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

白伯與白巖的馬車，緩緩?fù)Ｔ诎自５母￠T前，當(dāng)二人走下馬車之後，便看到門口站在附近守衛(wèi)的鐵騎將士。

望著那些穿甲佩劍的將士，白伯與白巖互相對視一眼，隨後朝著府邸內(nèi)走去。

身爲(wèi)白氏之人。

與白衍不同，時不時路過來白裕府邸的二人，府邸下人自然都認(rèn)識。

很快。

在僕人的帶領(lǐng)下，白伯與白巖便來到書房。

方纔進(jìn)入書房，就看到年紀(jì)輕輕，一身官服的白衍，跪在木桌前，吃著菜羮。

白衍這時候也見到白伯與白巖，連忙放下手中的飯菜，隨後起身。

“白衍，見過二位伯父！”

白衍擡起手，對著白伯與白巖輯禮道。

大半年不見，一身儒士大半的白伯與一臉發(fā)福、滿是富貴相的白巖，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其實(shí)在府邸門前之時，聽到僕人說白裕在白巖的府邸，白衍是真的一點(diǎn)不想去，

一路勞頓，沒有休息，白衍實(shí)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見白伯與白巖。

奈何白裕最終還是把二人請了過來。

書房內(nèi)。

白伯與白巖見到白衍輯禮，也紛紛拱手回禮，禮數(shù)十分客氣。

畢竟二人都清楚，在外人眼中，白衍是他們白氏族人，但實(shí)際上，白衍並不是他們白氏之人，此前白衍需要他們白氏，而後面他們白氏需要白衍。

在這複雜的關(guān)係中，他們白氏對於白衍，早已經(jīng)沒有再抗拒，就是族中少年，無論男女，對於這個空有其名，未有其實(shí)的白衍，心中也是十分渴望能讓白衍真正成爲(wèi)白氏之人。

無他。

白衍在此之前，太給白氏長臉，給了白氏曾經(jīng)消失過的繁華與名譽(yù)。

與族內(nèi)的老一輩不同，在年輕一輩的白氏子弟之中，根本沒有人經(jīng)歷過祖上白起在世之時，白氏的那種地位與聲譽(yù)。

所有年輕的白氏子弟都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但從未真正體會過。

然而此前白衍卻實(shí)實(shí)在在的，讓所有白氏的年輕族人，親身體會到那種門庭若市，無數(shù)人想登門拜訪的那種經(jīng)歷。

就是在外面被他人介紹時，提及是白氏子弟後，所有白氏子弟，都會受到其他士族子弟那種親近的眼神。

如此種種。

如今白氏年輕一輩的族人，心中哪裡還有對白衍的半分牴觸，都巴不得白衍早日回平陽白氏。

“這是？”

大伯一臉好奇的看著座子上的菜羮，隨後看向白衍一旁，方纔輯禮完的白裕。

一旁，同樣禮畢之後的白巖，也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這小子沒吃過東西！”

白裕沒好氣的說道。

話音落下，這時候書房內(nèi)，兩名侍女也已經(jīng)拿著坐墊，在木座另外兩邊，把坐墊緩緩放下。

“我已經(jīng)告訴這小子，下次來，若是沒有吃過東西，便直接囑咐侍女去做便是，山珍海味雖然沒有，但美酒佳餚還是能拿得出來。”

白裕說話間，擡起手，示意讓長兄、仲兄入座。

白伯與白巖聽到白裕的話，目光看向白衍一眼，見到白衍輕笑的模樣，也沒說什麼。

在白伯與白巖入座後。

白衍也跪坐下來，匆匆吃了兩口後，便讓侍女把飯菜收拾離開。

看著兩名侍女來到面前，把一碗碗菜羮拿走，白衍這時候目光方纔看向白伯與白巖。

“這段時日，白衍給二位伯父添麻煩了！”

白衍率先拱手輯禮道。

既然人已經(jīng)到來，故而白衍便率先開口。

事情是白衍做的，而後給白氏添麻煩，白衍自然不會裝糊塗。

木桌另一邊。

白裕有些意外的看向白衍，沒想到白衍那麼直接。

不過聽到白衍的話，白裕看了兩位兄長一眼，率先點(diǎn)頭。

“告訴我們，你爲(wèi)何要除掉那麼多士族，甚至連秦國的將領(lǐng)，也一一不放過，你可知曉那些人背後的關(guān)係，涉及廣泛。”

