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好田那麼說, 林嵐很是欣慰, 對付老太太這種人, 就得狠！
韓大哥沒什麼動靜, 倒是韓老太太氣得嚎啕大哭起來, 直說兒子孫子都不孝順，活著沒意思。
“還養(yǎng)什麼老，你們都走, 都走，老大也滾，反正都不用要爹孃的。爹孃養(yǎng)大你們，現(xiàn)在是累贅……”
林嵐忍不住譏諷：“要這樣, 還娶什麼媳婦兒啊, 就該一家子守到老，別娶媳婦兒別要孫子。”
譏諷了老太太, 她心裡開心, 哼哼著小曲子，腳步都格外輕快。
算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大旺單獨(dú)一起走路呢, 林嵐一開心就想說點(diǎn)啥，結(jié)果幾次試圖開口, 都沒想好怎麼說！
這小子小小年紀(jì)氣場就忒大，反而弄得她小緊張, 不像忽悠別的孩子那麼簡單。
二旺和麥穗她說啥都好, 三旺吧咋掐都行, 小旺看見她就開心。
這小子不一樣，整日價不茍言笑，她有點(diǎn)摸不透他心思。
這會兒他一聲不吭，只管打著手電筒給她照明，步子邁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
林嵐心裡想事兒呢，一不留神腳下一出溜差點(diǎn)摔了。
大旺立刻扶住她。
他用手電筒照了照，估計(jì)誰家挑水灑了一灘，結(jié)冰很滑。
林嵐擦了擦冷汗，幸虧有大旺，要不她可得摔個結(jié)實(shí)的。
她扶著大旺的手小心翼翼地趟過那一片冰地，這讓她有種已經(jīng)大年紀(jì)的錯覺。
卻也找到了話題。
“哎呀，幸虧有你啊，要不我今天可慘了。”他這樣的中二病小子，不能直接道謝，他會嗤之以鼻的。
果然大旺沒吭聲，但是手電筒更仔細(xì)地照著她腳下，他就隱入黑暗中，腳步卻絲毫不受影響。
林嵐高興，決定繼續(xù)哄哄他，“要不說都想兒女雙全呢？這閨女是小棉襖，兒子就是頂樑柱。家裡沒兒子撐著，那還真不行。哎呀，這麼一算，我家裡四個，真是開心。”
大旺：“……”
林嵐又感慨：“你大娘熬出頭了，好田能撐起來，她也不用受老太太欺負(fù)。大旺啊你放心，以後你大了，我保管不和你嫲嫲似的霸著你。等你結(jié)婚，就讓你們小兩口……”
“娘！”大旺咬牙：“誰稀罕結(jié)婚了？”
林嵐就逗他，“別不好意思嘛。等二十郎當(dāng)歲，要是爹孃不給結(jié)婚，還不得……”
“你自己走吧！”大旺一把將手電筒塞給林嵐，自己在前面蹭蹭走了。
哎呀！這小子不頂逗啊。
林嵐這是拍馬屁拍馬蹄子上了，她趕緊追上，“大旺哥啊，你要是不想分，也沒事。反正我保證不磋磨你媳婦兒的，保管一碗水……”
大旺已經(jīng)一溜煙不見人影。
林嵐：……有點(diǎn)惆悵啊，看來跟大旺哥不能和二旺似的，沒機(jī)會母子倆一起歡快地跑步嘍。
回到家，孩子們正坐在炕上聽收音機(jī)，裡面播放著歡慶的節(jié)目。
炕桌上擺著棋盤二旺和麥穗對局，還有花生瓜子糖塊。
沒看著大旺，小旺已經(jīng)睡了，躺在麥穗的被窩裡。
三旺已經(jīng)睡過一會兒，想去打探消息，可惜哥哥姐姐不讓。
看見林嵐回來，三旺蹭得支起腦袋，“娘，打起來了嗎？”
林嵐戳了他一指頭，嚴(yán)肅道：“你怎麼回事，整天就想看別人打架？”
三旺：“劉春才說‘宣傳隊(duì)長說了，節(jié)目取材於生活，要善於觀察，活學(xué)活用，演出來就逼真，’我這不是……”
“你不是啥，你給我好好讀書。”林嵐笑著點(diǎn)他腦袋，“吃了飯?jiān)觞N不睡？”
三旺嘿嘿一笑：“我這不是等娘嘛，呶，寫作業(yè)呢。”他假模假式地把自己的本子和筆拿出來。
