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宣緩緩睜開眼睛，動了動身子，才發覺全身上下都是痠痛。他儘量伸直了腰，想緩解一下痠痛，結果卻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發出一聲驚呼。

就在外間的樓輕雲聽到屋裡的動靜，立即走了進來。王庭宣聽到腳步聲逼近，忍不住擡頭看向來人，剛好和樓輕雲四目相對。

偏偏在此時，蠟燭爆出了火花，發出清脆的聲音，驚醒了樓輕雲，也驚醒了王庭宣。

樓輕雲款步上前，用銅著子將燈芯撥了撥，屋子裡一下子亮堂起來。今夜，她是穿著一件藕荷色折枝梅花交領褙子，配著一條湖藍色折枝梅花拖泥裙，梳著斜斜的傾髻，頭上戴著一支銀鎏金鑲碧璽鯉魚簪，並幾朵珠花，宛如一支芙蓉花亭亭玉立，眉目天然，清麗奪目。

轉過身，看著王庭宣，她目光一片清明：“你沒有死，爲什麼不逃？”jrte。

王庭宣剛開始真的不明白樓輕雲的話，可接觸到樓輕雲那雙明亮的眼眸，他就知道，樓輕雲已經看穿了他的身份。“我，我不放心你們母女。”

樓輕雲的嘴角掀起一抹譏諷。不放心？不放心她們母女，說來真真可笑，若是他有一點一絲的在意，她們母女何至於要淪落到求人庇護的地步？“那多謝你的掛懷，如今我們母女無恙，不知道王公子還有別的什麼吩咐嗎？”從義絕書開始，他們之間，只剩下陌路人三個字了。

王庭宣覺得心裡非常難受，雖然樓輕雲並沒有做錯，可他就是不喜歡樓輕雲用這樣的態度對他說話。“輕雲，我是被逼無奈的。”

樓輕雲的一雙黑眸裡泛起了一點漣漪，被逼無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可這能怪誰呢？在每個無奈的背後，都有選擇的，可惜，自己不是人家的選擇。“我理解你的無奈，因此，我不會逼你，你放心，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逼你，你不用急著分辯清楚。”

著什爲宣。王庭宣聽著樓輕雲這席話，就覺得十分怪異，偏偏他還說不出到底哪裡怪異了。“輕雲，你信我，我真的沒有拋下你們母女，當初，都是情勢所逼……”

樓輕雲伸出手，朝著王庭宣擺了兩下。“別再提以前的事情，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我已經沒有興致知道。如今，我們之間既不是什麼夫妻，也不是什麼親人，你就不必對我再解釋什麼。何況，就算你解釋得再好，也沒有用。過去發生的，不能一筆勾銷，至少，我做不到。”

王庭宣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再見面的時候，樓輕雲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樓輕雲看出他的訝異，微微一笑，“這人，都是吃了苦頭之後，才知道成長起來。想當初，我也是太天真了，以爲自己尋到良人，結果，不過是陰差陽錯之下，才嫁給你爲妻。倘若，當時你救得的人不是我，想必，你心裡會更滿意。”

說著，樓輕雲嘆出一口氣，“當日，人人都勸我，唯獨我自己不當一回事，以爲白頭到老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這世間的夫妻，能白頭到老的有幾個？到頭來，不是勞燕分飛，就是同牀異夢。”

王庭宣聽出樓輕雲話裡的憂傷，越發覺得樓輕雲離自己遠了，於是，他急急開口道：“不會的，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就陪你白頭到老的。”

樓輕雲冷冷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麼陪我到老？如今的你，是朝廷欽命的要犯，能有什麼作爲？”

王庭宣愣住了，他似乎沒有想到，樓輕雲會這樣說。“你，難道不想和我隱居山林？”

“想，我曾經想過。”樓輕雲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如果在那個時候，你帶著我一個人走，不拘哪裡，我都隨著你。可惜，現在的我是不會這麼做的，因爲，實在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繼續付出下去。”

王庭宣只覺得寒冬臘月的雪水，從他的頭上淋了下來，將他冷得無處可逃。“輕雲，爲什麼？”王庭宣苦澀地開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什麼樣子，我已經記不得的。”樓輕雲閉上眼睛，“現在的我，只想和心月安安靜靜過日子。至於山林那種地方，你覺得適合心月嗎？我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爲一個地地道道的村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更不想有朝一日，她得爲了自己的生活四處奔波，受盡人間的白眼，這不是她應該有的生活。”

王庭宣知道，樓輕雲的顧慮是對的，“你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母女吃苦的。”

“我不敢信你了。王公子，真的不敢信你了。”樓輕雲嘴角勾起一絲慘笑，“就因爲太信你了，我們母女差點沒命。”至始至終，樓輕雲都沒有辦法原諒王庭宣在最危急的時刻，並沒有守在她身邊這個事實。

王庭宣定定地看著樓輕雲，眼裡閃過痛楚，懊悔，還有深深的歉疚。“當日，都是我思慮不周全，要不然的話，我們夫妻二人也不會走到如此田步。”

樓輕雲聽到王庭宣這樣說，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你思慮得再周全有什麼用？難道你還能神機妙算嗎？你能保證你的每一步都能算到十分精確，不會出現任何變化？”她不要聽這樣的話，她想聽的不是這些話。

她只希望，當她遇到困難的時候，有個男人守著她，護著她，如今有了女兒，她更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守在她們母女身邊，而不是天高海闊去翱翔。

王庭宣默然不語，看在樓輕雲的眼裡，又成了一種默認，於是，她冷笑數聲道：“好，真的很好。”

王庭宣聽到樓輕雲這兩句話，突然覺得心如刀絞。“輕雲，難道你不能原諒我嗎？”

“原諒你？當你寫下義絕書的時候，想過我的感覺沒有？當你顧著那個女人的時候，想過我們的孩子沒有？你都沒有想過，那你現在爲什麼要我去原諒你？憑什麼要原諒你？”樓輕雲的淚水簌簌而落，“當你死裡逃生的時候，爲什麼不跟我報信？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到底有多痛苦，你能瞭解嗎？”

今天，暫時先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