被他踢得在地上連打了好幾個滾——由此可見柳先生這含恨一腳用了多大的力量!
“世子爺,往後屬下不能再陪在您身邊了,還請您多多保重!”知道自己現在不自裁往後必然會死得更慘的柳先生慘然一笑,撿起地上一把長刀刺腹而過!
柳先生死後,空氣裡又陡然跌出幾個同樣身著黑色勁裝的暗衛,他們同樣沒了呼吸!
“僅僅因爲你的一句話,不但讓本世子的母親名譽遭到損害,就連本世子的手下也由此全軍覆沒!”趙廷凱走到甲十一面前,擡手用力卸下對方下巴,“你最好別讓本世子查出你在說謊,否則,本世子絕不介意親自動手,將你刀刀凌遲!”
趙廷凱放完狠話後,神色冰冷的走出囚室,守在外面的四個護衛趕緊向他行禮。趙廷凱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吩咐道:“進去好好的給柳先生他們收殮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北疆厚葬!”
護衛們先是神情一變,隨後不敢有絲毫怠慢的拱手大聲應諾。
趙廷凱又道:“前不久抓到的那個俘虜,你們給本世子好好看管著,別讓他死了——一期間若出什麼差錯,本座唯你們是問!”
護衛們聽到這話更是點頭不迭,生怕自己稍微慢一點就步了柳先生幾人的後塵!
等到他們進了囚室,望著那遍地屍骸更是咋舌不已,心中更是納悶柳先生他們到底是因爲什麼觸怒世子,引得世子不念半點情面的命他們自裁?
趙廷凱這個做世子的自然沒什麼義務爲自己的屬下答疑解惑,此刻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那個百川府的齊修遠身上!他想弄清楚甲十一說得是真是假,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兄弟!
“母親自從嫁給父親後,就沒有離開過北疆,假若她真的還有一個孩子的話,那孩子必然比我年長,而外祖父和舅舅他們也肯定知情!”趙廷凱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現在的問題是我該怎樣去向他們求證,他們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告訴我——畢竟這關係著母親婚前的名譽!”
“不過,”趙廷凱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既然是那小子先招惹的我,那麼外祖父和舅舅他們知道後,也不會就這樣看著我吃虧!”
這樣一想,趙廷凱心裡頓時好過不少。
就在這時,不遠的月洞門快步走來一個穿著綠衣的小丫鬟。
小丫鬟過來通知他說安王找他。
趙廷凱聞言心頭一動(頓覺還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沒有任何遲疑的跟著小丫鬟去了自家舅舅的書房。
他過去的時候安王正在宣紙上寫大字。
見他過來,安王嘴角就習慣性地牽起一抹慈愛的弧度,“剛纔聽說柳先生急急把你叫過去了,怎麼,問出點什麼——”他的話說到一半,突兀滯住了。
“廷凱?!”安王扔下手中毛筆,疾走到外甥面前,雙手用力攥握住他的肩膀,“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這些天趙廷凱一直沒審出個什麼名堂,安王也在替自己外甥上火。
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通紅的趙侯侄子垂下眼簾久久不發一言。
安王心急如焚,他對這個由同胞妹妹所處的外甥可是十分疼愛,哪裡捨得看他這要哭不哭的模樣,百般詢問都沒能讓外甥開口的他,心中大急,直接揚聲讓外面的人把柳先生叫來:“你不願意和舅舅說,舅舅只能問別人了!”
趙廷凱見狀苦笑一聲,“柳先生在剛纔已經自盡身亡了,您就是想問也問不到了!”
“你說什麼?”安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昂煤玫乃麪懯颤N會自盡?”
“因爲他聽了不該聽得東西,”趙廷凱耷拉著腦袋,語氣沉重地說,“不只是他,其他聽到的人也已經當著我的面自我了斷!”
“他們都聽到了些什麼?讓你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自盡?”安王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了。
趙廷凱伸手胡亂地抹了把臉,那模樣看上去異常的難以啓齒。
“廷凱!本王是你舅舅!你的親舅舅!你有什麼不能和自己的親舅舅說?”安王看不得外甥這扭捏作態的躊躇樣。
“就因爲您是我親舅舅,我纔不知道該怎樣和您說!”趙廷凱失控地嘶吼過去,如同一隻被人囚禁的困獸。
“廷凱……”就沒見外甥這麼失態過的安王目瞪口呆。
“舅舅,”趙廷凱毫無徵兆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安王面前,“您和我說實話,您告訴我……我阿孃她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還有一個兒子?!”