二旺和麥穗給林嵐端飯菜上來，因爲(wèi)都是燉菜，熱在鍋裡也不怕太爛糊，反而更好吃。
二旺：“娘，咱們現(xiàn)在下餃子，還是等半夜啊？”
林嵐看看錶，快九點(diǎn)半了。
穿來的第一頓年夜飯就這麼錯過了，可不能錯過吃餃子。
她道：“再等等，你們爹回來再下餃子，我先吃點(diǎn)菜。”
她看到桌上有一條新做的大鰱魚，驚訝道：“哎呀，看著真不錯！二哥做的？”
二旺有點(diǎn)不好意思，怕自己做的拿不出手。
麥穗笑道：“娘，可好吃了，你快嚐嚐。”她給林嵐夾了一大塊魚肚子放在碗裡。
林嵐嚐了嚐，連連點(diǎn)頭：“嗯，肉質(zhì)肥嫩，口感綿軟，鹹淡適中，好吃！”
大家都笑起來。
二旺也很開心，娘說好吃總能說出好聽的來，從來不用簡單的好吃倆字敷衍他。
爲(wèi)了彌補(bǔ)拍大兒子馬屁沒拍對位置，沒收到來自對方的迴應(yīng)，林嵐狠狠誇了一通二兒子廚藝。
“現(xiàn)在就比娘做的好吃！以後爹孃使勁賺錢賺工分，什麼大蝦、大螃蟹、牛肉、羊肉、烤鴨的，都得讓大廚做起來。”
二旺笑道：“還是娘教的好。”
林嵐：最喜歡有來有往的商業(yè)互吹了！
三旺一聽什麼大螃蟹大蝦，立刻來了精神，“娘，我還沒吃過呢。”
林嵐笑道：“城裡就有，以後讓你爹買。”
X島是海城，海鮮又多又便宜，只是運(yùn)輸不方便，而且這會兒鄉(xiāng)下基本都是自給自足，也沒錢買別的，所以他們公社很少吃到海鮮。
頂多就是吃吃蛤蜊之類的。
三旺得意洋洋的，拍拍胸脯，“買啥啊，不是有我呢嗎？等天暖和的，我給你們?nèi)聘吕病！?
當(dāng)?shù)睾友e有一種蛤蜊，他們叫嘎啦，做得不好會腥、有沙子，做好了那也很鮮美的。
因爲(wèi)比魚好抓，小孩子都願意去摸。
林嵐彈他腦門，“不許隨便下水，危險。”
三旺立刻狗腿地給林嵐夾魚肉，“不下。我聽孃的。”
不過看他那表情，林嵐就知道聽自己的纔怪呢，等天暖和少不得還得見天洗腦。
除了魚還有林嵐做的紅燒肉，色澤紅潤，肥而不膩，咬一口肉皮軟糯彈牙，香甜可口，非常好吃。
這是林嵐用家鄉(xiāng)的做法燒的，當(dāng)?shù)貨]有紅燒肉的做法，一般就是醬油燉，不加糖。
“唔，紅燒肉好吃，你們吃了嗎？”
“吃啦，可好吃了，要不是大哥管著，三旺能把這一盆子吃完。”麥穗直樂。
三旺太喜歡吃肉了，過年一桌子大肉大魚，他一口菜都沒吃。
簡直不要太滿足。
林嵐讓二旺拿瓶酒來，“等你爹回來，讓他喝一杯。”
三旺一看有酒，眼珠子蹭得就點(diǎn)燃了。
外面進(jìn)來的大旺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一下，三旺就老實(shí)了。
二旺給林嵐倒了一茶碗，“娘你喝點(diǎn)唄。大過年的這麼高興。”
大旺：“……”
三旺：“哇，好大一茶碗，娘肯定喝不完。”喝不完我可以幫忙！這一次保管不耍酒瘋。
大旺張開手糊了三旺一臉，把他叉到一邊寫字去。
林嵐看看這些孩子，的確心裡挺高興的，“好，我喝點(diǎn)應(yīng)應(yīng)景。”反正喝不完就剩在杯裡給韓青松喝。
她看孩子們都不困，就讓他們下去活動消食兒，別積食，主要等會還得吃餃子呢。
“我聽收音機(jī)說跳繩長個子，你們?nèi)ヌK，到時候比爹還高呢。”
三旺就要和二哥比誰跳繩多。
……
林嵐一個人一邊吃一邊喝，想想韓大嫂、想想劉秀雲(yún)，又想到更多的婦女現(xiàn)狀。
原本還沒啥，結(jié)果喝點(diǎn)酒，心裡熱乎乎腦子暈乎乎的，就生出諸多感慨來。
這年頭，女人就是吃虧啊，不說吃的差，地位也不行。
這麼一比，肯定是現(xiàn)代社會好，女人可以自己賺大把錢過得舒舒服服的。
