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君措靜靜地抱住懷裡這個瘦弱且微微顫抖的女人,“傻話,以後你可以抱一輩子?!?
冰涼的眼淚落在男人的胸口,司徒透沒有說話,只將雙臂又收緊了一些。
紀(jì)柔不在了,不久之後,她自己也會離開,她的一輩子卻不是他的一輩子,她知道。
紀(jì)柔的親友不多,葬禮辦得頗爲(wèi)簡單,倒是一大早便有一大羣記者堵在門口想要採訪,全都被厲君措派人打發(fā)走了。
司徒透將她的墓安排在距離景曜的墓臨近的地方。
寒風(fēng)蕭瑟,幾隻烏鴉從乾枯的大樹上撲棱著翅膀飛走。
司徒透站在紀(jì)柔的墓碑前,緩緩俯身將一束菊花放下來,靜靜看著墓碑上紀(jì)柔的照片,“以後你再不用活得那麼費(fèi)力,景曜就在你身邊,他會好好保護(hù)你。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世界,希望你能夠在那邊好好珍惜他?!?
站在司徒透身邊的甜甜眼睛裡面掛著淚花,伸手扯了扯司徒透的衣袖,“阿姨,另一個世界是哪裡?你能帶我去嗎?我好想媽媽,想去看看她。”
司徒透蹲下了身子,使視線與甜甜保持平齊,愛憐地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裡成爲(wèi)了一顆星星,甜甜要是想媽媽了,就擡頭看看星星。你要好好長大,等將來你也變成一顆星星的時候,就能夠和媽媽在一起了?!?
甜甜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旁邊景曜的墓,“那裡住著阿姨認(rèn)識的人嗎?爲(wèi)什麼也要送花給他呢?”
“那裡住著一個很愛很愛你的人,”司徒透牽起甜甜的手,“甜甜給這個愛你的人鞠個躬好不好?”
經(jīng)歷過一連串事情的甜甜似乎再沒有往日的任性,乖巧地走過去對著景曜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小透阿姨跟我說你很愛很愛我,我謝謝你愛我?!?
“以後每次來看媽媽的時候,都不要忘了也要給住在這裡面的叔叔帶一束鮮花好不好?”
甜甜點(diǎn)點(diǎn)頭,“甜甜聽阿姨的話?!?
司徒透欣慰地笑了笑,再擡起頭的時候,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聶明瑛和真子兩人向這邊走來。
不多時,兩個人已經(jīng)走近。
真子手裡提了個竹籃子,一邊將籃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細(xì)心的擺放好,一邊道,“小透,你來看紀(jì)柔怎麼也不叫上我們?”
司徒透將目光投向沒有作聲的聶明瑛,聶明瑛巧妙地迴避了她的目光。
司徒透的眼神中透出淡淡的落寞,她知道聶明瑛還是不肯原諒她。
真子沒有聽到司徒透的回答,轉(zhuǎn)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喂,小透,你怎麼了?”
司徒透無奈地一笑,輕輕搖頭,“柔柔在臨走的時候一直唸叨著你們,害怕你們怪她怨她,不願意來見她。”
真子輕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看了聶明瑛一眼,“她活著的時候,我們是怪她,可是現(xiàn)在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還有什麼好怪的。我和明瑛來
遲了,是因爲(wèi)我哥哥……”
“秀澈?他怎麼樣了?情況不是都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麼?”司徒透的神色突然有些慌張,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聶明瑛不願意她接近尹秀澈,她竟不知尹秀澈的情況起了變化。
“他很好,就不用你費(fèi)心了?!币恢睕]開口的聶明瑛突然冷冷道。
真子頓時顯得有些尷尬,輕輕拉了拉聶明瑛的衣袖,小聲提醒,“明瑛……”
聶明瑛的眼眶頓時一紅,扭過頭去再不作聲。
真子的眼睛裡面也隱隱有了淚意,有些抱歉地向司徒透道:“明瑛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小透你不要介意。我們四個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想不到重聚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
聶明瑛倒了一杯酒,表情莊重而嚴(yán)肅地灑在紀(jì)柔的墓前,“多想,能回到那個我們都最單純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算計,也沒有發(fā)生那麼多傷害感情的事情?!?
司徒透鼻頭酸酸的,“明瑛……”
聶明瑛伸出手,輕輕地?fù)嵩诩o(jì)柔的墓碑上,粗糲的觸感彷彿一點(diǎn)點(diǎn)從她心上摩擦而過,再擡起頭眺望天邊的時候,兩行眼淚從臉上輕輕滑過,“可惜,誰也不能讓時光倒流,已經(jīng)留下的傷痕也再難抹去?!?
