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輕笑，緊接著視線中暗色身影掠過，某位魅色傾城的殺手大人已經好整以暇站在了面前。
“耳力不錯，須知窮盡整個荊國，能輕易察覺爺行蹤的人也寥寥無幾。”
“抱歉，我可不這麼覺得，畢竟第一次見面，你和我較量的結果也不怎麼光彩。”
“……”
她打量著他一瞬間即變得鬱悶的神情，復又慢悠悠笑著接口：“當然，我心裡明白，那時你終究是手下留情了。”
唐鏡不悅輕哼：“被你這麼爽快的承認，爺卻也高興不起來。”
手下留情是事實，縱然他那時放著狠話說爲了傭金一定要做掉她，但事後細想，彷彿在見到她本人的剎那間就動搖了決心似的，亦或是說，從一開始他就瞭解，自己是殺不了這個女人的。
想來，也是陰差陽錯。
“我倒還沒問你，現在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闖完相府闖皇宮，沒想過被錦衣衛抓捕的後果麼？到時我可幫不上你。”
“你也太小瞧爺了，爺若想做點什麼事，天王老子也干預不得。”
平心而論，這男人狂起來的時候最有看頭，那副玩世不恭的放肆模樣，是典型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真實寫照，雲嵐原是盜賊，換句話講，算是現代世界的江湖人，所以她儘管冷嘲熱諷過，心中卻是認可對方的人生態度的。
“行行行，爺你最厲害，可那也別閒著沒事隨意出入皇城啊！萬一呢，萬一失手被擒了呢？哭都沒地方哭去！”
唐鏡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饒有興致地乜著她：“聽這意思，你是在替爺擔心？”
“……你誤會了，我只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
“那也不錯啊，反正都是關懷。”他悠然笑道，“更何況爺今天來也不是因爲閒著沒事，是有事情的。”
“什麼事情？”
“探望爺喜歡的女人，不行麼？”
“……”雲嵐頓時有種把鞋脫了朝他那張俊臉砸過去的衝動，不過她及時忍住了，“我可以評價爲陰魂不散麼？”
唐鏡狡黠的目光在她臉上端詳一回，而後若有所思落在她精緻的領口：“其實爺也是一時興起，想來檢查檢查你的工作。”
“我就是一清閒太妃，什麼工作都沒有，給口吃的就能安心頤養天年了。”
“呵，可剛纔那場降妖除魔的戲碼做得還不錯啊。”
“就知道你躲在暗處全看見了。”雲嵐沒好氣白他一眼，“別人既欺負到了我頭上，我自然要加倍奉還回去，這是規矩。”
“需要幫忙嗎？”
“……”
“喂，你這副無言以對的表情讓爺很惱火啊！”某殺手深感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爺難得對女孩子獻次殷勤，你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雲嵐抿脣，瞬間被他逗笑了：“你這樣子就像是採花賊，還說從不獻殷勤？”
“爺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多少女人哭著喊著就爲了讓爺多看她們一眼，也就是你這種沒眼光的纔不識貨！”
無奈之下，她只好耐心安撫他的情緒，放緩語氣笑道：“你先彆著急啊，一會兒把不相干的人都招來了，唉，說實話，我的確是有事要找你的，你若不來，我也得催你來，這倒巧了。”
“……你說真的？”唐鏡斜著眼睛打量她，“你準備用什麼方法催爺來啊？”
她不緊不慢從懷中取出了那件物事，碧玉打造純金吞口，觀之便知不是凡品：“不是你給我的東西麼？雖然我也不太會用，但我猜肯定有機關吧？”
“當然。”他見她還好好收著，登時心下大悅，展顏一笑走過來替她擺弄，但見一縷光亮飛快掠過，無聲無息化作映亮半邊天空的璀璨煙火，良久才慢慢消散，“這玩意兒叫‘玉軒轅’，專門用來傳遞消息的，你以後想見爺，隨時啓動爺隨時都能看到。”
“神奇啊！”
唐鏡頗爲得意地點頭：“價值不菲呢，不過配你倒是綽綽有餘，喏，給爺。”
“不是說送我了麼……”
“爺又不跟你搶，瞧你那小財迷的樣兒！”
“……”
被他嘲笑著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雲嵐百無聊賴耷拉著眼睛，看他取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小刀，唰唰兩下在玉軒轅上刻了“嵐”“鏡”二字，而後又重新遞給她：“這才能證明是爺賞賜你的東西，丟了就是把爺的真心丟了，爺肯定要找你算賬。”
