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想著很難，做起來其實很簡單；有些事想著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通常，在做事情前，會有意無意的去評估這件事。而當事情的發展超出了預估範圍，常常就會讓人承受不了。
莫一辰也評估了一下即將死去的這個人大概是誰。想想和自己有關係的人，他不禁的笑了起來。最近死去的人，哪個和自己沒有關係？
到了這個時候，也真是沒什麼在乎的了。一句愛誰誰，把所有無謂的思考統統拋開。
換皮間裡空空蕩蕩，沒有新皮再讓莫一辰來換。
“這次沒辦法行動了，我沒有人皮了。”莫一辰對鬼道說。
“哦，這次你不用別人的皮，用你的就好。”鬼道說。
“可是你不是說這個人認識我麼？這樣好麼？”
“沒關係。就是要讓他看到你。你也要真面目見他。”
莫一辰搖搖頭：“說實話，我覺得你挺殘忍的。雖然你態度總是比較溫和，但是手段卻很兇狠。”
鬼道笑了笑沒有說話。
市委家屬院，莫一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當他跟著鬼道來到這裡時，心裡開始不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子裡產生，但他一直刻意迴避。
“都是巧合，都是巧合。”莫一辰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這個家屬院不大，前後四棟樓，都是六層高的老式房子。院子沒有停車位，因爲一出大門走上個五六分鐘就到了市委大院。少了汽車的騷擾，這裡環境格外優雅。院子裡種滿了樹木花草。別緻的小亭子和迴廊點綴著院子。
前些年，這裡大都住著領導，可是因爲太集中，總有些不大方便。於是，領導們各自尋了新的住所。加上城市規劃，新的市委辦公區即將落成，老的市委大院也將拆除。所以現在住在這裡的是些快退休和已經退休的幹部。
莫一辰見證了這裡的興盛和現在的落寞。記得小的時候，這裡出入著衣冠整齊的領導們。那時候莫一辰總是很神氣，因爲他感覺自己和南山市的‘天’住在一起，這在他看來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怎麼樣？很熟悉的地方吧。”鬼道又笑呵呵的說。
“是呀。如果不是晚上，我絕對不會踏進這個院子半步。”莫一辰心事很重的說。
“知道你就會這麼說，所以才特意挑了這麼個時間。”鬼道對於自己掌控著一切感到很滿意。
“那，我們要去哪家？”莫一辰這個問題憋了很久一直沒有勇氣問。現在他終於問了出來。
“你知道答案的。”鬼道說。
莫一辰咬住嘴脣，又憋了很久才說：“爲什麼非的這樣？你可不可以考慮下我的感受！”
“誰說要證明給我看的？”鬼道依舊笑呵呵，“我本來是不想你來的。當然，你現在也可以回去。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只不過我覺得你來會更合適。你也知道，我是喜歡吃人的。我想我的方式對他，你不會喜歡。我覺得你應該感謝我纔對吧。”
莫一辰攥緊拳頭，他真想打爛鬼道那張笑臉面具。
“我自己上去！你留在這裡！”莫一辰用少有的命令語氣說。
“好的。我聽你的。”鬼道笑著答應。
無數次的走過這條路，無數次的踏進這個樓棟，無數次的登上臺階，無數次的打開那扇門。這一段路太熟悉了，即使閉著眼睛，莫一辰也能夠分毫不差的走上一遍。
雖然相隔了很多年，莫一辰沒有再來過這裡。可是它還是印在了心裡，縱使時間也不能抹去它的痕跡。
門外站立了很久，莫一辰不敢叩響那扇門。並不是那門有多難開，而是心裡那扇門，莫一辰始終不想去觸碰。
咔嗒。
門開了。
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男人打開了門，手裡拎著一個白色垃圾袋。莫一辰驚得後退了幾步。老男人也嚇了一跳，皺著眉頭擡眼看著門外的人。
四目相對。
片刻，老男人將手裡的袋子放在門外的地上。然後擺了擺手示意莫一辰進屋。
莫一辰低著頭走進屋子，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味道。
老男人倒了兩杯茶水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然後威嚴的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看起電視。
莫一辰就站在旁邊，不停的扣著手。
過了很久，老男人拿起茶杯喝起水來。
莫一辰舔了舔嘴脣，說：“爸。”
老男人瞥眼看了莫一辰一眼，然後將茶杯放下，聲音低沉而有力的問：“你不是死了麼？”
“這個說來話長。”莫一辰覺得這個時候沒必要再去解釋什麼。
“我就知道那是你小子耍的花招。你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老莫生氣的說。
“我怎麼不堂堂正正了？就算我不堂堂正正，也是跟你學的！”莫一辰一股火氣往上竄。
老莫二話不說拿起茶杯就潑了莫一辰一臉水。
“混賬東西！養你這麼個畜生！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老莫把茶杯咚的放在桌子上。
“你上輩子造什麼孽我不知道。但是這輩子你造的孽我很清楚！”莫一辰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
“好，好。好小子，你就是這麼跟你老子說話的！”老莫指著莫一辰說。
“都是您教的。”莫一辰一改進門時的沉默，現在的他就像一個準備迎接戰鬥的勇士一樣。
老莫幾步上前，揪住莫一辰的衣領，伸手就要打。莫一辰仰著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老莫。
三秒後，老莫鬆開了手。他晃著食指，苦笑著又坐到了沙發上。
“你來幹什麼？”老莫問。
莫一辰想到自己來這裡是要送他上路的，不免有些傷感。他平復了下情緒說：“我有些事想要弄清楚。”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老莫果斷的說。
“我必須知道！因爲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怎麼？”老莫看著莫一辰，“你要去哪裡？”
“去哪裡不重要。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交談的機會。”莫一辰猶豫了一下，“爸，很多年沒這麼叫過您了。以後怕也沒機會了。今天，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老莫眼神溫柔了許多，他起身去拿了塊毛巾遞給莫一辰。
“我知道你因爲曾經的事一直恨我，我不想解釋，因爲就像你說的，我的確不是個好人。”老莫說。
“我想知道真相。不管它是怎樣的，我都想知道。我只想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您要那麼做！”莫一辰含著眼淚說。
老莫一隻手放在另一隻手上沉默了很久，那段日子發生的事又出現在眼前，不禁讓人迷了眼睛，哽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