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安本就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 要說的話點到爲止也就收了口，很多事情他只能陳述出來，至於如何決定, 還在顧小北。
之後兩人扯開了話題, 一路閒聊到了家屬院, 把人送到後, 蕭正安並沒有下車, 直接走了。
今天顧小北來的不巧，方佳佳去參加退休幹部的座談會了，家裡只有劉姨一個人在。
“咦, 清彥沒陪你一塊兒來嗎？”劉姨一邊把顧小北迎進門，一邊不死心的往外張望。
“沒, 就, 我正好有時間就來看看媽和您。”顧小北面對劉姨的熱情有點尷尬, 這劉姨是最直接的要把她和沈清彥湊作堆的人了。
“哦，哦, 那沒事，”劉姨把人迎了進來，看到顧小北手上的東西，故作生氣，“誒, 我說你這孩子, 回家裡帶什麼東西啊, 把我們當作外人嗎？”
顧小北把東西遞給劉姨, 討好的拉著劉姨的衣袖笑。
劉姨嘆了口氣, 拿顧小北沒有辦法，只能接過東西, “下不爲例啊，我去給你倒杯茶。”
“好，謝謝劉姨。”
沈清彥接到家裡電話的時候正在4S店裡，他每年都會來給車子做保養，這兒的負責人早就認識了沈清彥，說話也如同朋友般隨意。
“沈律師，您這車保養了好幾年了吧，還在開著呢？”
“嗯。”沈清彥看著在給車子做檢測的工人，淡淡的應了聲。
“這輛卡宴我看有些年頭了，前段時間您不是剛買了輛阿斯頓馬丁嗎？開著不順手？”負責人好奇的問沈清彥。
事實上沈清彥每年都會來給這輛卡宴做保養，很多年了，雖然沈清彥還有其他的車，不過，好像對這輛車更加情有獨鍾一點，他一直以來都很好奇。
前段時間沈清彥買下阿斯頓馬丁時，他還以爲沈清彥換了興致，沒想到這會兒又看到他親自來給卡宴做保養了。
沈清彥是他這裡的大主顧，有好幾輛車都是在他這裡買的，他有時候疑心是不是因爲這裡對他這輛卡宴保養的很好的緣故，他纔給他生意做的？
“沒有，這輛車是我太太的。”沈清彥難得解釋了一句，說話的時候神情是負責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溫和。
負責人愣了愣，心下驚詫，面上卻很快恢復了過來，奉承的道，“沈律師，您對您太太可真好，這麼多年來都親自給她的車來做保養。”
好嗎？沈清彥的目光透過開著的車門落在車內玩偶上，這還是一開始的時候沈太太放在車上的玩偶，這麼多年來，他都不曾換過地方，就好像她不曾離開過一樣。
這些年來，每次聽到其他人說他對沈太太有多好多好，他都覺得諷刺，如果他對沈太太好，她怎麼會出事？
現如今，知道她平安無事，這種諷刺的意味就更加突顯了，如果他對沈太太好，她怎麼會六年來從來沒有想過要回來？
他對沈太太這樣的差，他現在還有機會留下她嗎？在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還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他還有機會嗎？
沈清彥望著車內的玩偶，眼神漸漸黯淡了下來。
車子做好保養，沈清彥開著車正想去酒店找顧小北時，手機響了起來。
沈清彥擡眼一看，是家屬院的固定電話，按了藍牙耳機接聽。
電話那頭是劉姨的聲音，“清彥，你現在在哪裡啊？”
“在外面，怎麼了？”
“小北來了，你不知道嗎？”
沈清彥愣了愣，“小北，現在在家裡？”
“是啊，說是來看看你媽，你怎麼不陪著她？”劉姨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
沈清彥看了眼前方的路況，“我現在過來。”
“好，你快點啊，”劉姨說到這裡想起什麼，“那個，你車開慢點，注意安全。”是還心有餘悸著之前沈清彥出車禍的事。
“我知道了。”
沈清彥掛了電話，在前面一個路口打了調頭的方向燈，一路往家屬院的方向開去。
此時在家屬院的顧小北喝了一杯茶，陪著劉姨聊了一會兒天，起身準備告辭了，“劉姨，那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媽。”
“啊，這麼快？”劉姨看了顧小北一眼，又往門口望了一眼，“小北啊，留下吃個午飯吧，我煮你愛吃的菜。”
顧小北搖了搖頭，“不了，媛媛還在酒店等我呢。”
“可是，這……”劉姨真的是一籌莫展。
顧小北只以爲劉姨是捨不得她，拉著她的手安慰，“劉姨，我過幾天再過來，一定嚐嚐您的手藝。”
劉姨留不住人，只能一邊拖延著送人的時間，一邊往主路上張望。
直到顧小北走得沒影了，主路上面都沒有熟悉的車駛過來，劉姨無奈的嘆了口氣。
回過身，剛想關大鐵門，聽到身後“叭叭叭”的喇叭聲，劉姨一下拉開大鐵門，往外走。
“你怎麼纔來？”劉姨看著那輛熟悉的車抱怨。
沈清彥堪堪停穩車子，人就下來了，一邊朝劉姨走，一邊拿眼睛望向屋裡，“小北人呢？”
“走了。”
“走了？”沈清彥頓住腳步。
“是啊，剛走，你怎麼纔回來？誒，小北纔剛走，你路上沒碰到人嗎？”
沈清彥想了一秒，剛剛回來開得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沒有看到人，那麼沈太太應該不是走的這條路。
沈清彥轉頭看向分叉的一條小路，腳下的步伐已經轉了方向。
“誒，誒，誒，你去哪裡啊，這孩子。”劉姨看著沈清彥往外跑，不滿的咕噥了一聲。
沈清彥卻顧不上劉姨的叫喊，只往一個方向跑。