真子遞了張紙巾給聶明瑛,“紀(jì)柔雖然不在了,可你還有我和小透,我們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的。我和項易一直沒有完成的婚禮就要舉行了,到時候你和小透做我的伴娘,一個都不能少的?!?
聶明瑛的嘴角突然浮起一絲笑意,側(cè)過臉看著真子純真的臉,流著眼淚道:“還有你哥哥,你一定很希望他能親自去參加你的婚禮吧?”
真子盯著聶明瑛的眼睛,心裡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只是覺得心像滴血般難過。
“你能帶著甜甜先去車上等我們嗎?我有幾句話想和小透單獨(dú)聊聊?!甭櫭麋燎搜蹨I問道。
真子微微蹙起眉頭,想了一下輕輕牽起甜甜的手,“好,你和小透是該把話說開,好朋友之間哪有那麼大的仇恨呢?”
司徒透看著真子和甜甜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半晌,終於開口,“我以爲(wèi)此生你都不願再和我說話了?!?
“我也以爲(wèi),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關(guān)係?!甭櫭麋穆曇舾裢馄届o,“可是走到這一步,我才發(fā)現(xiàn),你依舊是我十分珍視的人?!?
司徒透輕輕低下頭,不讓流下的眼淚被聶明瑛發(fā)現(xiàn),“沒想到還能聽到你這樣說,即便我死掉,也再沒什麼遺憾了?!?
“什麼死掉?”聶明瑛有些意外地看著司徒透有些蒼白的臉,“你在胡說什麼?”
司徒透淡笑著搖頭,“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必要再瞞你,恐怕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去,或許明天,或許下一秒,但我如今已經(jīng)不害怕了,如果不是秀澈的藥,我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多活的每一秒都是我賺
到的。所以明瑛,告訴我秀澈究竟怎麼了,好嗎?”
聶明瑛的拳頭攥得格外緊,突然目光灼熱地盯著司徒透,“司空軒沒有辦法救你嗎?不對,他一定有辦法的,小透,答應(yīng)我,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要放棄你自己。至少不要讓秀澈爲(wèi)了一心想要救你而做出的所有努力白費(fèi)。”
“我知道,我不會輕易放棄的,這一輩子有你們,我還沒有活夠。”
聶明瑛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努力把所有即將噴涌而出的情緒全部收回,“前幾天秀澈的情況突然惡化,他的主治醫(yī)生告訴我,需要儘快找到一顆能夠適合移植給他的心臟,不然……”
看著哽咽到說不下去的聶明瑛,司徒透突然心如刀絞,那個一直給她依靠,永遠(yuǎn)像月光般皎潔的尹秀澈,不該有這樣的結(jié)局。
“真子……也知道了嗎?”
聶明瑛搖搖頭,“她只知道秀澈的情況不太好,但具體嚴(yán)重到什麼程度我還沒有告訴她,她那樣單純的人,是不該承受這些的,如果秀澈知道,也會這樣做吧?!?
“可是……”司徒透想說,這件事情又能瞞多久呢?畢竟真子是秀澈的妹妹,可想了想她又將話嚥了回去,“我這就告訴君措,合適的心臟一定會找到的,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都要試試?!?
說著,司徒透已經(jīng)拿出了手機(jī),正準(zhǔn)備打電話給厲君措,手腕上卻多了一隻手。
聶明瑛按住了她即將撥通電話的手,“別打了,小透。”
“爲(wèi)什麼?”司徒透皺眉不解地看著她,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難道找到了?”
聶明瑛微微抿起嘴脣,突然輕輕抱住了司徒透,“知道麼,小透,一切就好像是早就註定好的。”
司徒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定定地站在原處,但心裡突然好像被誰紮了一顆刺,疼的奇奇怪怪,說不清,也道不明。
聶明瑛擡手,在司徒透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將眼淚擦掉,“小透,我想讓你知道,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雖然我怪過你,但是現(xiàn)在我對你一點(diǎn)芥蒂都沒有了,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希望秀澈也好好的,你們都能好好活著?!?
司徒透還不明白,聶明瑛對她的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究竟意味著什麼,只有眼淚在莫名拼命滑落,連她自己都不懂,究竟是爲(wèi)了什麼……
“真的好想,再和你們一起,到學(xué)校裡的那家奶茶店去喝杯奶茶,一起去看一看那片蔚藍(lán)的天?!甭櫭麋犻_司徒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司徒透將臉上的眼淚隨意抹了兩把,“那我們明天就去,好不好?”
聶明瑛流著眼淚微笑,不停地點(diǎn)著頭,“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司徒透拉起聶明瑛的手,她還不懂,向來溫暖的聶明瑛的手,這一刻爲(wèi)什麼會如此冰涼。
在今後的歲月中,司徒透都在不停地問著自己,如果當(dāng)時她懂,會不會一切就都會不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