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很輕易就接受此事的小林子相比, 陳路卻對母親的期望分外不滿。

他甚至覺得自己成爲候選人也並非出自教授們的本心，而是顏清薇的金錢力量作祟。

故而次日在學校裡瞧見給自己的宣傳造勢時，神情立刻變差, 氣憤的扯過傳單問：“這是誰弄的？”

“林亦霖, 他叫我們幫忙的。”女孩子們又興奮又緊張。

剛剛纔騰起的火焰,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就瞬間熄滅了, 陳路只顯的有些無奈, 把所有傳單收起說：“好了好了，你們別發了，多謝。”

女孩們面面相覷。

盜走所有勞動成果的大少爺並不覺得愧疚, 還囑咐道：“就告訴他都發完了。”

話畢便皺著眉頭大步離去。

無論是從小在私立學校的作威作福，還是後來當上藝人的億萬寵愛, 都叫陳路輕而易舉的便享受到了被關注的快感。

但想到那麼努力的林亦霖, 卻又發自肺腑的覺得不公平。

在公衆場合出風頭之類的事情, 對於陳路而言，都是隨時可取的囊中之物, 而對於小林子呢？幾乎母親的一句話，就能抹殺掉他所有的努力。

當年肖言所氣憤並感覺不公的事情，大少爺花了十年，終於遲遲的悟到了。

——

已經在家裡提前坐著周凡益所給的博士生議題的小林子並沒有想得太多，仍舊認認真真的趴在電腦前幹活。

看見陳路回家了, 隨口問：“論文修改交上了？你終於不用去上學了, 開心嗎？”

“想到你要和那麼多男人在學校裡繼續相處, 有什麼可開心的?！标惵钒褟奶鹌返杲o他買的曲奇餅乾放在桌上。

“胡說八道。”林亦霖一邊嗔怪著, 一邊拿了塊偷嘗。

嚼嚼覺得很香甜, 便露出滿意的笑來。

陳路在旁把自己寫論文時留下的各種紙張都統統塞進碎紙機，不打算留痕跡。

林亦霖問：“後天畢業合照, 你去嗎？”

通常這類可參加可不參加的衆人云集的事，大少爺是避之不及的，可聽了這個問題去感覺很驚奇：“當然去，高中就沒能和你畢業照，現在可是最後的機會。”

“我有跟杜威還有肖老師的?！绷忠嗔乩^續偷吃餅乾。

“這麼不吉利，快燒掉。”陳路表態。

“喂……你罵杜威也就罷了，不許罵老師。”林亦霖警告他。

陳路轉身把餅乾拎起來：“那你吃飯前不許再吃餅乾。”

可憐的小林子不想變胖又忍不住喜歡各種甜點，經常偷偷節食不吃飯。

這大概也是他胃病常犯的罪魁禍首之一。

大少爺的話有理有據，林亦霖也無從辯駁，只好把電腦里正在打開的文件存好，站起身說：“那我給你做飯去?！?

陳路不動聲色的瞧著他走掉，立刻把被丟在書櫃裡的愛妻所有的獎狀都摸了出來，還拿出DV對著架子上的各種獎盃認真拍好，然後才摸著下巴，琢磨起了如何逆反女王的鬼主意。

——

現在全世界各地的年輕人都喜歡在社交網絡上不停地曬出自己的生活。

畢業照便是其中一個最好不過的題材。

所以當學校提前準備好了碩士服，大家便集體約起了合影留念，光腿秀身材的有之，嬉鬧落水的有之，甚至還沒參加畢業典禮就把衣服扯毀了的有之。

跟建築學院的師生們拍完照的小林子，在尋找陳路的過程中，看到很多好笑的場面，不禁頻頻搖頭。

誰知走了半截，就被羣陌生的女孩子拉住要求合影。

拒絕異性總顯得不紳士，林亦霖只好僵硬的被那羣膚色各異的姑娘圍在中間，拍個沒完沒了，還弱弱地懇求：“能不能別放到網上？”

他可受夠了各種八卦傳聞。

正手忙腳亂的功夫，拿著單反的陳路不知道從哪走了過來，不悅地說：“對不起，我們還有事?！?