她酒量不大，平日也不喜歡喝酒，尤其這時候都是高粱白酒，度數(shù)很高，喝起來辣人。不過今兒過年，再者老房子那裡鬧騰讓她生出感慨來，再想想韓大嫂等人，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一個人獨(dú)處就容易想有的沒的，更何況喝了酒，沒煩心事都能生出點(diǎn)愁緒來。
思緒和身體一樣飄飄，想想前世的生活，似乎已經(jīng)很遙遠(yuǎn)。
剛穿來的時候她晚上會做夢，夢到回到現(xiàn)代，繁華的都市，喧鬧的遊樂場，偏心的爸媽，嬌氣的弟弟，那些男男女女的同學(xué)、閨蜜、同事……給她高興壞了。
再後來，韓青松和孩子已經(jīng)佔(zhàn)據(jù)她的全部生活，這樣的夢就越來越少。
真要說起來，沒有感慨是不可能的。
畢竟從前她自由自在、有房有車、有事業(yè)，穿越以後土裡土氣，困在小小鄉(xiāng)村裡，一屋子孩子，一個沒有戀愛經(jīng)歷直接上牀的丈夫……
沒有戀愛就上牀這點(diǎn)，她平日裡不說，可潛意識裡還是有些介意的。
喝了酒她腦子就開始發(fā)散到日常不注意的地方，比如韓青松欠自己一個男朋友。
順著酒意升騰，她視線發(fā)虛，思緒開始放飛，有一種莊周夢蝶的錯覺。
不知道是自己穿了原主，還是兩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她，最終合二爲(wèi)一？
亦或者，原主已經(jīng)穿到另外一個世界，過著想要的生活？
她心裡涌上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有高興有感慨，好在沒辜負(fù)這身體和身份，盡所能地愛孩子，經(jīng)營家庭，全心全意地生活。
也算恪守職業(yè)道德的吧——如果穿越也算一個工作的話。
她看到躺在一邊的小旺。
炕燒得太熱，他睡得直出汗，臉蛋蒸得紅撲撲的，看起來很是可口。
她扶著炕沿挪過去，幫小旺把被子往下扯扯，想起剛穿越來，小旺那害怕又哆嗦的樣子。再看看這會兒他睡得淡然恬靜，白嫩的臉蛋上掛著滿足的笑，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在心裡流淌。
她俯首親了親小旺紅撲撲的臉頰，親愛的小孩，謝謝你這麼可愛。
此時外面也傳來另外幾個孩子的歡聲笑語，她的心頓時軟軟的……軟軟的，眼眶也跟著溼潤，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流出來。
雖然遠(yuǎn)離從前熟悉的生活，被老公和孩子絆住，卻並不遺憾。
這一切是上天的恩賜吧，給她一個韓青松，而不是韓大哥那樣的丈夫。
她想，這也是一種圓滿。
很好……
謝謝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小天使。
朦朧中，她似乎看到韓青松，她朝他舉杯：“乾杯！”
他微微蹙眉凝視她，他雙眸深幽漆黑，以爲(wèi)是冰冷的，跌進(jìn)去以後會發(fā)現(xiàn)那是暖暖的、深不見底的……溫柔。
她迷離著雙眼，又喝。
他把茶碗拿走，張開雙臂抱她，她雙臂無力地環(huán)上他的頸項(xiàng)。
他垂首親她，她卻微微躲，“韓青松……我想……有個男朋友。”
……
林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穿回去，韓青松和孩子都消失了，她哪裡都找不到，急得她哭啊哭啊。
一下子把她嚇醒了。
此時外面?zhèn)鱽磬柩e啪啦的炮仗聲，還有孩子們的嘀嘀咕咕的什麼聲音。
她拍拍胸口，心定了，可別自己嚇自己，會嚇?biāo)廊说摹?