白裕轉(zhuǎn)過頭看向白衍。

說話間。

白伯與白巖看著一身秦國官服，頭戴爵弁的白衍，眼中滿是複雜。

在雁門一事之前，不提平陽孟氏與西門氏，就是雍城以及其他地方的大大小小士族，甚至是王室宗親，都想著與白氏交好。

更別說秦國之中那些大小派系官員。

然而在白衍屠殺雁門士族之後。

不僅原本登門的那些士族避諱白氏，就連一些原本就與白氏交好的士族、官員，都幾乎與白氏翻臉。

白氏這裡還算好，只損失一些關(guān)係與人脈，至於生意少一些也無所謂，但在朝堂之中的白裕，可是多了不少政敵。

本就與右丞相昌平君有仇，如此樹敵之舉，實(shí)屬太不明智。

“白衍知曉！”

在衆(zhòng)人的目光下，白衍緩緩點(diǎn)頭。

白衍看向白裕，看向白伯、白巖一眼，擡起手。

“雁門之亂，亂在其根，白衍殺人，實(shí)屬迫不得已，縱觀潁川亂事，白衍在雁門，若是不除那些人，不過一年半載，白衍不僅會重蹈大將軍楊端和的覆轍，甚至?xí)荒切┦孔迮c昌平君聯(lián)手，害死在雁門！”

白衍說道，說完之後，想了想。

“潁川亂，亂在士族，趙國亡，亦是如此。白衍在雁門，昌平君在朝堂，白衍今日不動手，他日士族就會除白衍！”

白衍說完便不再言語。

白衍沒有說要在雁門發(fā)展根基，也沒有說是要收服趙邊騎，甚至沒有說是爲(wèi)了報答王上，以及獲得王上信任。

那些話，白衍清楚即便是說出來，白裕、白伯、白巖定還是會覺得，此前在雁門不留餘地的做法，還是太過。

故而白衍在面對白裕等人時，只能換一個角度。

既然詢問爲(wèi)何要除掉那些士族，那就只能怪白氏，若非白氏得罪昌平君，若非昌平君是秦國丞相，白衍怎麼可能會如此著急對付士族。

說到底還不是放到雁門，根基不穩(wěn)，秦國朝堂內(nèi)又有一個人位極人臣，權(quán)利僅次於嬴政的右丞相時刻盯著。

書房內(nèi)。

聽到白衍的話，原本還想說什麼的白伯，突然一時語噻。

白巖倒是還好，畢竟看著身穿官服，年紀(jì)輕輕的白衍，他本就不是來質(zhì)問白衍。

可以說在雁門一事發(fā)生後，在所有族人都被白衍嚇到，就連父親白仲都不理解白衍的時候，唯有他白巖一人沒有著急質(zhì)疑白衍。

吃一塹長一智。

當(dāng)初眼瞎，把這麼好的女婿給拒之門外，白巖不知道多少次都在書房中，看著窗外而後悔。

每當(dāng)聽到那個年紀(jì)輕輕，就身穿秦甲，腰佩秦劍的白衍，在外率領(lǐng)鐵騎與李牧交手，攻破閼與，攻破井陘。

一件件事情傳到耳中。

白巖有多後悔，不站在白巖的角度親自體會過，是無法形容那種後悔，到底有多苦澀。

故而在雁門一事後。

白巖從頭到尾，都不著急，他心中浮現(xiàn)那個年輕少年的身影，總有預(yù)感，那少年不會亂來，定不是魯莽行事。

事出、必有因！

“其他士族尚好，畢竟他們亂來，但秦國的那些將領(lǐng)，特別是那蘇翰！爲(wèi)何不手下留情？大可以上書王上，再由王上決議，而非你著實(shí)之後直接處斬！”

白裕嘆息一聲，在聽完白衍的解釋後，想起昌平君。

白裕心中很是無奈。

不過白裕最在意的，並非是那些雁門士族，畢竟那些士族殺得再多，終究也是士族。

士族人脈雖廣，但只要秦國在，雖能讓白氏過的不順心，但對白氏的威脅不大。

真正對白氏有影響的，還是那些被白衍殺掉的秦軍將領(lǐng)。

那個能當(dāng)上秦軍將領(lǐng)的人背後，在秦國不是有關(guān)係的人，而白衍這一殺，可是直接讓秦國朝堂炸開鍋，不少大臣的兒子、女婿，或者是心腹，直接死在白衍手裡。

白裕如今回想消息方纔傳回秦國朝堂的時候，看著喧嚷混亂的大殿，心中都爲(wèi)白衍捏把汗。

甚至白裕都擔(dān)心，那日嬴政會不會當(dāng)場下令，直接卸掉白衍的爵位，令其回秦國受審。

“你可知道事後，中庶子蒙嘉，可是直接來我府裡，與我交談一番！”

