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在外面等了俞舟很久，只是還沒等俞舟出來就遇到了蘇顏。
離場的時候，蘇董事長先出來，沈涵不敢讓這蘇航看見自己，所以趕緊地就夾著尾巴跑了。這一跑，也就錯過了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俞舟。
車走得很快，天上下了雪，冬至之前下雪，似乎是個還不錯的好兆頭。
俞舟坐在車裡，開了空調也不覺得冷。
助理坐在前面，司機開車也不說話，她搭著眼皮靠在沙發上淺眠，車窗外是繁華的夜色，車窗的這一邊卻是疲憊的美人。
助理小週迴頭的時候，只覺得心疼。
俞董今天到處都要照顧到，不可能不累。她儘量小聲地提醒司機，開平穩一些。
她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俞舟，司機心領神會。
只是偏偏天不遂人願，俞舟的手機響了起來，那是一個來自國外的電話。
小周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看，俞舟就已經被吵醒了。
她本來就沒睡著，本身也是淺眠，稍微有一點動靜就會醒來，這個時候聽見鈴聲，便道：“手機給我。”
小周連忙把電話遞給俞舟，俞舟一看來電，倒是愣了一下。
竟然是她？
“喂？”
“阿俞，你有沒有想我啊！”
“崔琳……”
這個聲音，真是久違了。
俞舟的臉上，難得地露出幾分明豔而真心的笑容，今天喝酒不少，又有些昏昏沉沉，現在懶怠得很，聽見崔琳的聲音，真覺得親切，彷彿一下回到了當初在美國的時候。
那邊的崔琳也很興奮：“我就要回國啦，你到時候來機場接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個大富婆，之前我收看國內新聞都看到你了哦——阿俞，好不好啊？”
“崔大律師，好歹你也是學法這麼多年，在北美還算是響噹噹的名媛，怎麼說話一直這樣？”俞舟有些無奈，這崔琳當初在加州大學的時候主修法律，是個很能言善辯的，也是當初辯論隊的成員之一。當初俞舟是一辯，崔琳則是二辯。當初的那些日子，都在打嘴仗之中度過，很是愉快。
崔琳跟俞舟屬於差不多類型的人，兩個人的性格也比較相合。不過崔琳看上去更可愛和淘氣一些，討人喜歡，善於交際，不像俞舟一樣，總是冷冰冰又不近人情。
聽了俞舟這半帶著抱怨的話，崔琳那邊就嚷嚷開了：“天啦，我現在還沒回國，你就這樣嫌棄我了，說！你是不是在國內認識了什麼優質美男？不然怎麼可能對我這麼冷淡？！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說說，咱們分開這麼久，你除了逢年過節給我禮物，連個口信兒都沒有，還能不能當死黨了啊？”
親切，而且自然。
俞舟握著手機，看著城市外面飛去的燈火，在這暗夜的輝煌之中，她一路疾行。
不知不覺之間，自己距離當初美國的那些日子，已經那麼遠了。
遙遠，不可觸摸。
她不期然地想到了一個人——商照川。
俞舟跟商照川在辯論會的唯一一次交手，就是俞舟的慘敗。她記得那個時候也是跟崔琳組隊，崔琳堅持到了最後，可俞舟沒能挺過去，最後俞舟被擡去就醫，崔琳那個時候還在跟商照川死扛吧？
想到這些，俞舟就笑出聲來。
“我說你在那邊笑什麼呢？你這樣不道德啊，你倒是說說啊。”崔琳抱怨著。
俞舟能想想崔琳嘟著嘴脣咕噥的模樣，讓人想要捏她。
不知道兩年過去，崔琳又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微微彎脣：“你什麼時候來？”
“我家裡的事情處理好就回來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媽是個麻煩精，大概也就是二三十天，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啊。”
“事情都還沒處理好，你就給我打電話，真是……”俞舟搖頭嘆息，“興奮過頭。”
“我是說真的啊，我大概要在國內呆很久，到時候還要找個工作，最好就在A市。”崔琳細碎地說著，“對了，你記得幫我留意一下，有哪個律所要人。”
律所？俞舟熟悉的律師只有方洋一個。
崔琳也算是個大齡女青年了，俞舟忽然起了興致：“我這裡倒是個鑽石王老五級別的大律師，不過有過離婚史——”
“打住打住！”如果是以前，崔琳肯定要八卦一下，沒想到這一次立刻就打斷了俞舟的話。
俞舟有些驚訝：“怎麼了？”
