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會議室燈火通明，蔡峰盯著投影牆，撫著下巴沉思：“手遊的市場規模已接近一百八十億，只要分到一杯羹，就夠我們活得有滋有味。但是這行講究快、狠、準……”

嘭——會議室的門猛地被推開，踩著十釐米高跟鞋的富家千金趾高氣昂地堵在門口，面色不悅。

在場的都認識這位天使投資人，交頭接耳幾句就識趣地迴避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來了，正好看看我們的測試版。”蔡峰摁著翻頁筆說得殷勤，卻黑著臉看也沒看來意不善的金主。

“虧你還坐得住。”段子琪慢悠悠地走進來，也不坐下，撐著椅背譏諷，“你的女人都搬進情人窩了。你竟然還有心情測試遊戲？”

“這是我的事。”蔡峰關了投影儀，站了起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們之間的合作……”他冷睨，指指黑漆漆的投影牆：“僅限於此。”

段子琪昂著下巴，笑得嫵媚：“他們還沒離婚呢，說不準……現在又好上了。”

蔡峰已經走了過來，勾著頭逼近她，語氣冷厲：“不可能。”

“哦？”段子琪來了興致，迎著他的目光貼了過去，鼻尖都近乎貼了鼻尖，“我真好奇你憑什麼自信。”

蔡峰撇嘴笑笑，走去門口：“我不是自信，我只是相信笑笑。”他了解莫笑，外表冷漠，內裡溫柔，可最最裡的心底卻又藏著一塊堅冰。他和那個男人恰恰撞上了那塊堅冰。

段子琪轉身：“那個叫歐陽的男人是投行界出了名的帥哥。依我看，他比你更有希望擊退雷鳴。”

蔡峰頓了頓，勾著一縷冷笑打開了門。如果兩個月前，莫笑和歐陽陽走得這麼近，他必然會飛衝過去。可現在，他深埋多年的心結已經解開。他默默地注視那個女孩三年，她對哪個男生暗藏情愫，他不可能看不見。他原本不解，爲什麼他們一夜之間會從青梅竹馬的曖昧冷到老死不相往來。直到那條調頻……他想，他是無可救藥地愛著那個女孩，她的喜好總是潛移默化著他。叫起的鬧鐘和車裡的廣播，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那個男同對他完全構不成威脅。他了解莫笑，這時過分殷切只會把她推得更遠。他扭頭：“總之，投資的事，謝謝。其他……一切到此爲止。那一百萬，我有信心給你帶去豐厚的回報。”

段子琪不置可否地哼笑：“呵……這是要跟我撇清關係？跳進了黃河，想洗白可不容易。依我看，你和她也算到頭了。我瞭解雷鳴，一旦你們好上，那一百萬的事，他不可能不提。女人有可能原諒出軌的丈夫，卻無論如何不會原諒賣自己的男人。”

蔡峰木地僵住，一張臉繃得青黑。段子琪柔媚一笑，搖曳著紗裙翩然離去。

醫院，雷鳴霄衝出急診樓，四處張望。這個女人趁他去自動販賣機買水的當口，竟然開溜了。“莫笑，”他喊，手裡的礦泉水瓶捏得嘎吱響。

生意場上，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在抓住對方軟肋之前，絕不輕易出手。而現在，他已經捏死了這個女人的命門。她愛他，她竟然真的愛上了他。雖然，這是他一年半努力的終極目的，可確信那刻，他還是震驚。沒有欣喜，只是震驚，還有一絲淡淡的……悲涼，就像獵人拉弓那刻會莫名地對瑟瑟發抖的獵物投去憐憫的目光。

繞著醫院找了一圈，雷鳴霄開車回家。腹部隱隱作痛，醫生說，再偏兩釐米，這一腳力道下去，他的脾臟恐怕會爆裂。他轉著方向盤苦笑。今天太入戲了，居然爲了那麼個女人大打出手。嘴角那絲蔑意還沒來得及勾起，他皺了眉。想起那記悶拳下去，那張小小的臉驚恐地褪得煞白，還有她雙眼緊閉瑟瑟發顫的樣子，心竟似揪了一把，他不耐煩地猛踩油門，趕著黃燈闖過了十字路口。

