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夏的大學生活中,軍訓是結束了,可軍人的氣質卻留在了這羣少男少女身上。
軍訓對我們剛剛入學的新生作用真是太大了,楊夏繪聲繪色的講著:第一,我們走路腿也伸直了,腰也不彎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風貌煥然一新,多有朝氣,多有活力,自信心和堅韌的氣質無聲無息的散發出來。第二,說話嗓門也大了,聲音洪亮,口齒清晰,再也不會有人說我講話像小姑娘了。第三,我身體也越來越好了,早餐就能吃五饅頭,這多促進我們國家的經濟建設啊。第四,我們的皮膚變得更男人了是不是?唯美的古銅色,古天樂的膚色,多拉風多帥氣啊。第五,我們現在的耐力多好啊,連爬六樓都不帶喘氣的。第六,我們獲得了最珍貴的感情——友誼。這最重要的是啊,我現在可是耐高溫的哦……
“得……得……你就不要在哪唧唧歪歪了,你這語言不簡短精練也就是了,總結起來還這麼沒頭沒序的,雜亂無章的說一大堆弄得我頭都暈了。你還是省省吧,大家都想休息一下了。OK?”樑健仁沒好氣的數落著楊夏,擦完水淋淋的腳縮牀上了。
“真舒服啊,沒想到這大熱天的衝個熱水澡還這麼舒服。前段日子盡用涼水潑身上了,效果還沒這好呢。”邊說邊大踏步的從衛生間向自己鋪位靠攏,拖鞋啪嗒啪嗒的一走一響還很有節奏,不知道是這拖鞋太能吸水了,還是這個室長出來的時候鞋裡的水太多,每一腳踩在地磚上都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還不時有水沫飛濺。
“室長,你這也太能折騰了吧。你看看我們這根據地跟剛鬧過水災似的。”文毅臉向外側躺在牀上,看著走鴨子步的李智打趣的說道。
“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這是一步一個腳印。”踏溼。這傢伙說得倒還挺有科技含量的嘛。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瞎扯到接近凌晨四人才相繼進入夢想,從明天開始就正式體驗大學生活了。
結束了,學生時代最後一次軍訓就這樣結束了。回頭再想想這一段難忘的日子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酷熱的炙烤,嚇不倒堅強的勇士,相濡以沫勇往直前,不管苦澀的汗水溼透了衣褲,還是甜蜜的淚水噙滿眼眶,一路走來,只願青春無悔。不管是平日裡艱苦訓練的滿腹怨聲載道,還是分別時淚流滿面的依依不捨,都將成爲生命中長長的一個驚歎號。
一直緊繃的大腦皮層終於可以讓超負荷運轉的身體安安穩穩的放鬆下來躺在牀上,不用關心明天的天氣是烈日當頭,還是大雨傾盆;不用害怕氣勢洶洶的大BOSS會找自己麻煩,更不用擔心會在甜美的夢鄉突然響起驚心動魄的緊急集合的口哨聲。這個夜裡,楊夏每一個細胞都沉沉的睡去,酣暢淋漓,意猶未盡。
清早起牀,神清氣爽。
簡單輕鬆的早操,悠閒愜意的早餐,聚精會神的早自習,思維敏捷的聽課。本以爲就可以這樣一直過下去,自由徜徉在大學這個知識的殿堂裡。可是在5月12日14時28分04秒一切都緊隨著一聲巨響而改變了。
因爲下午沒課,楊夏一行人吃了午飯以後閒談到13:30分纔開始午休,14時28分的時候都還在牀上睡大覺,完全不知道一場滅頂之災正悄然來臨。學校是個人口密度非常大的地方,這個時候學生主要集中在宿舍和教室裡面。
“轟隆!”驚天動地的一聲悶響。
樑健仁猛的掀開被子,氣不打一處來:“室長,你不睡覺在下面瞎折騰什麼呀?用得著把牀搖處這麼大動靜嗎?真是的,睡個懶覺都不行。”
李智揉著惺忪的眼睛,一臉茫然無辜:“我睡在下面動都沒有都呀,是外面在放炮吧,或者是在打雷。”
楊夏用呆滯的雙眼看了看其他人,然後繼續矇頭大睡。文毅則只是翻了一下身而已。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轟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這一次,昏天暗地,斗轉星移。寢室的牀不再是左右搖晃,而是直接與地板磚劇烈的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連人帶牀在強烈的抖動中將要被無情的掀翻。連體式的衣櫃書桌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在本來就不寬敞的寢室裡面上竄下跳,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課本撒得滿地都是。樑健仁翻身起來剛想發作,看到如此情景,嚇得渾身哆嗦,舌頭打結:“怎……怎麼……怎麼了這是?”說話間差點被劇烈的震動甩下牀,他發抖的雙手條件反射的緊緊的摳住牀弦前傾的身體才倖免還固定在牀上。