三旺從門縫裡探進(jìn)個小腦袋，笑嘻嘻地瞅著她，“娘，你醒了沒啊？我們放炮仗了，一會兒該下餃子啦！”
林嵐總覺得他那狡猾的小眼神不懷好意，她揉揉腦袋，“我睡著了？”
三旺壞笑：“嗯哪，俺爹回來一趟把你抱上炕，就去支書家了。”
林嵐看那小子笑得不正經(jīng)，突然有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她拍拍自己腦門，喝酒的時候還有印象，後面怎麼斷片了呢？
她擡手看看錶，也才十點(diǎn)半而已，她睡了也就半個來小時？
難道她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裡把自己灌醉、耍酒瘋，然後半個小時就酒醒了？
聽見她醒了，其他孩子也都進(jìn)來，呵著氣，臉頰凍得通紅。
一個個瞅著她直樂。
林嵐腦子裡警報拉響，“……你們揹著我?guī)质颤N壞事？”
“哈哈哈！”三旺終於憋不住，叉腰大笑，“娘，以後咱倆誰也別笑話誰。”
自己真耍酒瘋了？
我滴媽呀！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腦仁疼，隱約有韓青松跟她說話的那麼一點(diǎn)點(diǎn)印象。
不會真的吧？
三旺一下子跳上炕，然後一把勾住大哥的脖子，捏著嗓子軟軟媚媚的，“……韓青松……我、有個男朋友……”
“三旺！！！”林嵐一下子炸了。
這麼矯情公主病瓊瑤風(fēng)的一定不是她！
我滴媽呀！
沒臉見人了！
林嵐抄起炕笤帚要打三旺的屁股，三旺猴子一樣往大哥身上爬，“救命，救命！”
他躲在大旺後面，又一把抓住二旺，摟著二旺的腰，把頭埋在二旺懷裡，“……韓青松…………你愛不愛我……”
“韓旺民！你給我趴下！”林嵐的臉已經(jīng)紅的滴血，炒著笤帚就下地，一定要打三旺一頓。
原本因爲(wèi)韓大嫂加酒精勾起來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傷感和矯情，直接碎到九霄雲(yún)外去渣渣都不剩。
她現(xiàn)在就想有個回放鍵，把這一切都擦掉。
她發(fā)誓，這輩子再矯情她就去和韓老太太過日子！！！
麥穗一把抓住三旺，“哈哈，娘，我抓住他了。”
她把三旺摁著炕上，伸手扒他的褲子，“娘我?guī)湍戕糁！?
三旺使勁撲騰，“姐，你是三好學(xué)生，可不能耍流氓啊！”
林嵐擰著三旺的屁股蛋子轉(zhuǎn)圈，“你再給我瞎編，再給我瞎編！”
三旺：“娘，我真沒瞎編……啊——我錯了，我瞎編的，再也不瞎編了……親孃，你快饒了我吧……大哥救命啊，二哥救命啊，小旺救命啊……”
林嵐終歸沒捨得用笤帚，啪啪啪的照著三旺屁股拍了三巴掌，倒把自己手震得生疼。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我睡了一覺，你小子就編排起我來了，膽子不小。”
不管發(fā)生了什麼，一律按照什麼都、沒、發(fā)、生、過、來、辦！
這個鍋，三旺背定了！
三旺苦著臉：“人家就叫韓青松，又沒說是你叫的……”
“你還想找打是吧？”林嵐撲過去。
二旺憋著笑，一把拉住林嵐，大聲道：“娘，該拜年了。”
他就扯扯幾個人去給林嵐磕頭，“先給娘磕頭，等爹回來再磕一次，可以拿雙份磕頭錢吧。”
三旺一聽，麻溜地躥下去，跪在堂屋的谷秸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我愛娘啊，給娘磕頭啊！俺娘過年好啊！”
大旺二旺麥穗：“…………”
他們默默地磕頭，說著吉祥話，然後回到裡。
林嵐已經(jīng)強(qiáng)行平復(fù)心情，強(qiáng)做淡定地摸出自制錢包，恨恨地瞪了三旺一眼，“你考試倒數(shù)，好意思要壓歲錢？”
三旺嘟著嘴，“娘，那都是過去的事兒，我不是寫字受罰了嘛？”
“那你偷喝酒的事兒呢？”
“那不是記著三鞭子嘛。”
林嵐：“…………”詞窮了。
她默默地把之前喝酒矯情的自己摁著狠狠扇一頓大巴掌！再讓你矯情！再讓你說他們都是小天使！打你的臉！
啪啪啪，小三哥教你做人！
她面露慈祥地看著他們。
衆(zhòng)孩子：“……”冷颼颼的呢。
林嵐給大旺二旺麥穗一人一塊錢。
三人都呆了，本來尋思著頂多一毛。
畢竟別人家不給孩子壓歲錢，給也就一分二分買塊糖吃拉倒。
娘居然一下子給一塊！！兩毛錢買斤面呢，給他們一塊錢，這就是五斤細(xì)面！！
二旺哀嘆，娘果然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的啊。
三旺：吆西，娘又氣糊塗了！旺旺旺發(fā)財(cái)！
他興奮地伸手去接。
