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前,江湖中並未有爲殊這個名字,說起這個名字,不知情的人必然認爲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可是江湖中很多人卻清楚,爲殊和尚,從來不是什麼好人,即便他出身須彌閣,每日必做的便是打坐唸經。
和尚不吃肉,所以爲殊不吃肉。
和尚不近女色,所以爲殊亦不近女色。
和尚不喝酒,可爲殊卻嗜酒如命。
和尚五蘊皆空,然而爲殊六根不淨。
這不是江湖中人虛構出來抹黑一位高僧的言辭,而是爲殊自己說出來的,至於他口中的六根不淨到底是何緣故,卻是沒有一個人清楚。
夕陽古道,日光將人的影子拉的老長,風塵之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和尚端著鉢盂沿路返回須彌閣。
鉢盂裡是一個饅頭和一個肉包子,小和尚邊走邊看著肉包子,竟是沒有發現眼前的道路上多了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
小和尚一直走,心無掛礙,自然也沒有在意眼前這些人。
可這並不代表這些人不注意小和尚,爲首一人看小和尚僧衣樸素,身上定然沒有多少銀兩,頓時沒好氣的朝小和尚走來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隨即暗道晦氣。
“大哥,過來的是個小和尚,我們要不要動手?”大漢身後一個略顯瘦小的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問道。
“不過一個和尚,有什麼油水。”爲首之人滿不在乎道。
瘦小男子聞言輕笑,笑得有些狡猾,隨即指著小和尚走來的方向道:“大哥,你看那小和尚手中的鉢盂。”
“鉢盂有什麼好看的?這小和尚一看就是下山化緣的,頂多裡面裝個包子饅頭。”爲首之人不屑道。
“大哥,我的意思是看那小和尚手中鉢盂的材質,大哥你仔細看,是不是有淡紫色?”那瘦小男子有些焦急道。
“紫色?難不成是紫金鉢盂?這小和尚什麼來路能用得起紫金鉢盂,你可不要胡說。”
“真的,大哥你快看,真是紫金的!”
爲首那人這才重新擡起頭,不耐煩朝著小和尚手中的鉢盂看去,頓時眼睛瞪得老大:“還真是紫金鉢盂!”
“老大,動不動手?”瘦小男子毫不掩飾眼中的慾望,彷彿那紫金鉢盂已經變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幹!這東西賣出去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兄弟們,抄傢伙!”
隨著爲首那男子的聲音,周圍幾個大漢同時提起手中大刀一擁而上,竟是將小和尚圍了起來。
小和尚面色如常,絲毫沒有因爲這樣的變故而慌張,緩聲問道:“小僧趕路回寺,諸位施主可否行個方便。”
衆人大笑,他們頭一次看到面對搶劫還能如此說話的小和尚,其中一人當即便道:“小和尚,大爺們都不是施主,如今你纔是大爺們的施主。乖乖將你手中的鉢盂交出來,大爺們自然放你離開。”
小和尚皺了皺眉,低頭看著手中的鉢盂,以及鉢盂中的饅頭,恍若未聞道:“鉢盂是用來裝饅頭的。”
“裝饅頭?”剛剛說話的大漢頓時被小和尚的話逗笑了,當下便道:“小和尚,別跟大爺裝瘋賣傻,管你裝不裝饅頭,現在,想要活命就把你手中的鉢盂交出來,莫要等大爺們親自動手。”說完右手毫不猶豫落入鉢盂之中,那饅頭與包子頓時被他捏成一團,隨即扔了出去。
“好了,現在你的饅頭沒了,是不是該把鉢盂交出來了?”
小和尚嘆了口氣,有些不捨得看向被扔到地上的饅頭,早已沾滿塵土。
“阿彌陀佛……”
小和尚雙手合十,朝著那饅頭深深一禮,隨即嘆息道:“我佛慈悲,如此暴殄天物之舉雖不是小僧本意,奈何卻也因小僧而起,實屬罪過。”隨即轉身對那羣大漢道,“衆位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哈哈哈,小和尚你是不是念經念傻了,我們這樣的人,你告訴我回頭哪裡有岸。”
那人語氣肆無忌憚,小和尚卻不爲所動,只是順著那人的話接著說道:“岸在天邊,岸在眼前,岸在心間。心若有崖,處處皆岸,心若無涯,則處處苦海。施主,慾壑難填,如同苦海無邊……”
小和尚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一把刀已然到了他眼前。冰冷的刀鋒上傳來一絲血腥的氣息,可見這刀自是見過血的,所以這把刀的主人定然不會在意一條人命,哪怕是一個和尚。”
小和尚當即向後躲開這一刀,隨即才見出手之人竟是一直躲在衆人身後的瘦小男子。小和尚嘆了口氣,道:“小僧拜入師門之前便立誓普度蒼生,如今一人未度,這條命卻是暫時不能給諸位施主。諸位施主若是想要小僧這條命,不妨等上幾年,待小僧佛法有成完成了普度衆生的心願,再來想衆位施主送命,如何?”
“哼,看不出來你這小和尚還懂些武功,可惜本大爺沒那閒工夫跟你磨嘴皮子,識相的交出鉢盂,否則爺爺這鬼頭刀下定然要多一個和尚的亡魂。”
小和尚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探出一掌。
這一掌整個江湖都認識,乃是須彌閣入門的武學大慈悲掌。
小和尚面露微笑,憑藉身法穿梭在人羣之中,右手含而不發,正應了這套掌法中的慈悲二字。可武功就是武功,即便是爲了自保,卻也無法否認是用來傷人的,更何況小和尚並不爲自保。
片刻之後,地上多了幾句屍體,每個人死後臉上依舊保留著最驚恐的表情。小和尚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看著滿地的屍體,嘴角竟是露出幾分笑容,隨後端著鉢盂轉身離去。
鄭三孃的故事講到這裡便停了下來,隨即看向月出雲想看他的表情,然而卻只見月出雲饒有興趣的點點頭,似乎極爲認可一般。
這樣的動作自然引起了鄭三孃的好奇,不由便問道:“月先生何故點頭?”
月出雲聞言一笑,卻並不回答,只是輕聲笑道:“三娘口中的小和尚應該便是爲殊吧。雖然殺人不眨眼,但卻顯然是一個慈悲的好和尚。”
“慈悲?”鄭三娘忍不住問道。
月出雲肅然點頭:“嗯,的確是慈悲。”
鄭三娘有些猜不透月出雲的想法,正好綠袖重新走了進來,便停下了這個話題。再看綠袖一臉焦急的樣子,顯然有什麼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