“你能別講得這麼肉麻麼？這還讓我怎麼收！”
“唉無所謂啦，反正爺也是懷著遲早要將你偷渡出皇城的想法在努力著，這姑且算定情信物。”
“……”
“你覺得明鏡閣閣主夫人的身份如何？比太妃瀟灑多了吧？”
他早些時候就立下誓願，必定要找到一個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優秀女人，上天眷顧，這次終於遇上了最合適的對象。
爲了避免他越扯越離譜，雲嵐當機立斷截住了他進一步講下去的話頭：“停！先說正事！”
唐鏡低聲笑著，撫著下巴煞有介事：“你講唄。”
“你想辦法給我……嗯……”她很認真地斟酌著言辭，“找些貓來，越多越好。”
“貓？”
“對，剛纔你也看到了吧，和我抱的那隻黑貓差不多就行。”
他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養寵物也不是這麼個養法。”
“誰說我要養了？”雲嵐笑道，“我是要害人啊。”
雲嵐依照原定計劃，連續數天稱病，足不出戶，讓所有人都以爲自己是被那莫須有的賢妃鬼魂嚇著了。
但事實上，她只是和小五梅靈躲在內殿按老規矩擲骰子，誰輸了就貼紙條，到目前爲止，梅靈那張嬌俏小臉上已經貼滿了。
“奴婢懷疑小五出老千了！”
“主子在呢，誰敢耍小聰明？”小五笑嘻嘻瞅她一眼，“是你太笨了，這麼笨以後怎麼嫁出去。”
梅靈嗔怪地一拳捶在他胸口：“要你管！”
雲嵐悠然道：“嫁不出去就嫁給你，我做媒。”
“……主子您就別替奴婢費心了。”
“是啊主子，她可瞧不上奴才。”小五一本正經道，“梅靈喜歡的是秦管家。”
“……”
梅靈如臨大敵，登時在他腰間惡狠狠扭了一把。她始終覺得自己配不上秦淮，那也就罷了，可提到秦淮就難免聯想到九千歲，而自家主子又和九千歲面臨著彼此分別的尷尬境地，這不是故意火上澆油麼！
小五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忍著疼沒敢抱怨，只偷偷觀察著雲嵐的臉色：“那個……主子啊……”
“這是好事兒啊。”出乎意料的，雲嵐僅僅沉默一瞬，而後便很平靜地笑了，“有其主必有其僕，秦管家和他家千歲爺一樣，都是個好男人，以後若有機會，我親自替你去問他意見。”
梅靈慌得連連擺手：“奴婢不敢高攀……”
“說什麼不敢高攀，你是我的人，嫁給他難道還不是綽綽有餘？”
這股傲氣著實能震住人心，梅靈羞怯地低著腦袋，一時再也找不出合適的言詞。
大家似乎都沒了投骰子的興致，雲嵐嘆一口氣望向窗外，眸光悠遠，脣邊卻恍然顯現出幾分無奈笑意。
她自然也是在念著白祁月的，然而此刻卻還有更要緊的事情等著她做見證。
正所謂，以牙還牙。
果然，接近晌午，露華宮的宮人便來傳訊了。
“奴婢見過明太妃。”
“免禮。”之前雲嵐接到小五的報信，早已經鑽進被窩躺著，力求做戲做全套，“太后娘娘派你前來，想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哀家了？”
這位宮女叫作碧荷，是太后身邊頗爲得寵的大宮女，下人受主子光環的照耀，難免狐假虎威，雖說該有的規矩都秉持著，可也依舊沒掩飾住眉眼間那幾分驕縱神色：“太后得知明太妃身體抱恙，特意吩咐奴婢從御藥房抓了幾副平安藥送來，還叫奴婢帶了幾位辦事得力的宮女太監伺候太妃，畢竟永延宮只有兩位下人，萬一有個急事也難以顧全。”
什麼辦事得力，恐怕伺機監視纔是本意。
雲嵐扶著額頭，故意讓嗓音聽起來病懨懨的：“還是太后娘娘考慮得周到，時常記掛著哀家。”
誰知話音未落，就聽到殿外傳來了梅靈不悅的聲音。
“你們這是幹什麼？誰允許你們隨意往太妃寢宮貼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嗯？碧荷，他們貼的是什麼？”
碧荷面不改色地微笑：“太妃不必多心，只是一些從帝都有名的術士那裡求來的符紙，據說可以消災辟邪。”
“消災辟邪？”
“對啊。”碧荷點頭，神色微哂，“太妃此次莫名染病，恐怕也是這永延宮氣息不淨所引起的，甚至還波及到露華宮，讓太后受了大批黑貓的驚嚇，所以給永延宮祛除晦氣是很必要的。”
雲嵐是演技派，登時擺出一副忍氣吞聲的委屈模樣背過身去，而脣角卻悄無聲息勾起輕嘲弧度。
“哀家明白了。”
至於明白了什麼，則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