“你在胡說些什麼?”安王眼中閃過極微弱的怔愕,語帶不悅地低聲喝道:“你阿孃除了你怎麼可能還有別的孩子!”
趙廷凱臉色慘白地看著自己舅舅,“您剛纔不還納悶柳先生他們爲什麼要自殺嗎?這就是他們自殺的緣由——因爲他們聽到了定北侯府當家主母的醜聞!因爲他們——”
啪!
“趙廷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安王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外甥臉上,“居然配合別人來誣衊含辛茹苦將你養大的親生母親?你還配叫她一聲阿孃嗎?!”
嘴角被舅舅扇得裂開而流血的趙廷凱強忍住幾欲奪眶的熱淚,聲音嘶啞而固執地說:“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舅舅,您知不知道我父親費盡心思爲我尋摸來的靈物是被誰搶走的!”
安王面無表情地看他,哪裡還有往日的半點溫情。
“是齊修遠,”趙廷凱按住自己慢慢紅腫的臉頰繼續往下說:“是百川府齊家的那個二少齊修遠!”
“舅舅!圼翧和翎娘幫我抓到的那個黑衣人就是齊修遠父親放在他身邊保護他的影衛,他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知道自己的身世,嫉恨仇視的我的存在,這纔派他手下的那幾個影衛過來搶奪我的靈物——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斷我的修行之路!舅舅!我和他無冤無仇,他卻毫不猶豫的對我痛下殺手!您確定您還要繼續隱瞞我他的存在嗎?!”趙廷凱的聲音裡充滿著怨懟和不甘!
“那個黑衣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定北侯的世子什麼也變得這麼偏聽偏信了?”安王還從沒用這樣的語氣挖苦過他最喜歡的外甥。
趙廷凱面容冷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安王,“舅舅,不是我想要偏聽偏信,而是那甲十一用自己的元核作保他之所言句句屬實,您也知道元覈對一名修者意味著什麼!”
“……”
“舅舅!我只是不願意再被矇在鼓裡!”趙廷凱的語氣裡充滿著懇求的味道。
“沒人要把你矇在鼓裡,”被外甥的突然襲擊弄得猝不及防的安王重新恢復了冷靜,“本王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的母親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你,定北侯世子趙廷凱!”安王斬釘截鐵的說,“至於你所說的那什麼姓齊的二少,本王連聽都沒聽說過!”
“連聽都沒聽說過?”趙廷凱愕然重複,狐疑地與自家舅舅坦然無比的雙目對視。
“不錯,”安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本王真沒想到,本王的外甥會愚蠢到這個程度,僅僅是因爲外人的一句詆譭就懷疑生養自己的母親!”
“……可是——”
“可是那黑衣人用自己的元核作保,你就傻乎乎的信了?”安王打斷趙廷凱的話,“真是荒謬!他已經落你手裡,任你宰割。爲了維護他的主人,他什麼事做不出來?再說了,對一個死士而言,別說只是元核,就是生死,他們也能毫不猶豫的置之度外!”
“既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爲何又在今天選擇招供?”趙廷凱不服氣地說。
“如果本王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被你們折騰的隨時都可能嚥氣了,之所以選擇這樣做,也不過是爲了把水攪得更渾,讓你找不到他的真正主人罷了。”安王一副篤定的口吻。
聞聽此言,趙廷凱臉上的表情終於有幾分動搖了。
安王見狀趁熱打鐵,“你父母的婚事來自於當今太后的欽賜,如果你母親真的在還沒有和你父親成親之前就與別人有了私情,你外祖父和本王這個做舅舅的,怎麼可能還厚著臉皮讓她嫁給你父親?”
“舅舅……”
“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紙永遠都是包不住火的!”安王繼續爲自己剛纔的話添磚加瓦,“真要是把一個和別人有了私情還有了子嗣的女兒嫁到太后的孃家去,那不是結親是結仇,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在你眼裡,外公和舅舅是那種爲了和太后結親而鋌而走險的人嗎?”