林嵐翻了翻錢包，沒有一毛的，拿個兩毛的，猶豫一下又塞回去，最後拿出兩分錢放在他手上。
三旺：“！！！”娘你醒醒啊，你怎麼啦，不識數(shù)了啊？我是你親兒子啊，你不能公報私仇啊。
本來看著林嵐拿兩毛的，他還尋思少點(diǎn)就少點(diǎn)吧，兩毛也是錢啊。
哪裡知道，他娘又塞回去，他尋思一毛也行，買十塊糖呢。
哪裡知道，他娘沒捨得！愣是給他兩分錢！
林嵐淡定道：“不好意思沒五分的，只有兩分零錢。”
三旺不是會哭鬧耍賴的性子，雖然沒撈著一塊的，兩分也不嫌棄，收起來，以後找機(jī)會再要！
嘿嘿。
林嵐問大旺，“門外都放攔門棍了嗎？”
大旺表示都放了。
過年的風(fēng)俗，晚上要在門外放上攔門棍，還得用谷秸從大門口鋪到堂屋裡，在堂屋多放一些，可以讓孩子們跪地磕頭。
這時候本家的小子就可以跑著去給長輩磕頭拜年，這是要磕頭錢的好機(jī)會。
因爲(wèi)老屋那裡打架鬧矛盾，自然也沒人招待，林嵐就沒讓孩子們過去，明早再說。
當(dāng)然她也沒指望那邊的孩子會過來。
她把馬燈點(diǎn)上，舉高了拎著，領(lǐng)著孩子們挨個屋照照，照完了再出去照，把茅廁、草房、雞窩、鴨圈、狗窩都照照，照一照，牲口長得肥。
最後照照孩子們，她笑著說：“過年了，照影影，長高高。”
三旺就蹦著高高讓林嵐給照，“娘，我像不像你男朋友”
林嵐：“……”我看你像欠揍！
她擡腳，三旺就跑了。
三旺追著大旺，小聲道：“大哥，男朋友是什麼？”
大旺：“男的朋友？”
“那就是還有女的朋友了？”
“有吧。”
“那你當(dāng)我男朋友唄。”
大旺：“我是你大哥！”
“那柱子是你男朋友？”
“他是我小弟。”
三旺就有些搞不清楚，男朋友、女朋友是什麼，他去問二姐二哥，他們學(xué)習(xí)好。
麥穗：“有朋自遠(yuǎn)方來。男朋友就是遠(yuǎn)方來的一個男的朋友，大人不是說嘛，爹是孃的男人，那男朋友就是男人以外的朋友，就不是咱家的，應(yīng)該是外面的。”
三旺瞪圓了眼睛，“那咱娘……有個男朋友？是哪個？”
二旺：“是不是楊大夫啊？”
三旺：“楊大夫還行，當(dāng)個男朋友也不錯。那這麼說秀雲(yún)姐、主任就是女朋友唄？”
“是吧。反正不是自己家人就行。”
三旺就抓著頭髮，“那我的男朋友是誰啊。”
“你得先有朋友啊。同學(xué)也算朋友，男同學(xué)就可以算男朋友。”麥穗煞有介事的解釋。
三個人算是達(dá)成共識。
林嵐去屋裡給小旺照，並不知道孩子們關(guān)於男朋友衍生出那麼多說法來，畢竟當(dāng)?shù)厝藳]這個說法。
他們當(dāng)?shù)囟际侵苯印罢f媳婦”，相親、定親、迎媳婦，連處對象都很少人說，多半是知青以及一些時髦的青年學(xué)話說。
林嵐進(jìn)屋給小旺照了照，最後就把馬燈掛在堂屋木框的木楔子上照亮。
三旺急著繼續(xù)磕頭拿壓歲錢呢，“俺爹咋還不回來，我去叫叫吧。”
他剛要跑，被林嵐揪著耳朵拎回來。
三旺就急，“大哥，你去看看唄，別讓什麼給……嗯……哈哈。”他想說讓別人給勾走了，什麼愛不愛的男朋友那些。
小孩子調(diào)皮，學(xué)會點(diǎn)什麼就覺得新鮮，大人越不讓說，他們就越覺得好玩。
大旺白了他一眼，“不怕捱揍你去。”
三旺又不敢，讓姐姐和二哥去，他們學(xué)習(xí)好去了爹也不會怪的。
就在這時候，外面跑進(jìn)來三四個孩子，嘴裡喊著：“給俺三達(dá)達(dá)磕頭，給俺三娘娘磕頭。”
然後衝進(jìn)堂屋跪在谷秸上正兒八經(jīng)地磕頭。
林嵐沒想到會有小孩子來給自己磕頭呢，高興地道：“來到就是頭了，快起來吧。”
孩子們臉凍得紅撲撲的，還有拖著大鼻涕的。
這是張彩虹家的幾個孩子，林嵐拿了衛(wèi)生紙給擦擦，又抓花生瓜子給他們?nèi)诙笛e，一人分兩塊糖加兩分錢。
“三娘娘過年好！”他們歡呼起來，太開心了。
他們就想來碰運(yùn)氣的，沒想到真的有瓜子花生。
還有糖！還有錢！
太棒了！
三娘娘就是好！
他們又邀請三旺二旺幾個，“走啊，一起去磕頭啊。”
一個小子小聲跟三旺道：“總能多要點(diǎn)呢。”
三旺倒是不稀罕人家給的花生，但是有人一起鬧騰，他最喜歡！
而且他有點(diǎn)難受，娘居然也給別人兩分錢，和自己一樣多。
他得挨家去要回來！！
林嵐就讓他們都去，“人家給爹孃磕頭，你們也去給人家磕頭拜年。”
韓家是村裡的大姓，不出五服的都可以拜年，哪怕出了的也會走動一下。
三旺躍躍欲試，大旺猶豫。
林嵐朝他擺手，“去吧，走一圈，很快的。”
於是一羣孩子呼呼啦啦地跑出去。
大旺在後面溜達(dá)著跟上去，出了院門聽見三旺和一個孩子在嘀咕。
他小聲道：“我給你當(dāng)男朋友吧，你要了磕頭錢分給我?guī)追帧！?
