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伴著一聲頗重的開關門聲，坐在沙發上等到已經睡著的周芝琳猛的驚醒，她搬回了賀家別墅，這是老太太臨死的遺願，也是這麼多日子以來賀博遠的暖心和努力，讓她又重回了這個家。

“擎天……”周芝琳起身迎過去，可是還沒走近，就被一股撲鼻的酒氣嗆到，“你喝酒了？”

賀擎天走動的步子停下，定定的看著她，似乎還不適應她的存在，不過片刻後，他還是叫了聲，“媽。”

叫完，他就繼續擡步，可是平日穩健的腳步此刻卻微微凌亂，就連整個人也是凌亂的，髮絲不整，襯衣領口扯開，外套被他斜搭肩上，一副周芝琳從來沒見過的頹廢相。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周芝琳快走兩步扶住他，可是賀擎天卻拂開了。

“媽，你早點休息吧，不早了，”說著，他打了個酒嗝。

是啊，的確不早了，現在都是夜裡兩點了，周芝琳不放心他，一直睡不著就坐在沙發上等著，現在看到他這副樣子，心更是難受。

“擎天，能陪媽坐會嗎？”周芝琳知道他爲什麼喝這麼酒，她現在想開導下他。

賀擎天想拒絕，可是在觸到母親眼底的懇切時，點了下頭，走到沙發邊一屁股重重的摔了下去。

周芝琳看了幾秒，轉身去了廚房，幾分鐘後端來一碗醒酒湯，“擎天把這個喝了。”

賀擎天看了眼，搖了下頭，“我不需要。”

“擎天……”

賀擎天見母親有些生氣，終是端了過來，一口氣喝下，周芝琳把碗接過去，又扯過紙巾給他擦了擦嘴角，最後手指溫柔的撫過他緊鎖的眉心，“擎天，你不是個借酒消愁的孩子?！?

大概是受小時候的影響，賀擎天是那種骨子裡很傲氣的男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和挫折，他都不會頹廢，可是現在……

“媽，我不是消愁，我是消痛，”賀擎天把頭完全的倚在沙發背上，“我這裡痛?！?

他說著，用手指戳了戳心口窩的位置。

他痛失去了蘇綠，痛他們再見面陌如路人，痛她耳後那枚鮮活的吻痕。

他不相信她是那麼容易情變的女人，他不相信就算她和自己離婚了，她會這麼快投入到別的男人的懷抱。

周芝琳看著他的手，明晃晃的指環還戴在指間，他已經離婚了，可他並沒有取下戒指，看來他並不想真的結束這段婚姻，但他還是與蘇綠離了。

至於離婚的原因，起初周芝琳以爲是蘇綠介意賀老太太臨死前的薄待，可這兩天才聽賀博遠講出了另一個原由。

她幾次想打電話問問聶校奈，但想到他對自己的怨恨，周芝琳只得把苦悶壓在心底。

“媽，我不想失去她，不想，”賀擎天突然睜開眼，無助的看向周芝琳。

這樣的他不像三十多的男人，更不是白天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無所能撼的總裁，此刻的他像個十幾歲迷茫的孩子，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孤單而無助。

瞬間，周芝琳的心如同被刀剜了似的疼，她伸手攬過他，臉頰貼住他的髮絲，卻是一個安慰的字都說不出。

今天這一切都是因爲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當初因爲執念一場愛，或許就不會有今天這麼多傷害，不會有兒子的痛苦，還有她的苦不堪言。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一切痛和磨難都鑄就了，再也無法更改。

偏偏這些難過和痛，她還說不出來，折磨著她自己不夠，還折磨著她的兩個孩子。

“對不起，是媽媽的錯，”周芝琳低喃。

大概是賀擎天醉的厲害，他並沒有聽進去周芝琳的懺悔，而是把頭完全靠在母親的懷裡，“爲什麼他要這樣對我？我有什麼錯？我承受的那些苦又是誰的錯？”

“我拿他當親哥哥，我處處退讓，可他仍要對我趕盡殺絕……”

“媽……”

“媽，我好想她，好想她……”

有溼潤的液體沁進周芝琳的肌膚，他哭了……

在周芝琳的記憶裡，賀擎天不是個輕易流淚的人，曾經骨頭斷了三根，都不肯流一滴眼淚，如今卻因爲親情愛情而落下了眼淚。

這比直接拿刀割周芝琳的肉都讓她疼，她疼聶校奈，疼他下生下來就被調了包，疼他長到三十多卻不曾享受一點她這個親生母親的愛，可是賀擎天她也疼啊，雖然他不是自己親生的，甚至自己爲此而糾結過，但自己畢竟養了他三十年，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受傷都同樣讓她無比痛苦。

如今面對賀擎天的責問，除了自責，深深的懊悔，周芝琳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賀擎天隨著酒意越來越濃，最後睡倒在沙發上，周芝琳不想吵醒他，便拿來蓋毯坐在他身邊，一坐就是一夜。

這一夜，她聽到了賀擎天幾次呢喃的低喚，喚的都是蘇綠的名字，周芝琳也年輕過，也明白愛上一個人，不能相守的痛苦。

這一夜，她見到賀擎天幾次用手捶自己的胸口，那難受的樣子彷彿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

他痛和蘇綠的分離，他痛和聶校奈兄弟反目，他是周芝琳看著長大的孩子，他的心思，這一夜她全看在了眼裡。

說到底這兩個孩子的仇是因她而結，所以他們彼此的憎恨也應該由她來化解。

原本她想著能少傷害一點就少傷一點，寧願帶著他們身世的秘密到下一輩子，可現在看來不能了。

天亮的時候，周芝琳爲賀擎天掖了下毯子，又爲他用保溫杯倒了杯蜂蜜水放到桌上，然後上了樓。

半個小時後，周芝琳洗漱一新，一身利落的下了樓，她走到沙發邊又看了賀擎天兩眼，微微一笑，拎起自己的包走出了賀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