話畢便在妹子們興奮的笑聲中把小林子拽走。

——

“還記得我們結婚前來這裡參觀過嗎？”陳路帶路到個有著綠樹和長椅的角落，問道：“那天咱倆就坐在這聊了很久。”

普林斯頓的校園始終以可以媲美公園的環境而出名，這個無人的角落，更是悠然得像個風景畫冊。

林亦霖微笑：“當然記得。”

“其實做這件事，或做那件事，擁有這個頭銜，或擁有那個頭銜，對我而言都沒有任何分別。”陳路邊擺放三腳架邊表示：“當初來讀書，是我媽的堅持，其實不聽她的話也可以，但我還是想參與你全部的人生。”

林亦霖大概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來，好了。”將相機調試完畢的陳路忽然摟住小林子的肩膀，退到距離合適的地方。

林亦霖趕忙露出完美微笑。

誰知早就蓄謀已久的陳路立刻吻住了他的笑容。

相機精準的倒數完畢，將這一刻永遠留下。

林亦霖哭笑不得的推開他：“哪有這樣拍畢業照的，我要那種正正經經的掛在家裡?！?

陳路摘下碩士禮帽，栗色的短髮在陽光下比王冠還要奪目，他彎著嘴角幫小林子整理了整理衣領，又捧著他的臉說：“還有比你更好的人嗎，不僅學校裡沒有，全世界也都不會有第二個，我不想讓你在意我媽或者任何人的評價，相信你自己就好，如果你一定要聽別人評價，只聽我的就可以了?！?

聽他今日總是有意無意的安慰自己，林亦霖忽然獻出擁抱：“知道了，看把你擔心的，再陪我好好照張相，我們就回家。”

或許在陳路的印象裡，小林子還是當年在雅禮那個門門功課第一名，永遠都成模範的大班長。

但離開高中這麼久的日子，林亦霖早就領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往前走的意思，並不是非要稱讚，榮譽和認可。

比起那些，他更珍惜此刻路王子的陪伴。

——

不出任何人所料，陳路的票數在校園網從頭到尾就一直領先，畢竟比起品學兼優的學霸，這種財貌兼備、性格叛逆的偶像纔是年輕人最關注的對象，就連充滿著學術氣息的學府也毫不例外。

吃過晚飯後的小林子用手機在論壇逛了逛，對現狀很滿意。

誰知正在這悠閒的功夫，忽有個新帖被以光速般頂了上去，甚至炸出了很多潛水的畢業校友。

《Goodbye Princeton》。發帖人ID叫做Daniel。除本貼之外發言記錄只有在Eric那帖子裡的一句呵呵，是誰根本不用多做猜想。

林亦霖這才明白怪不得平日裡總是在家刷存在感的陳路爲什麼好久沒有露頭，原來是在遊戲室編輯帖子。

他點進去瞧了瞧，只見開頭便寫著《小王子》中著名的段落。

“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沒有人能爲你們去死。當然囉，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爲她和你們一樣?？墒?，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爲她是我澆灌的。因爲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爲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爲她身上的毛蟲（除了留下兩三隻爲了變蝴蝶而外）是我除滅的。因爲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爲她是我的玫瑰。”

接下去，便是他親自寫下的關於小林子的故事。

在高中的囊螢映雪，STA超高成績被常青藤各大名校爭取，卻因自己的自私而失去機會，大學再度出發，還有到美國來後所有付出的林林總總。

雖未叫苦，也未示弱，但作爲枕邊人的角度所描述的一切，都顯得真實而富有力量。

最後，陳路只留下了一行字“林亦霖所教會我的東西，讓我發現了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如此美好並值得被爭取，不辜負天分，不屈從命運，我想這也應該是普林斯頓大學精神的一部分，借虛名而候選，奪人眼球，混淆初心非我所願，所以我自願退出畢業生代表的候選人名單，並祝願大家選擇真正可以代表你們的人?！?

看完之後再回到首頁，果然佔了排行榜半壁江山的陳路已經被刪掉。

給他投過票的林亦霖票數已被重置，看來大少爺此舉果真有備而言。

林亦霖無言，默默地投給了個數學系的朋友，便關掉了頁面。

陳路這個複雜又簡單的傢伙啊，有時候說得道理，還真叫旁人無言以對。

沉思了很久的小林子終於站起身來，走去尋找大少爺。

結果剛推開遊戲室的門，就聽到他拿著電話不耐煩的說道：“反正我已經決定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難道還教我反悔不成，反正此事會被記者拿去大做文章，到時候也好叫你給那些客人一個交代?！?