白裕說道這裡，整個表情都是氣餒。

“蘇翰十幾年前，就跟在大將軍蒙武身旁，鞍前馬後，你這一殺，大將軍不說唉，你試想，若是那日你那故友珪犯錯，直接被其他大臣砍掉首級，並且還被取回爵位，你會如何想？”

白裕沒好氣的說道，蒙氏在秦國朝堂，可不是一般的士族。

不提已經(jīng)去世，畢生爲(wèi)秦國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蒙驁，就是中庶子蒙嘉，以及大將軍蒙武，中將蒙叔，年輕一輩的蒙恬、蒙毅。

蒙氏不僅在秦國朝堂生根紮營，更重要的事每一個蒙氏之人都深受王上寵信，被委以重任。

白衍得罪蒙氏之舉，不管怎麼看，都是不明智之舉。

大將軍蒙武雖然不說，但白裕特地把聽到的事蹟中，白衍的好友珪拿出來，讓白衍好好體會一下。

“白衍殺了那麼多人，若是徇私蘇翰一人，天下人又會如何想？”

白衍說道這裡，沉吟一番，看向白裕：“王上又會如何想？”

“什麼意思？”

白裕聽見白衍的話，當(dāng)聽到有關(guān)嬴政的時候，眉頭微皺。

看著白衍的眼神，白裕有些疑惑。

什麼叫做王上會如何想？

“王上？”

大伯也忍不住低頭沉吟一句，隨後看向白衍。

在白伯、白巖、白裕的注視下。

白衍想了想，看了四周一眼後，確定四下寂靜無人，這才放心。

“雁門一事，不管如何，都不能送交秦國咸陽，由王上處理！”

在白裕疑惑的目光中，白衍隨後告訴白裕：“送回秦國咸陽，這雖是穩(wěn)妥方法，表面上看起來，甚至在天下人眼中，這都是最明智之舉，但事實(shí)上，這反而是最蠢的決定！”

白衍話音落下。

就見到白裕一臉不解，不僅是白裕，就連白伯都看向面露沉思的白巖，隨後又繼續(xù)看著白衍。

“在白衍眼中，送回咸陽，這看似最妥善的方法背後，事實(shí)上，是把‘麻煩’與‘得罪人’的事情，全丟給王上！”

白衍說道這裡，嘆息一聲。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讓王上殺又殺不得，畢竟是大將軍蒙武的親信，更爲(wèi)秦國立下諸多戰(zhàn)功，就是蒙武將軍不求請，王上也都要給蒙氏以及蒙武顏面，也不能寒功臣之心，更別說，中庶子蒙嘉定會求情。”

白衍說道這裡，話鋒一轉(zhuǎn)，跪在在木桌後，擡頭轉(zhuǎn)頭看向白伯、白巖，隨後看向白裕。

“然而若是放人，權(quán)威何在？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王上？”

白衍輕笑一聲：“更何況，試想一個人若是在新得到的房子中，看到腐蟲後而不能除，眼睜睜的看其繼續(xù)啃食家中之物，甚至明明知道終有一日，會影響到屋子內(nèi)的棟樑，如鯁在喉不過如此！”

書房內(nèi)。

一番話，直接驚醒夢中人，聽到白衍說道這裡，別說在白巖，就是白伯與白裕，都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

的確，若是按照白衍這樣說，那麼王上恐怕就會左右爲(wèi)難、裡外不是人。

放與不放，最終都會得不到好處，甚至毫不誇張的說，這都會影響到嬴政。

想到這裡。

別說白伯與白裕，就是白巖，都擡起目光，眼神都滿是震驚的看向白衍。

他們無法想象，這番話，居然出自一個少年的嘴裡。

“所以你不僅除掉士族，甚至連秦國的將領(lǐng)，只要涉及之人，定罪後立刻處斬！送回秦國的，最終只有一卷竹簡！”

白巖緩緩開口，看著白衍，這個當(dāng)初差點(diǎn)成爲(wèi)自己女婿的人。

此刻白巖都感覺，一直沒有輕視白衍的他，感覺愈發(fā)看不懂白衍，這個曾經(jīng)名叫鄒興的鄒氏子弟。

在千里迢迢來到秦國平陽，來到白氏之前，這個鄒興到底經(jīng)歷過什麼？

同是士族子弟。

爲(wèi)何這個鄒興，卻與他人不一樣！

白巖能預(yù)感到，日後終有一日，在外領(lǐng)兵歸來，回到朝堂的白衍，憑藉其七竅玲瓏心，在朝堂，恐怕都不必?fù)?dān)心失去嬴政的寵信。

“是！”

