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男站在檢票口,看著轉身離開的黃洋,心中百感交集,平淡的生活固然是現實,但是死水一般沒有波瀾就容易走散了,這個道理若男明白,偶爾還要給生活加點料,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希望這次的分別能夠有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輾轉回到了闊別三個月的家,家裡依舊一貧如洗,面對著破磚瓦爛瓦,若男卻倍感安心,俗話不是說的好嗎,金窩銀窩也不如我的狗窩,哪裡也不如家裡好。
母親端來了一大盤水果,若男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裡,平日裡也沒有人和她聊天,就算左鄰右舍串門,也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若男就不同了,她是她的女兒,母女倆什麼話都能說,什麼窩心的話都可以講一講。
“若男,你幫我勸勸你爸,讓他操持著咱們給你姐姐蓋一層房,現在管的不是很嚴,找塊地方蓋三間大瓦房,就不用你姐姐和姐夫在你奶奶對面屋受氣了。”母親碎碎念著,蓋房子的事情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怎麼了?我奶奶是不是又說什麼了?”若男能夠想的出來奶奶說謊的嘴臉,肯定和外人說怎麼對她們好,怎麼犧牲了自己爲她們了。
“唉,那天因爲你姐夫給她生爐子晚了,和你姐姐、姐夫吵架了,甚至把你姐姐她們的被子都扔出來了。”母親嘆了一口氣,說:“房子是人家的,人家想讓你住你就住,不想你住你就要滾蛋,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受,真是委屈你姐姐和姐夫了。”
“怎麼可以這樣!真是太過分了!奶奶住的房子雖然房本寫的是爺爺,但是是爸一磚一瓦蓋起來的!”若男十分氣憤,奶奶也太咄咄逼人了。
“怎麼不能,本來就是人家的房子,所以我就想著,勸你爸,咱們自己出去蓋房子,不受這個氣。”母親努力拉攏著若男,畢竟也就只有若男能夠勸動那個犟脾氣。
“這個倒是行,但是,媽,你想想看,現在管得鬆了,又說要平改,到處都在建房子,咱們哪裡有地方呢?”若男有點擔心,畢竟平改後,蓋好的平房能夠多分樓房,所以村子裡的人就像瘋了一樣的蓋房子。
“咱們可以買,我問了,六萬一個。”母親忽然耍寶似的和若男說:“我早就打聽好了。”
“六萬!”對於家裡的情況,若男心知肚明,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她看著母親,繼續提出問題說:“如果說這六萬我們拿得出,之後買料,請工人,還需要很大一筆開支的,這筆錢我們從哪裡出?”
“我們可以借。”姐夫忽然間冒出來一句。
“借?和誰呢?親戚?就咱家那幫親戚,能借出錢來纔怪,都等著喝咱家的血,佔咱家的便宜,朋友?誰會平白無故借出來這麼多錢?”若男很小心的措辭,畢竟姐夫來了之後,很多不能說“我”,要說“咱”。
“借不出來也要借,咱們又不是不還,爲什麼不借?”母親對此不以爲然,說:“當初你大姑二姑,小叔家需要錢的時候,我都借給他們了,這回不會不借咱們吧。”
“媽,不信你試試看。”若男搖搖頭,這幫所謂的親人,若男早就不抱幻想了。
“唉。”母親嘆了口氣,說:“如果不用花錢買地的話,就好了。”
“有辦法!去口糧地蓋房!”姐夫一臉興奮,這個他早就想說了。
“嚇?”若男吃了一驚,她家的口糧地在村子的最東邊,那邊緊挨著一條高速公路,什麼也沒有。
“姐夫,不行
呢,首先口糧地是種地的,不是用來蓋房的,也就是說就算咱們蓋好了房子,也屬於違規用地,政府一句話,就能拆了。”若男仔細的講解著。
“他敢!我蓋好了房子,我看誰敢拆!”姐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姐夫啊,要講求法律的,違約就是必須要拆除的,強制性的。”看來,很有必要普及下法律知識了。
“不能,只要蓋好了,村委會是不敢亂來的。”母親也支持姐夫的想法。
“好。”若男決定退一步,畢竟法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講的透徹的,她說:“就算我們成功蓋上了房子,水和電怎麼解決?那可是口糧地,距離村子又遠,我們一家就真的與世隔絕了。”
“咱們澆地的時候有水有電,肯定可以的。至於村子裡的事情,本來咱們也參與的不多。”母親比較贊同早口糧地蓋房的建議。
“媽,三思啊,既然蓋房,怎麼要選擇存在這麼多問題的地方呢?”若男眉頭緊鎖,怎麼也說服不了母親。
“合適的地方要花錢,再等下去,就算花錢也沒有了。”母親頓了頓,說:“我看出來了,你和你爸一樣不支持蓋房!對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看著母親生氣的臉,若男有苦難言,她何嘗不想生活的好一點呢,可是口糧地蓋房真不是一個上上策。
“我看你就是那個意思,和你爸一樣,怕麻煩,你放心,我們這種鄉巴佬不會麻煩你的,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們不會給你丟人的。”母親越說越生氣,用起了激將法。
“媽!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們!我們是一家人,我們不也是討論嗎?您這樣我還怎麼說話啊!”若男也急了,母親這點很不好,動不動就敏感,渾身的刺全部去豎起來,渣的人生疼。
“要我說就是蓋房!啥也別想,就是蓋房!”母親態度也很明確,她接著說:“我要是能行,我纔不用你爸,纔不和你們商量,我就是不行,還指望你能幫忙呢,我看,你也是什麼忙也幫不上,是我太高估你了!”
