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她的手,低聲嗚咽:“九九,你是我的小丫頭??!你就像長在我的身體裡,旁人若將你拔了去,便等於將我的整塊血肉,都連根拔起……太痛了,九九,太痛了,我實在受不了……受不了……”
他用那支斷腕,捂住自己的胸口,濃眉緊皺,接連喃喃了幾聲,忽然一個抽搐,竟然再次暈死過去!
“風(fēng)哥哥!”顧九悲呼一聲,俯下身,將他緊緊擁在懷中,淚眼朦朧。
曾經(jīng)的那些逝去的日子裡,他又何嘗不是長在她的身體裡?
她自六七歲時,便認(rèn)識他,是他讓她吃到人生中的第一次飽飯,是他讓她感受到人生中的第一次溫暖,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疼著,護(hù)著,寵著是什麼滋味。
如果,不是十四歲那年的那一晚,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嫁給他了吧?
他是她第一次愛上的人,少女懷春之時,她還想著,要將人生中的許多個第一次,統(tǒng)統(tǒng)都給他!
因爲(wèi)他跟別的女生說話逛街,她便覺得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那時那刻的心疼和絕望,今時今日,她依然記得如許清晰!
“風(fēng)哥哥,我都知道,都知道的!”顧九將臉緊貼在池風(fēng)的臉上,“你心中的有的苦痛,我都能感覺得到!我們現(xiàn)在在一起了,以後,生生死死,都不會分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陪著你……”
“可是,九姑娘,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外面趕車的簡素,此時終於有機會插上話,勒住馬車,茫然的問了一句。
“去之前住的園子吧!”顧九低聲回,“我要帶他回家!”
“九園?”簡素猶豫道,“那裡……不安全吧?若是他們找過來……”
“若是他們找,我們怎麼逃,也是逃不掉的!”顧九搖頭,“他們不會找的!他……不會找……”
簡素輕嘆一聲,低低道:“也好!那個園子,本就是公子爲(wèi)你造的,他說你夢想中的家,就是那個模樣!裡面還備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件兒,他說你玩心重,就喜歡奇裡古怪的東西,還有衣裳……那些衣裳,本就是他爲(wèi)你做的,謊說是我的……”
“我知道!”顧九喃喃道,“我都知道!其實,我早該知道了……”
他提到林中小屋時,她就該知道,他不光是楚殞然,還是池風(fēng)。
她因爲(wèi)童年苦難的成長經(jīng)歷,性情很是羞怯,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後來有次在漫畫書中看到林中小屋,自此便迷戀上了,心心念唸的,也想有一間那樣的屋子,裡面只住著她和她的風(fēng)哥哥。
後來,他們兩人共同的生日那天,他便真的給了她一處林間小屋,雖然十分簡陋,可是,那個晚上,卻是她最幸福最開心的一天。
她不是公主,她只是個又窮又苦的黃毛丫頭,從來沒人願意多看她一眼。
可是,他卻把她寵成了公主,但凡她喜歡的,但凡他能尋得到,他都會一一的尋了來,只爲(wèi)博她一笑……
顧九想到那處園子,又看到懷中奄奄一息的池風(fēng),一顆心似是變成了無數(shù)碎片,每一片,都寫滿無盡的痛楚和懊悔。
回到九園後,池風(fēng)還是沒有醒來。
“怎麼回事?”簡素慌了,“該不是……雲(yún)北冥給他下了毒吧?”
顧九苦笑搖頭:“他若想他死,不救他便是,又何必費這些事?”
“那這是怎麼回事???”簡素哭起來,“他不是說,性命無礙了嗎?”
“是風(fēng)哥哥的身體,太弱了……”顧九心痛如絞。
這具承繼而來的身體,本身就破敗不堪。
而前幾天,爲(wèi)了讓顧九相信厲風(fēng)是好人,他還故意讓自己受了傷。
現(xiàn)在,又被生生砍斷一隻手腕,流了那麼多血……
這樣的傷害,便是一個健壯的男人,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說是他這樣破敗的身體。
想到這隻手腕,還是自己授意冥星砍下的,顧九心裡的痛楚和難過,無法言傳
“藥……對了,我這有藥!”她突然想起臨出宮前雲(yún)北冥遞給她的那包藥,忙找出來,遞給簡素,吩咐她拿到廚房去煎。
然而沒過多久,簡素又哭喪著臉跑回來。
“這好幾包呢,要放多少?一次煎了,還是放一半?要煎多久?還有……”
她將廚房裡下人的疑問,統(tǒng)統(tǒng)甩過來。
顧九這邊也懵了。
她自然也不懂怎麼煎藥。
“那要怎麼辦???”簡素看出她的迷茫,那邊急得直跳腳。
顧九默默的怔了一會兒,伸手問:“藥呢?”
“這兒!”簡素將藥遞過來。
顧九打開藥包,裡面果然如她預(yù)料的那樣,附著一張藥單。
藥單上的字,是雲(yún)千澈的筆跡,清晰,明朗,細(xì)細(xì)的寫著如何煎制服用。
顧九攥著那張藥單,眼前突然浮起一張臉,心中一陣驚悚一陣甜蜜。
竟似身處冰火兩重天!
她將藥單交給簡素,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頭,用力的晃了幾晃,想將那張臉驅(qū)出腦海。
她終歸,是要負(fù)了他了……
“冷……好冷啊……好冷……九九……”
牀上的池風(fēng)突然低低的叫出聲來。
他渾身顫抖著,蜷縮成一團(tuán)。
顧九猶豫了一下,脫掉自己的外裙,只著中衣中褲,輕輕的爬上牀,鑽到他的被窩裡。
她貼著他的後背躺下來,身子如一張弓,將他輕輕攬在自己懷中。
“九九……”池風(fēng)低喃一聲,自然而然的轉(zhuǎn)過身來,兩臂微蜷,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
“暖寶寶……”他的脣角微揚,露出滿足笑容。
暖寶寶……
顧九也不自覺揚起脣角,眼眶卻又瞬間紅透。
她是他的暖寶寶。
在她六七歲那年,那個暴風(fēng)雪之夜,受傷的池風(fēng),就像現(xiàn)在這樣蜷縮在空寂無人風(fēng)雪肆虐的河岸邊。
她把他扯進(jìn)橋洞時,他已然沒了知覺,只是抱緊自己,牙齒咯咯打著寒戰(zhàn)。
顧九把橋洞裡的破被子全都蓋在他身上,他依然嚷著冷,顧九沒辦法,伸手抱住了他。
她也冷。
那個冬天,真是冷得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