那小孩子也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麼意思，就問問。
三旺：“男朋友就是最厲害的老大，可以保護(hù)你的。”
那小孩子：“那不是大旺哥嗎？我要大旺哥當(dāng)男朋友，他最厲害。”
“你這麼點(diǎn)，只能是累贅，他纔不要你呢。”
小孩子想想也是，就愉快地同意了，拉著男朋友三旺的手跑去一起磕頭要錢。
大旺：“…………”男朋友到底是個什麼鬼！
……
這麼一鬧騰小旺就醒了，揉著眼睛，聽見林嵐的聲音眼睛一亮，“娘!”
林嵐給他把眼鏡戴上，“來，快起來，一會兒就下餃子了。”
小旺爬起來，剛睡醒就想撒嬌，摟著林嵐的脖子，腦袋在她頸窩裡蹭啊蹭的，“我最喜歡娘了。”
“娘也最喜歡小旺了。”林嵐笑了笑，拿手巾給他擦擦臉，“哥哥姐姐都去拜年了，你要不要去啊？”
小旺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在家，就把林嵐抱得更緊了，搖搖頭。
林嵐也不逼他，等明天再去也一樣的。
因爲(wèi)之前那幫小子出去宣傳，三娘娘可大方了，給吃的給糖還給錢，小孩子們一聽都結(jié)伴過來。
林嵐也要看的，本家關(guān)係好的孩子，給兩分，關(guān)係一般的給一分，關(guān)係不到的就給花生瓜子或者一兩塊糖不給錢。
小孩子一撥來一撥走的，非常熱鬧。
就是林嵐聽著怎麼有點(diǎn)不對勁，他們嘴裡的男朋友是誰？
她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大旺領(lǐng)著弟弟妹妹們回來，彙報一下戰(zhàn)果。
支書家、張彩虹家、董槐花以及大爺爺?shù)热思叶冀o了錢的，有的一分有的兩分。
林嵐笑道：“得來的錢你們都收著吧，人情娘都還了。”
她把這裡面的小人情講給孩子們聽，“過年孩子磕頭，大人們都要互相給錢的。咱們家孩子多，人家給一分，娘就給人家兩分。再說咱們家比他們生活略好一點(diǎn)，多給一分錢也沒什麼。當(dāng)然，咱也不充大方，一分兩分就夠的。”
她也不想給別人造成壓力，給一兩分，別人還一分也行，不給錢抓把花生也不丟面子。
三旺就開始掰著手指頭算他們?nèi)チ藥准遥o了多少錢，來了多少人，娘給出去多少。
他是算不清楚的，就求著二旺算。
二旺隨口道：“小旺沒去，咱們就四個人，他們都是堂兄弟出來六七個呢。咱娘大方，糖有的給兩塊呢，一塊糖要一分錢呢。咱家指定虧。”
別看這麼多孩子來來去去的，各家多少孩子，一算就出來了。
三旺一聽，立刻就拉小旺的手，“走，咱倆再去一趟。”
小旺麻溜爬下地穿鞋子要跟著三哥去賺錢。
林嵐笑死了，“行啦，很晚了，一會煮水餃呢。”
她並不計(jì)較這點(diǎn)，本來過年就是讓孩子高興的，總共也花不出去一塊錢。
就三旺壓歲錢少，他盤算著哪裡掙點(diǎn)呢，好在他已經(jīng)給好多孩子當(dāng)男朋友，有給錢的有不給錢的。
孩子們基本都來過，家裡就安靜下來。
三旺纏著大旺數(shù)數(shù)一共賺了多少錢。
大旺嫌他煩，就把自己出去賺來的都給他。
三旺樂了，又去找麥穗和二旺問。
兩人自然不肯給他，他拿了回頭全買糖吃，他們要攢著買書呢。
三旺就惦記著小旺，想著明早上帶著小旺去磕頭賺錢，所以這會兒對小旺格外熱情，一直圍著小旺轉(zhuǎn)。
“來年天暖和，我教你鳧水。”
小旺很開心，“可我眼鏡下水會掉吧？”
“沒事，我給你綁上。”
兩人嘀嘀咕咕的。
過了一會兒，三旺：“小旺。”
小旺：“嗯？”
“你愛不愛我？”
“什麼是愛？”
“娘不是說過嘛，她愛你，你愛她，那樣的。”