含著慍怒的藍眸瞧見小林子，又瞬間柔和，講著“不跟你多說了”之後，便掛了電話。

“又在和你媽吵架？”林亦霖問。

“你還不知道她的性格嗎？我媽讀書時成績沒有一點缺陷，估計我叫她鬱悶透頂。”陳路丟下手機。

“亂講，她每次提起你，眼睛裡都泛著自豪的光芒。”林亦霖蹲下身坐到柔軟的懶人沙發旁邊：“瞧見你的帖子了，任性?！?

陳路微笑：“還是謝謝你爲我做海報發傳單，不過有這種精力，直接用在我身上就好。”

林亦霖無奈搖頭，靠在他的身上：“我們真的爲這件無聊的事浪費了太多時間。”

“無聊？”陳路開玩笑：“老婆你真被我帶壞了？”

“可能結了婚就變了?！绷忠嗔睾芷届o：“以前考試扣了一分都會鬱悶的不行，可是現在卻總覺得榮譽名利又有什麼呢？我有你就夠了?！?

陳路依然是那句話：“你開心就好?！?

——

畢業典禮那天，學校裡幾乎人山人海。

很多畢業生的家人和優秀校友都雲集而來，四處歡聲笑語。

禮堂的位置是按照學科分的，林亦霖當然只有自己一個人，他靜靜地看了眼同學們周身圍著的親友，便側頭瞅向空蕩的舞臺。

正發呆的功夫，身邊忽而一陣悉悉索索。

是陳路叫大家讓了個位置，靠著小林子坐下。

林亦霖低聲問：“你得去商學院啊，別鬧?！?

陳路得意洋洋不爲所動：“我是來參加我老婆的畢業典禮的。”

“別鬧了，今天好多人?！绷忠嗔睾苡邢纫娭鞯木妫瑓s還是叫大少爺拉住了首。

幸好碩士服很寬大，遮擋了兩個人的親密動作。

自從陳路退出優秀畢業生競選之後，小林子便也沒留戀什麼，次日就跟學生會提出了同樣的請求。

現在兩個人無債一身輕，反而能夠安心觀看了。

“你想去哪裡畢業旅行？”大少爺忽然問。

“什麼，不是已經去西藏玩過了嗎？”林亦霖很吃驚。

“那又怎樣？”陳路不解。

小林子忍不住反手用力握了他一下：“你呀，好好工作，都已經畢業走入社會了，就是大人了?！?

“那你還是小朋友？”陳路：“小朋友想讓哥哥給你什麼畢業禮物？”

林亦霖嗔怪地瞅著他，半晌，忽然飛快地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笑顏如花：“夠了，哥哥?！?

陳路摸著下巴不語。

林亦霖微微疑惑。

陳路壞笑，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受不了你這樣叫我，我硬了?！?

周圍依然人潮涌動，不停地有人在座位前進進出出，故而嚇得林亦霖立刻變了臉色，把手拽回來警惕的瞅著他。

惡作劇成功的大少爺樂不可支。

見這傢伙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小林子才重新疑神疑鬼的重新坐好。

陳路又耳語：“是真的?！?

林亦霖的表情更是精彩，耳尖都有點紅通通。

恰好畢業儀式已經開始，頭頂的燈全滅，校領導也依次出現。

以逗愛妻爲己任的陳路終於再度握住小林子的手，安靜了下來。

——

三年時光，兩張薄薄的學位證，就算是兩人生活歷程中的又一個分隔符。

和同學教授們吃過最後的晚餐，回到家後，林亦霖便把剛剛從洗印店拿回來的與陳路的畢業合照放進了漂亮的相框，替換下了牀頭櫃上一直襬著的結婚照。

陳路始終趴在旁邊溫柔相視。

“畢業快樂。”小林子摸了下他的俊臉。

陳路說：“你幫我慶祝了纔算快樂。

“快去洗澡吃飯在休息。”林亦霖又恢復了日常的嘮嘮叨叨，根本不會傻到問他怎麼慶祝。

但陳路哪裡會等，忽的就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倒，壓在了牀鋪上面。

小林子依然笑得很美麗：“你啊，明知道我不會拒絕你，就不要老欺負我?！?

“愛你?！标惵肺沁^他溫軟的臉：“畢業快樂?！?

——

時光如逝水。

似乎這兩個人一轉眼，就從高中相遇的宿舍，走到了新洲溫暖的家。

其過程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一言難盡。

這過程對於林亦霖來說，完全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就像一朵花綻放的時辰。

充滿生機，充滿了期待。

他甚至懷著感恩的心，感謝上帝，讓自己能夠陪著心愛的陳路。

走過這足矣稱作一生的三五年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