白衍見到白巖的目光，沒有隱瞞，拱手點(diǎn)頭。

在白衍眼中，嬴政其實(shí)比任何人都清楚，趙地的那些士族不殺，那麼那潁川亂局，終有一日會在趙地上演。

趙地不同韓地，趙國疆域遼闊，趙人兇勇善戰(zhàn)。

趙國亂，那可是大亂！

更別說那些秦國將軍涉及掠賣的背後，全都讓嬴政看都那些人已經(jīng)被趙地的氏族拉攏、腐蝕。

嬴政需要顧忌的，太多。

看清楚嬴政背後的無奈，這也是白衍當(dāng)初在雁門，爲(wèi)何突然下令徹查掠賣一事。

如今在咸陽王宮的書房內(nèi)，那大箱子都裝不完的諫言，都不是假的，每一卷諫言背後都是一個秦國大臣、將軍。

爲(wèi)何他白衍一點(diǎn)事情都沒有。

爲(wèi)何在說完故事後，嬴政不僅沒有質(zhì)疑，甚至都沒有半分責(zé)怪之念。

這一切背後，都是嬴政看出他白衍在雁門的所有舉動，都是爲(wèi)秦國，都是忠於嬴政，都是在知曉一切後，故意而爲(wèi)。

如今世人都在怪他白衍，如今秦國朝堂他白衍四處樹敵，諫言他白衍的奏章一卷又一卷。

就如同那故事中，有蛀蟲腐木，有店大欺客，有賓客漫罵，

正如同白衍說過的。

他白衍想要的，是盛著茶水的瓷碗平穩(wěn)，讓人安心。

若那瓷碗是王權(quán)、是秦國的利益，那麼白衍表達(dá)的，就是不管日後任何時候，嬴政都可以安心的相信雁門，相信白衍與雁門鐵騎，雁門不會亂，不會碎落一地，茶水潑灑出去。

魏老是一個智者，當(dāng)初魏老看到白衍下令處決秦軍將領(lǐng)，不僅沒有阻攔，反而很支持。

書房內(nèi)。

安靜片刻，隨後在燭燈下，響起微弱的嘆息聲。

“王上是不如鯁在喉，但如今你得罪如此多的大臣，你在秦國的處境，會很難。”

白裕搖搖頭：“原本只是需要盯著昌平君，但如今又得罪蒙氏，別說是我，就是胡老都頭疼。”

白裕看著白衍。

雖說白衍已經(jīng)解釋清楚，連白裕都忍不住感慨，白衍考慮周到。

但不管王上如何順心，得罪蒙氏以及那麼多秦國的官員、將領(lǐng)，這些都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問題，一個不好，白衍日後都會被秦國官員、將領(lǐng)羣起而攻之。

僅憑他與胡老的地位與人脈，也根本架不住那麼多的政敵。

更何況還有昌平君在暗地時刻等待著機(jī)會。

若是白衍歸來朝堂還好，但如今白衍領(lǐng)兵在外，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嬴政方纔會下令召回白衍，帶在身邊留其爵位而擔(dān)任中常侍。

“大人！”

白衍還沒來得回答白裕，這時候，突然門外就傳來僕人的敲門聲。

“何事？”

白裕眉頭微皺，按道理，僕人在知曉自己在交談，而且在這深夜，無論如何都不會過來驚擾。

爲(wèi)何眼下突然來敲門？

書房內(nèi)很安靜，因爲(wèi)僕人在外面，不管是白伯還是白巖，或者是最年輕的白衍，都閉口不談。

而在白伯與白巖的注視下，房門外僕人說出來意。

“大人，府邸外，楊府的楊彥將軍求見！”

僕人的話音響起。

書房內(nèi)的衆(zhòng)人紛紛疑惑起來，白伯、白巖、白裕聽到僕人的話，皆是一臉不解。

楊氏楊彥？

這深夜楊彥爲(wèi)何會來到這裡。

而衆(zhòng)人之中，白巖突然注意到白衍。

本想開口說話的白裕，這時候也順著白巖的目光，見到白衍似乎一點(diǎn)都不意外的模樣。

“此前在閼與，白衍救過楊彥一命，可能是來找白衍的！”

白衍解釋道。

白裕聽到白衍的話，轉(zhuǎn)頭與白巖對視一眼，二人皆是不解。

雖說白衍在閼與對楊彥有過救命之恩，楊彥不知爲(wèi)何，知曉白衍在這裡，那也應(yīng)當(dāng)不會大半夜的過來纔是。

畢竟救命之恩當(dāng)以厚金備禮，並且設(shè)下酒宴請之。

這深夜。

楊彥急匆匆的就過來。

怎麼看都感覺不太像是因爲(wèi)救命之恩。

“先請進(jìn)來吧！”

白巖開口說道。

白裕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白衍這小子一眼，隨後囑咐下人，去請楊彥進(jìn)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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