小旺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愛啊。”
三旺：“我也愛你，我給你當(dāng)男朋友，誰也不敢欺負(fù)你。你要把壓歲錢給我，知道吧？”
小旺：“我得給娘。”
三旺：“不用的，娘有爹和男朋友會給的，你給我就行。”
小旺想了想，“好吧。”
麥穗在一邊聽著都要笑死了，卻也沒戳穿三旺，但是她畢竟大一點(diǎn)懂事多，琢磨一下總覺得男朋友沒那麼簡單。
三十的晚上無月，星光卻璀璨，寒霜滿地，牆根的積雪反射了星光，也明晃晃的。
半夜時分，霜冷風(fēng)寒，氣氛卻熱鬧無比。
三旺領(lǐng)著小旺在院子裡跳格子，主要等韓青松，一會兒就跑出去看看回來沒。
這次他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過來，立刻跟小旺說：“孃的男人回來了！”
小旺就喊：“孃的男人回來啦！”
林嵐：“…………”過個年，這些孩子這是抽的什麼風(fēng)啊？
屋裡的二旺就跟林嵐說，“娘，下餃子吧，俺爹回來了。”
林嵐拍拍他肩膀，“還是二哥正常。”
二旺已經(jīng)把水燒開，先把兩暖壺裝滿，再把之前的菜熱熱，現(xiàn)在直接滾開水下餃子。
韓青松裹著一身寒霜進(jìn)了屋裡，屋子裡溫度高，一下子把他身上的寒氣融化，與滾滾熱氣融在一起。
林嵐正在喝水，看他進(jìn)來差點(diǎn)把自己嗆著。她故作淡定，假裝什麼都沒發(fā)生過，把茶缸遞給他，“冷不冷啊。”
他身體強(qiáng)壯，就算臘月除非晚上出任務(wù)，基本不穿大衣。
韓青松把茶缸接過去，另一隻手順勢握住她的手，喝了一口，“還行。”
熱水入喉，胃裡暖烘烘的，之前從內(nèi)到外的涼意就消散了。
林嵐臉頰發(fā)燙，想把手抽回來，誰知他今日卻固執(zhí)起來，握得反而更緊。
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耍酒瘋了！！！
不會酒後吐真言，把自己的秘密給禿嚕了吧？
她心下一驚擡頭看他，卻撞進(jìn)韓青松那雙窅黑的眸子裡，他眸光幽深，看不出情緒，可她直覺他會不會知道點(diǎn)啥？
韓青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白淨(jìng)的臉頰在自己的視線裡如同花兒綻放般慢慢變紅，便鬆開手讓她抽回去。
他道：“過完年分家。”
“好事，終於能消停過日子。”林嵐也爲(wèi)韓大嫂高興，終於不用和老太太綁一起互相折磨。
韓青松簡單說了一下，老太太賭氣想和韓大嫂耗著，把韓二哥一家分出去，留下韓大哥一家。結(jié)果好田爲(wèi)了不讓自己娘受委屈，也要分家，老韓頭和老太太當(dāng)然不樂意，畢竟是長孫呢。而且沒結(jié)婚，怎麼能自立門戶？老太太就賭氣說分出去也行，戶口不分，工分就還在家裡。
她覺得只要戶主不同意，孩子就別想分出去，大隊(duì)也不會給辦的。
反正怎麼她都得拿捏韓大嫂。
韓青松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去跟韓永芳聊了聊，韓永芳倒是同意，就算不看在韓青松和林嵐的面子，單說韓老太太天天折騰，他這個大隊(duì)支書也受不了。
誰不喜歡自己轄區(qū)風(fēng)平浪靜的？
於是好田就自立門戶，借了大隊(duì)的屋子，等過幾天就搬出去。
畢竟大過年的，搬家讓人看笑話，起碼也得初八以後的。
孩子們煮水餃，韓青松就攬著林嵐的肩頭進(jìn)了東間，“好田長大了。”