下鋪的文毅反身趴在牀上像只壁虎一樣牢牢的貼在牀板上,臉色煞白,眼神空洞,似乎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可不爭氣的嘴脣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楊夏在毫無意識的狀態下霍的坐起,傻乎乎的沒有一點防範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恐懼已經讓他忘記了痛楚,穿著光光的一條三角褲死死的抱住鐵製的牀腳,縮成一團,頭腦一片空白,毫無血色的兩頰微微滲出鮮紅的血來,近視的眼睛掙得滾圓,可還是一片模糊。文毅也好不到哪兒去,慌亂中本能的想往外跑,可惜在這樣的劇烈震動中人根本就無法站立,剛剛跌跌撞撞的向前移動兩步就摔地上了,此時就像掛在牆上的團魚——正四腳無靠呢。還好滾了幾下他便靠到了牆角,和楊夏一樣捲縮成了一團。
恐懼,驚愕,混亂,慌張……佔據了整個宿舍,整個學院,整個城市……
沉悶的響聲一直持續著,僅僅一分多鐘的時間,611寢室硬生生的被撕裂成兩半,還好沒有全部開裂,只是裂開了一道三釐米的口子。但也足足把楊夏四人嚇蒙了,樑健仁一聲打呼:“地震了,這是地震啊……”確實,這就是地震。可是對於從出生到現在上大學了都沒有經歷過地震的楊夏四人來說這的確太突然,在這個城市這樣的天府之國生活,地震只是在書上看到過,現在真正的來了,顯得是如此的陌生。劇烈的震動也就一分多鐘,隨後就是較小的餘震,樑健仁從牀上連滾帶跳的下到地面,嚴重的頭暈眼花,胃裡翻江倒海嘔吐感直逼喉嚨。想走卻好像驟然間失去了重力,只好畏畏縮縮的鑽進牀底下了,也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楊夏睜大眼睛看著他,快要乾裂的嘴脣模模糊糊的吐出幾個字:“我們……我們跑吧!”這樣的情景下,誰都沒有聽清楚楊夏說了什麼。倒是樑健仁慟哭的音響把三人嚇了一跳:“老天爺呀,我求求你,不要再震了,我還年輕,我真的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他的這一嚎哭,把本來就懸著的心再一次深深的用利刃紮了一下。不知道是他的呼叫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還是老天真的良心發現了,還真的停了下來。
寢室一片死寂,只有四顆砰砰的心臟還在恐懼的跳動著。外面傳來了嘈雜的喧鬧聲,終於把四人渾噩的神志喚醒了。楊夏戰戰兢兢的放開死勒著牀腳的雙手,一瘸一拐的走到陽臺,探出腦袋四下張望因驚恐過度而變得扭曲憔悴的臉瞬間變得更加慘白。天色陰沉得讓人窒息,霧濛濛的一片不知道是什麼氣體擋住了視線。
“快跑。”聲音在發抖。文毅第一個打開門衝了出去。
楊夏見狀:“快跑!”聲帶嘶啞,卻非常有震撼力,赤腳飛奔起來,脆弱的腳板與地板磚碰撞發出“啪啪”的聲音,明明很疼,卻還是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衝去,六樓啊,連滾帶爬的往外跑。樑健仁和李智也沒有落後,雖然他們拿了自己是手機和衣服卻依然毫不落後的跟著楊夏跑了出去,楊夏氣喘吁吁的坐在運動場上,腳上,手上到處都是傷口,幸好只是小小的擦傷。呆呆的坐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自己只穿了一條內褲,頓時羞澀難當,卻也毫無辦法。再看看運動場上的人行行色色,衣冠整潔的是在上課和在外面瞎轉悠的人,和楊夏一樣的同胞也不在少數,還有些女同學圍著浴巾就跑出來了,更多的女孩子還在驚恐中抽泣。
雖然這是緊急狀況,可楊夏對於自己現在的裝扮實在是有點不忍心。好不容易把文毅身上的籃球衣借來,卻不料穿上後長長的直達大腿看起來就像沒有穿內褲一樣。看得大家不禁笑了起來。
學校領導及時的到現場安撫了驚慌的學生,班主任也在混亂中艱難的清點各班的人數。真是謝天謝地啊,學校的建築質量還挺過關,樓房都沒有倒,只有極少數的人在悲壯的逃命腳步聲中被弄傷了,都沒有什麼大問題,這一點很值得慶幸。回過神的同學都掏出通訊工具試圖和外面取得聯繫,無奈已經完全沒有了信號。無論是座機還是手機,不管你是移動還是聯通。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飢餓的人羣開始了躁動。昏沉陰暗的天空傳來陣陣涼意,熬不下去的人們強忍心中的恐懼在學校的安排下膽戰心驚的回到宿舍把自己的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品統統搬到了運動場。食堂的建造結構很牢固,從而保證了食品的供給,但是外面沒有供應僅靠庫存的一點食物也堅持不了多久。原以爲在這樣的天災面前,楊夏會吃到免費的食物,卻還是要收費的,雖然小賣部的玻璃都被震碎了,可依然在營業,比平時的生意還火爆,特別是方便麪和速食產品尤其好賣。