客廳裡瀰漫著跌打酒的味道。風仔抽著紙巾擦擦手，那縷笑既玩味又鄙夷：“愛情真是荒誕。能讓那麼個歹毒女人愛得死心塌地。你牛！”

雷鳴霄沒來由地繃了臉。褪下汗衫，他疲沓地倚在沙發上。

風仔依舊噙著笑：“放心，後面的事，我會盡快安排。”他挑眉：“你確定？”

雷鳴霄蹭地起身走向樓梯：“走的時候別忘了關燈。沒事少聯繫我，讓昊子看見，又該問東問西。”

“你放心。這事我比你更在意。絕對守口如瓶。”

咚咚門響，莫笑趕緊爬起，扯著絨毯遮了遮。

歐陽陽推開門，站在門口並沒進來：“他還在樓下。你確定……不見他？”

莫笑抓著絨毯搖頭：“我需要時間冷靜。再收留我一晚吧。”她冷靜得近乎變了一個人。

歐陽陽不好再多說，只是嗯了嗯。

“對不起，歐陽，連累你——”

歐陽陽趕緊擺手，張嘴扯得嘴角抽疼，竟痛苦地扯得眉眼都瞇作了一團：“你又來了。我上學那會也跟人打過架鬥過狠，今天是我太沖動了，以爲自己拍古惑仔，呵呵……”

他故作輕鬆地搞笑，讓莫笑更加過意不去。她擠出一絲笑：“謝謝。”

歐陽陽點了點頭，帶著房門準備出去。房門只剩下一條縫，他忽然停住了：“那個男人在乎你。你們該是……相愛的。或許，你該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莫笑沒想到他竟然來這出，呆呆愣了幾秒，緩過神時，房門已經合上了。

她順著枕頭，整個人無力地滑了下去。這一拳像是把她打醒了。擱過去，她必然會因爲他今天的反常而心起波瀾，必然會癡傻地覺得他不知死活地杵在馬路中央，全然是因爲愛她、在乎她。

可現在，她正被另一個無奈的事實震驚和折磨著，無心他顧。原來，她遠比想象的還要泥足深陷。那一拳飛過來，她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看著他吃痛地跌倒，跌痛的卻好像是她自己。她想，即便那是把刀子，她恐怕都會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愛是本能，容不得思考。這種本能，甚至對蔡峰都不曾有過。

她捂著腦袋，沉甸甸的，很疼很疼。盯著天花板，她流著淚，卻苦澀地笑了。她愛他，遠比想象的還要愛他。

可是，這是一場多離譜的錯愛？

他確實劈腿了。可他理直氣壯地說，她不是苦主，卻是小三。他還沒跟那個女人分手，他們就複合了。她甚至連怨、連作的資格都沒有。可是，他們才分開多久？兩個月而已。兩個月就讓他爬上了別的女人的牀？

她揪著枕頭捂住半張臉。在糾纏不清的一年半時光裡，她不是沒聽過他的風流韻事，她甚至在八卦網站上清晰地看過他與一衆金髮超模的炒作緋聞。她早就料到，和這樣招蜂引蝶的男人在一起，就註定一生被困角鬥場，時刻都得迎戰鶯鶯燕燕的各路情敵。所以，對他的萬里追尋，她曾不止一次地冷漠拒絕。

可是，最終，她還是沒抵住愛情的誘惑。她悔她的不堅定。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鄰家女孩，去招惹豪門闊少幹嗎？明知豪門戀情混亂狗血到非常人所能承受，還不自量力地撲上去幹嗎？掏心掏肺地愛上另一個世界的人幹嗎？

就像一匹北極狼突然腦子一熱，喜歡上了一隻小白兔，而小白兔也不知死活地著了道。可是，這種兩情相悅也會是愛情？即便這概率低到億萬分之一，也毫無意義，一匹狼和一隻兔子不可能有愛情。說不準哪天，這匹狼就忽然清醒了，到那時那隻兔子在他眼裡再不是戀人，卻只是一頓不夠塞牙縫的開胃小碟。

腦子豁然開朗，心卻剜剜地疼，她埋頭悶進了被子裡。這些天，她一想到他和另一個女人的纏綿，就痛苦到不能自已。可現在，她恍然，那原本就是另一個物種的遊戲規則。而她只是被那個雨夜催眠，禁不住誘惑闖入了一個異界。她現在該做的，就是在被啃得渣都不剩之前，努力地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