母親的話字字誅心,若男的心被劇烈的扯動著,她一心想要維護的家人,一心惟命是從的母親,卻也是這般的冥頑不靈。
看著劍拔弩張的母女倆,姐夫聳聳肩,忙岔開話題,說:“我今天看見五嬸家來了好多人,都是村幹部,還帶了很多東西呢。”
“你五嬸家是低保戶,這不是快要過年了嘛,有補助和照顧。”母親說著,仍舊不停地唉聲嘆氣。
“低保戶?咱們這種的是不是也能申請啊?”姐夫弱弱的說了句。
“是啊,姐姐殘疾,姐夫要照顧姐姐,沒有辦法勞動,這樣的條件應該能夠申請低保的吧?”若男忽然間有了某些想法。
“我早些年去找過,村委會說,你姐姐還有我和你爸照顧,不夠資格。”母親又嘆了一口氣,其實村裡邊辦低保的很多,有的四肢健全還辦了殘疾人的低保,說白了,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需要什麼條件啊?”若男倒是好奇了。
“需要殘疾證,你姐沒有。”若男接著說:“其實就是村書記一句話的是,咱們家老實本分,不爭不搶的,等著分配名額,前幾天又廣播辦低保呢,我去了,人家說不行,還要等,這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這件事就只能遙遙無期了。”
“就是辦理一個殘疾證嗎?咱們去啊,姐姐的病又不是裝的,怕什麼,我就不信咱們這個條件還不能辦低保,難不成都讓那些濫竽充數的人玷污了這項政策嗎?”若男義憤填膺,這個社會也不知道怎麼了,老實本分的人什麼都得不到,那些大奸大惡之人卻活的倍滋潤。
“哪裡有這麼容易,需要去五院檢查的,要花錢。”母親喃喃的說著:“我見外人不敢說話,這事沒人幫忙操持,不行的。”
“媽!怕什麼,有我呢!既然房子我們沒辦法馬上實現,最起碼能先給姐姐申請低保,以後
她和姐夫的生活也有保障。”若男接著說:“說幹就幹,一會您就去村委會拿申請表,明天我們就去檢查!”
“申請表不是什麼人都給的。”說到去村委會,母親怯生生的。
“我們絕對符合要求,媽,走,我陪你去。”若男說著,拉著母親就出門了,她就不信了,今天一定要把這個表格拿到手。
若男陪著母親來到了村委會,碩大的院落種著幾顆白菜,二層小樓的設計,卻只開著一口拐角處一間辦公室,遠遠的就看見一羣人圍在屋裡,異常吵鬧。
到了門口,母親卻有點退縮,若男走在前面,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一屋子人對這位生面孔都很好奇,原本吵鬧的氛圍安靜了不少。
“呦呵,這是誰家的姑娘啊,長得真水靈。”一箇中年男人猥瑣的看著若男,笑瞇瞇的眼睛都能擠出水來。
“我是老蕭家的二姑娘。”若男不卑不亢的回答。
“長這麼大了?在哪裡上學呢?”屋裡另一個會計模樣的人問道。
“在秦皇島上大學呢。”若男回答,她極其不喜歡眼前這些人看她的眼神,一副瞧不起的意味。
“學的什麼專業呀?”那個色瞇瞇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
“師範。”
“出來當老師啊,當老師好,分配嗎?”又有人問了。
“現在可沒有分配的大學了,都要出來自己找了。”若男無心再讓人蔘觀,她開門見山的說:“聽說可以申報低保,我過來問問我姐的行不行。”
“哦,你媽已經來過了,這次名額有限,再等等吧,這事我給你想著呢,你先回去吧。”說到低保,中年男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打起了官腔,一副官僚主義的做派。
“那我想請問一下,什麼條件能夠辦低保?咱們村孤寡老人已經辦的差不多了,是不是應該重大疾病的了呢?”若男完全不理會這種敷衍。
“你姐姐沒病啊,不符合條件。”中年男人重新坐下,拿起筆準備寫東西。
“我姐姐癲癇,生活不能自理,經常發病,這樣也不算重大疾病嗎?”若男轉向身後,說:“媽,應該算吧?”
人們這才發現在若男身後跟著一個女人,母親從若男身後站出來,頭低的很低,說:“書記,三年前就讓我們等了,要排隊也該我們了。”
若男這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就是村書記,膀大腰圓,一副貪官的嘴臉,若男不想再浪費口舌,直截了當的說:“低保辦不辦的先不說,能給我一個表格嗎,我先給我姐起個殘疾證。”
“你起了殘疾證也辦不了低保,這批肯定不行,下批我給你想著。”書記很堅持,連表格也不給。
母親看看若男,眼神中充滿了無奈,若男輕了輕嗓子,說:“書記,就算下一批,也是需要殘疾證的,正好我現在在家,能帶著我姐去堅定下,等下一批再去鑑定,我也許就沒時間了,反正也不能申請低保,不佔名額的,就要一張表格。”若男決定先搞到表格。
“我都說了,我給你表格,也沒有你的名額!”書記有點急了,沒想到這丫頭這麼難纏,老蕭家一向軟弱可欺,這沒想到孩子居然勝過老子。
“我知道啊,我也沒要名額啊,我就是要表格,先鑑定,放著,殘疾證又沒有年限,早晚都要起的。”若男不溫不火,目標明確。
“好吧好吧,給你給你,你們快走吧!”書記示意旁邊的會計給了若男一張殘疾鑑定表,打發她們離開。
“謝謝書記啊,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我們先走了。”表格到手,若男一秒鐘都不想在這間辦公室裡待著。
“快走吧,我還很多事呢!”書記也不顧禮貌和形象了,原形畢露。
若男拿著這張鑑定表,鑑定寫著智力殘疾,鑑定地點是五院,她微微一笑,只要殘疾證到手了,哪怕她找到鎮裡,找到區裡,找到市裡,也要把姐姐的低保搞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