艱難的生活,茫然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到了凌晨一點多終於有了通信信號了,此時的楊夏已經把家裡的號碼撥了一百多遍了,聽到媽媽的聲音那一刻,心在顫抖,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傷。家鄉也在波及的範圍,但聽媽媽的描述明顯要輕得多。報完平安後,運動場上一片嘆息聲。好多人都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來。楊夏問文毅:“怎麼了?大家都怎麼了?”“你看看新聞吧!”文毅哽咽著說道。
楊夏剛打開網頁,騰訊,新浪,搜狐等大型網站都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此次地震的特大新聞。地震震中在汶川,死傷還無法統計,但一直在攀升,震級八級,相當於當年的唐山大地震,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楊夏和所有有良知的人一樣流下了悲傷的淚水。雖然自己也在災區,但比起汶川這樣的重災區,自己已經很幸運了,至少到目前爲止還好好的活著。深夜三點多發生了餘震,運動場的師生們嚇得抱頭鼠竄,幸好還有頭腦是清醒的。一名體育老師扯開嗓子大呼:“同學們不要慌,我們現在在運動場是最安全的,你們還要跑到哪裡去?都坐下來,保持安靜,都坐下來……”餘震不是很強烈,但足以把丟魂落魄的人羣再一次嚇得雞飛狗跳。按照學校的作息時間十一點是睡覺的時間,但今天,所有人都睡意全無,一雙雙哭紅的眼睛在黑黢黢的夜裡閃著淚光。地震後的天氣非常的惡劣,不是大霧就是大雨或者呼呼的颳著陰森的冷風。這一點倒是的的確確得到了印證,餘震後不久就開始下起了大雨,打好地鋪的同學們只得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快速的收拾,有雨傘的已經撐開了雨傘,沒有的不管現在有多麼危險都四散開來,跑向教學樓,圖書館,食堂等建築的一樓避雨,沒有一個人敢登上二樓。楊夏和樑健仁一起撐一把傘,文毅和李智都有傘,四個人就這樣在雨裡撐著傘在運動場站了一夜。如果有相機,從空中拍一張早上運動場的情景,肯定是令人心痛的。站著的,蹲著的,還有坐著的都撐著傘,一夜無眠的折磨,這些年輕人早已沒有了生氣。有的只是飢餓和疲乏。
楊夏睏乏的雙眼紅腫而疲憊,僅靠最後一點毅力在堅持。手機的震動讓他模糊的神志猛的一顫,原來是新消息。“楊夏,你在哪兒呢?我在籃球場。一夜都沒有睡吧?我很害怕,想回家。”看著李菲的短信楊夏既歡喜又擔憂,歡喜自己一直喜歡的女孩子主動給自己發短信了,擔憂的是地震當時和昨天晚上李菲都是怎麼過的?自己也被嚇昏了頭,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他的都忘記了。
楊夏顧不得回短信,直接撥了回去。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一直都在等著迴音,撥號音只響了一下就接起來了:“楊夏,你在哪兒呢?我很害怕……”在楊夏的印象裡李菲是個很陽光的女孩子,一直以來都是笑嘻嘻的出現在楊夏面前,現在嘶啞帶哭腔的聲音實在太讓人揪心了,看來被嚇得不輕啊,精神都快要崩潰了。昨天晚上一整夜在雨裡就是鐵人,他也會生鏽的。
“李菲,你彆著急,我在運動場呢。你別動我馬上來找你。”楊夏慌慌張張的說完,剛邁出步子就被淋回來了,樑健仁責怪到:“你還瞎折騰什麼呢?我都要崩潰了,你還有心思亂跑,現在這兵荒馬亂的,你想到哪裡去啊?”楊夏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女朋友在籃球場呢,她嚇壞了,我……我必須去。”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我們都不知道啊?”文毅,李智也揉著惺忪的眼睛盯著楊夏。樑健仁都也沒有多問,爽氣的把傘交給楊夏,自己則擠到文毅和李智中間去了,三個大男孩一把傘和沒有傘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楊夏抹著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卻不料越摸越多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謝謝。”說完消失在了疲憊的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