從家屬院出去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他來的方向，通向外面的主幹道，還有一條路，是條小道，也許大人們不知道，但是從小在家屬院長大的他們卻熟悉無比，它是通往以前的學校的一條近道。
是最早顧小北到沈家的時候，他帶著她走過的那條路。
也是在那些年讀書的時候，他們一起上學放學同行的那條路。
沈清彥腳下步伐飛快，跑到衚衕的轉彎處時，果然看到了那抹瘦削清瘦，他萬分熟悉的身影。
“小北。”沈清彥放慢腳步，一邊輕輕的喊前面不遠處的人，一邊暗自喘氣。
走在前面的人聞言頓了頓，然後慢慢的轉過了頭，是他心心念唸的沈太太。
顧小北出了家屬院後，突然有一個念頭，想要看看當年天天走的那條小道，興致所至，索性就從這邊走了。
衚衕還是原來的模樣，周圍的房子，門牌號，甚至磚石結構的建築都依然保有當年的風貌，任時光荏苒，都維持不變，變的大概只有他們。
顧小北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摩挲著熟悉的圍牆，慢慢的走著。
樹葉隨著微風婆娑搖曳，依稀間她彷彿聽到了那些年裡幾個少年少女在這條路上留下的稀稀疏疏，遙遠又清晰的談笑聲。
還有，那個剛到家屬院的自卑敏感的小女孩，在找不到帶她熟悉道路的小哥哥時，暗自無措又害怕的低泣聲。
“小北。”身後有聲音傳來，彷彿來自遙遠的年歲，又彷彿近在耳邊。
顧小北心口顫了顫，不敢置信般回過頭，不知道身後等著她的是幻境還是真實。
耳邊依稀是某個男孩子不耐煩的聲音，“顧小北，叫你跟著我，你是耳朵聽不見嗎？”
等回過頭，看清身後的人時，腦海中的男孩子和眼前的男人身影逐漸合二爲一，都是沈清彥。
那個回頭尋她尋得氣喘吁吁，卻暗自喘氣，不讓她看出分毫的人。
那個最初讓她意識到“歸屬感”的人。
“你怎麼在這裡？”沈清彥慢慢走近，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小女人。
顧小北今天的著裝很是隨意，一件磚紅色長袖衛衣搭配一條深藍色高腰闊腿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黑色一腳蹬的運動鞋，過肩的頭髮梳了個高高的馬尾，整個人溫婉柔和又朝氣明媚，明明是已經快三十的年紀了，看上去卻像個剛出大學校門的學生。
顧小北看著沈清彥走近，眼中恢復了清明，等人走到跟前，才發覺，她今天沒有穿高跟鞋，現在站在沈清彥面前只到他肩膀上一點，明明165的身高，愣生生被他襯成了小矮子。
沈清彥可能也發覺了這點，眼中浮現出點點笑意，不自覺的伸手捏了捏她高高的馬尾。
顧小北不動聲色的退開一點距離，“我今天正好有空，想來看看媽。”
“嗯，以後隨時想來都可以叫我陪你。”
顧小北沒有應承，只拿眼睛看著他，眼中的意味很是明顯。
沈清彥摸了摸鼻子，裝模作樣道，“我過來拿點東西，正好碰到劉姨在門口，說你剛走，我來看看。”
顧小北無所謂的點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信了他的胡編亂造，“那我先走了。”說著轉身打算離開。
沈清彥立即上前一步拉住人的胳膊，“我送你。”
“不用了，這裡出去很方便。”
“我送你吧，今天上午正好在給你的車做保養，我送你回酒店，這輛車你就拿去開，這樣你出門也方便點。”
顧小北頓了頓，沒有想到以前的那輛車居然還在，不過還是掙開他的手，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我過幾天就帶著媛媛回去了。”
“回去？”沈清彥心裡冒出絲絲不安。
“嗯，在這裡耽誤太久了，我們該回都城了。”顧小北淡淡道。
“爲什麼？”沈清彥鎖著眉心問。
“清彥，我來帝都只是給婆婆看病，過去的終究過去了，我們都應該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不是嗎？
“你就是我的正常生活啊，有你的日子我才能正常啊。”沈清彥扣住她的雙臂。
顧小北沒有再說話，只淡淡的看著他，等他自己想明白，等著他自己放手。
良久後，沈清彥收斂住情緒，暗啞著聲音道，“那，那你明天回家來好不好，陪我吃一頓飯。”
話落，目光迫切又緊張的盯牢顧小北的眼睛。
顧小北的思緒又飄遠了，彷彿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找到她後鬆了口氣的男孩子。
顧小北暗歎了口氣，她知道沈清彥所說的回家是回當初他們兩個人的家，自從兩人重逢到現在，她和沈清彥還沒有坐下來吃過一頓飯，這會兒在曾經有過他們太多回憶的地方，她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再也說不出口了。
“好。”顧小北低聲應了一句。
得了顧小北的一聲首肯，沈清彥緊張的面容終於放鬆了一分，“那我明天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
“哦，那好，那好，我等你。”沈清彥放開了鉗制住她雙臂的手，臉上浮現著明顯的笑意，就像曾經的那個少年。
看著顧小北慢慢走遠，沈清彥暗暗思索，既然沈太太答應了他回家，那他至少還是有一絲希望的。
而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會放過。
他的沈太太，他一定要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