林嵐點(diǎn)點(diǎn)頭，“是個好孩子。那大哥怎麼說？他的工分也得給大嫂吧。”畢竟沒離婚呢，不可能不養(yǎng)家，全給老太太也不現(xiàn)實(shí)，好田和穀米都還沒成年呢。
韓青松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請支書商量了一下養(yǎng)老。大哥跟著照顧爹孃多出點(diǎn)力，咱們和二哥多出點(diǎn)糧。”
韓二哥倒是想跟著老的，畢竟現(xiàn)在爹孃還能幹呢，可惜老兩口不要他。
這個林嵐倒是沒意見，反正大家都是這樣養(yǎng)的。
村裡養(yǎng)老也有約定俗成的規(guī)定，爹孃還年輕不可能不掙工分吃閒飯，這樣大隊(duì)也不樂意。
畢竟這會兒是集體勞動呢。
所以現(xiàn)在老韓頭還能幹，有工分，不用給太多。等年紀(jì)大一些就可以不幹活，全靠兒子們湊糧食養(yǎng)老。
聽了韓青松的話，林嵐笑道：“這主意……不像好田能想出來的啊，誰給他支的招？”
韓青松濃眉微挑，“不是你？”
“我？”林嵐笑，搖頭，“我沒說。我當(dāng)時答應(yīng)幫他問問支書，把咱們之前住的屋子借給他們住些日子。”
她可不會給瞎出主意，畢竟她和韓大嫂雖然表面關(guān)係不錯，卻沒交過心。
給人出主意，後來不落好反而落埋怨的事兒也不少呢。
不過她真的沒想到好田有這樣的魄力，敢反抗?fàn)敔攱皨埃吘挂郧八浅Ｂ牋敔攱皨暗脑捘亍?
這個辦法，倒是把韓大嫂救出來，不管怎麼說，能夠自己過日子，不用跟韓老太太擠在一個屋檐下生氣，也是不錯的辦法。
就是韓大哥夾在中間，還真是難辦。
二旺道：“俺嫲嫲也真是欺負(fù)人欺負(fù)慣了呢，看給俺大娘欺負(fù)的，天天干活伺候一家子，到最後也不落個好。”
林嵐道：“咱們不說他們，餃子點(diǎn)水了嗎？”
畢竟老太太是韓青松的親孃，是孩子們的親奶奶，她可以心裡不滿，當(dāng)面怒懟，卻不會背後抱怨指責(zé)。尤其當(dāng)著韓青松的面她很少說起老太太那些人，自然也不能讓孩子這樣。
二旺心思細(xì)膩，關(guān)注生活細(xì)節(jié)，她不想兒子給人留下背後說長輩是非的印象。
何況還在韓青松面前呢。
二旺立刻領(lǐng)會林嵐的意思，趕緊點(diǎn)水，“點(diǎn)兩遍了，這會兒再開鍋就可以撈啦。”
林嵐就讓大旺領(lǐng)著弟弟們?nèi)シ排谡逃辏投鷵骑溩樱溗霌v蒜泥。
巖石鑿的大蒜臼子，幾下就搗爛呼呼的，倒上醬油滴兩滴香油，蘸餃子吃格外香，還解膩。
當(dāng)?shù)厝顺燥溩颖貍浞▽殹?
三旺跑進(jìn)來聞著蒜泥香，就笑：“我也覺得分家好。在一起的時候，搗蒜泥只能擱大醬不許放醬油。蒜泥愛醬油，不愛大醬，他們才般配嘞！”
說著他還看大旺，“大哥你說是吧？”
大旺沒忍住笑，抿了抿嘴脣，“我看你要捱揍。”
其他人就去看林嵐。
果然一直竭盡全力裝什麼都沒發(fā)生的林嵐臉又紅了，那眼神嗖嗖地朝著三旺插刀子。
二旺笑道：“今天燒了一天火，屋裡可熱了，我臉都怪燙。”
麥穗道：“我也是呢。”
小旺摸摸狗頭，“旺旺也是。”旺旺就舔他的手。
孩子們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
偏偏三旺挑事，在那裡捧著大蒜錘子開始嚎，“我是蒜泥，我愛醬油，我要當(dāng)他男朋友……我是大醬，我愛蒜泥，蒜泥他爲(wèi)什麼不愛我……這~醬~油，一定有——什麼鬼~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