安王的詰問讓趙廷凱無言以對。
“如果舅舅沒有猜錯的話,你現在可以去審訊室裡親眼看看,看你嘴中的那個甲十一是不是還活著!”
“舅舅!”趙廷凱臉上的表情很有些訕訕然。
“不親眼看看你肯定不會放心吧,既如此,你還傻站在這裡矯情什麼?!”安王故意不給趙廷凱一個好臉色的揮手驅趕他。
趙廷凱自己心中也確實還有幾分疑竇,聽自家舅舅這麼一說,迫不及待地就衝出書房,往囚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安王看著他疾馳而去的背影,面上狠辣一閃而過,只見他突兀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冷聲下令道:“在趙世子到達囚室之前,將那個禍害給本王宰了——記住,不要驚動外面看守的護衛?!?
說完這句話後,安王將剛纔不小心弄污的宣紙團成一團扔到旁邊的紙簍裡,又重新拿了一張鋪開。
這回,他還沒寫上兩個大字,他那個眉眼間喜氣飛揚的外甥已經飛奔而回!
“舅舅!您說的沒錯!那甲十一確實死了!據那被護衛特意請來的府中大夫說,甲十一早就油盡燈枯,隨時都可能斃命了!難怪他臨死前還要來上這麼一場!柳先生他們死得可真冤枉!”話是這麼說,但趙廷凱臉上並沒有什麼惋惜之色。
——不管甲十一所說是真是假,身爲人子,趙廷凱都不會讓那些不好的流言傳到外面的人耳朵裡去!
“覺得柳先生他們死得冤枉就對他們的家人好生安排、多多撫卹,”安王放下手中的紫毫筆,帶著幾分無奈得說:“剛剛我還有句話要告訴你,沒想到你跑得那麼快,轉眼就沒影了。”
“舅舅,您要和我說什麼?”趙廷凱殷勤地湊上來給安王磨墨,那討好的模樣配合著腫得老高的面頰還真有些惹人發噱。
“這句話,本王這個做舅舅本該不和你說,也不好說,但爲了讓你這個傻小子不再犯蠢,本王也不能不厚著臉皮提醒一二,”安王輕咳一聲,“七品以上官員家的女兒到了規定年齡都要進行選秀,你母親雖然貴爲王室女不用充入後宮,但該有的程序還是無法避免的?!?
安王這話說得雖然有些含糊,但‘驗身’兩個大字已經赫然在趙廷凱腦中金光閃閃的浮現了!與此同時,他還腦洞大開的想到了父母的新婚夜……以父親的敏銳,他總不可能連母親是不是……咳咳……也察覺不到吧?!
“還請舅舅原諒外甥剛纔的輕狂無狀,”心裡石頭徹底落地的趙廷凱滿臉感激地朝著自家舅舅深深作揖,“若非舅舅點醒,外甥恐怕現已大錯鑄成,悔之晚矣了!”以他的脾氣若真的確認了那什麼姓齊的是母親的兒子,指不定現在已經帶人往百川府去了——那時候,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你是本王外甥,本王怎麼可能跟你記仇,”安王臉上重新浮現一個慈愛的微笑,“不過,做舅舅的也奉勸你一句,往後可別再這樣不分青紅皁白的亂衝動!”
“是是是,外甥一定吸取教訓,努力改過自新,再不重蹈覆轍!”趙廷凱點頭如小雞啄米。
安王滿意地點點頭:“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他看著被自己打的臉面紅腫的外甥,到底有幾分不忍心,隨手從抽屜裡取出一小瓶消腫化瘀膏扔過去,“瞧瞧你臉上是副什麼德行,還不趕緊下去給本王好好抹了!”
趙廷凱聞言,連忙伸手接過,“那我就不打擾舅舅練字了,外甥告退!”也需要沉澱一下心情的趙廷凱再次衝著安王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地退下了。
——舅舅,您知不知道我父親費盡心思爲我尋摸來的靈物是被誰搶走的?是齊修遠,是百川府齊家的那個二少齊修遠!
“看樣子,”目送著外甥離開後,安王疲憊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漠然自語道:“那個孽種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