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氏柔聲道：“好了，人固有一死，不過是早晚的區別罷了。我這一生，曾經愛過，也曾經受寵過，有三個聰慧聽話的孩子，還有你這個不管是我風光，還是我受冷落，都一直陪著我的好姐姐，值了。”

“倒是你，爲著陪我，留在這深宮之中，耽誤了你自己的終身大事，我現在想想，後悔了。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該讓你出宮去的。那時候，我想著有我一日，總能有你一日，我又何嘗想到，自己只能陪你短短十多年呢？”

“我若是去了，你該怎麼辦呢？”

王嬤嬤蹲在地上，死死的握著章佳氏的手，哽咽道：“主子若是去了，我也陪著主子一起去。”

“哎，我就是擔心這點。”

王嬤嬤握著章佳氏的手，心裡已經存了死志。

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

她母親生她弟弟的時候難產死了，父親給她娶了個繼母，繼母帶著個兒子嫁過來，沒兩年就把她送進宮小選。

第二年，她就聽說她的親弟弟不小心落水死了。

又過了幾年，聽說父親喝醉酒，摔下懸崖沒救活。而她的繼母，帶著父親留下的家產，嫁給了她族裡的一位遠房伯父……

那個家，她是不可能回去了。

章佳氏撫摸著王嬤嬤明顯比她粗糙的手，心裡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她說：“青青姐，你也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十了，我若是去了，那孩子得多傷心啊。她素日裡除了黏我，最親近的就是你了，要是你也陪我一起走了，那誰來幫我安慰她、照顧她呢？”

“青青姐，我就再自私一次，請你，幫我再照顧小十幾年，好麼？”

“等她長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子女，那時候，你再來陪我，好麼？到時候咱們在黃泉見了面，你也好跟我說說，十三、小八和小十他們的日子過得如何。好不好？”

王嬤嬤嚎啕大哭，在章佳氏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忍痛的應了下來。

章佳氏就笑得如同以爲純淨的少女一般，明媚而歡喜。

王嬤嬤爬起來，抹了一把眼淚，說：“讓奴才最後再爲主子梳一回頭。”

王嬤嬤一邊梳著頭，一邊眼淚一串串的流下來，等頭梳好，地面上已經有一小灘溼痕。

章佳氏望著自己鏡中的模樣，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彷彿才過了那麼一瞬，竟然就十幾年過去了，我也再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小女孩兒了。”

“主子在奴才心裡，永遠都是那樣的美！”

章佳氏輕輕一笑：“青青姐就知道哄我。你讓人去把十三、小八和小十叫來吧，我最後想要見見他們。”

王嬤嬤紅著眼睛出去，吩咐奴才去叫人，然後又趕緊走了回去，守著章佳氏。

在這最後的關口，她只想守著章佳氏。

最先到的是十公主，她就住在永和宮，她給章佳氏請了安，歡喜的依偎進她懷裡：“額涅，您今天看著氣色好多了，女兒心裡真是高興。”

章佳氏沒有說話，只含笑撫摸著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