崔琳在那邊含蓄地笑了一聲，嬌喊道：“我已經……”
“你跟人有了婚約了嗎？”俞舟有些驚訝，不過轉瞬便感覺出崔琳話語之中含著的嬌羞，於是她促狹一笑，“好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不問了。事情我會幫你留意的，回頭給我電話就好。”
“好啊，我這邊有一個酒會，就要開始了，過一陣見！麼！”
那邊崔琳依舊是蠢萌模樣，只道掛了電話，俞舟臉上都還有笑容。
小周覺得出奇，只一瞬間，俞舟整個人身周的氣質就變得舒緩起來。她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反正就覺得打電話時候的俞董不大孤獨了。
俞舟看著手機屏幕，然後輕輕地用手指指甲敲了敲，正想說“回別墅”，沒想到前面司機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俞舟問道。
司機說：“俞董，我們後面似乎有一輛車在跟著。”
俞舟也盯了後視鏡一眼，果然是一輛黑色的轎車，不過有些眼熟。
她怔然，這是商照川。
一時之間，她心底複雜極了。
司機不知道該怎麼辦，問俞舟：“俞董，我們？”
還有一週就要上庭，不過是轉瞬之間而已，俞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她摸出了手機，給商照川發了一條短信：不要距離一隻刺蝟太近。
商照川在後面跟了一路了，他一直看著，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
他在休息室問了俞舟，到底願不願意嫁給他，可是因爲魏遠城的到來，這樣的問題被打斷，商照川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恐慌。他覺得今天自己必須追上俞舟，問個清楚明白。
然而手機屏幕的光亮起來，有短信提示音，他一翻開手機，便看到那一句話。
不要距離一隻刺蝟太近。
俞舟就是那一隻刺蝟，渾身都是刺，如果商照川距離她太近，就會被刺傷。
刺蝟是一種極其懂得自我保護的生物，俞舟渾身都是盔甲，都是僞裝，都是面具，虛僞又可憐。
看著屏幕上那一句話，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俞舟的疲憊。
他保持著車速，在公路上馳騁，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即便兩個人一前一後，就在兩輛車裡，可商照川覺得自己永遠也觸碰不到俞舟了。
她那麼近，那麼遠。像是一塊冰，被他捂在懷裡，溫度高了，又要化掉。可是把俞舟扔在冰冷的凍庫裡，商照川又捨不得。
冷冷熱熱，不管怎麼做都是錯。不管怎麼做，她都不領情。
他動了動手指，輕輕在屏幕上點動，發出去一條消息。
前面車裡的俞舟，還捏著手機。原本她應該把手機交給小周管理了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麼，只捏緊了手中薄薄的手機，卻眼神略帶茫然地看著外面城市輝煌燈火。
手機亮了，聲音也響起來，小周沒有敢問俞舟要手機，她只覺得俞舟這樣的人不適合發短信這樣獨具小女人味道的事情。畢竟，打字比較浪費時間，俞舟喜歡直截了當，她喜歡打電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
現在在發短信，是不是說明這件事並不適合在電話裡說明，或者根本說不清楚呢？
愛情和婚姻的事情，還夾雜著所謂的“出軌”和背叛，語言如何能訴說其中的複雜？
連屏幕上的文字都變得蒼白無力。
商照川的短信是：我甘之如飴。
依舊是這樣的一句話，甘之如飴。
把所有的苦和痛都當做是甜，甚至覺得跟俞舟相處其實很快樂。
商照川到底……
俞舟忽然閉上眼睛，靠在車後座。她不敢再看這短信上的內容，甚至她睜開眼的同時，就把手機上的信息刪除，重新遞給了小周，道：“有什麼事情都不必通知我了，我睡一會兒。”
商照川的號碼在俞舟的手機上，是加密的。
自打跟商照川的緋聞出來，俞舟就已經小心謹慎起來。
小周看不到商照川打過來的電話和發來的短信，所以俞舟一點也不擔心。
這一次，她終於又昏昏欲睡。
商照川的車，跟了一路，終究還是在一個可以停車的岔路口停住了。
跨江大橋就在身邊，商照川的車很漂亮，此刻的夜空也很漂亮，他踩下剎車，將車停了下來。下車，冷冽的江風一瞬間吹拂在他面龐上，有一種徹骨的寒意。江上有雪，這是一個寒冷的初冬的夜晚。
商照川站在橋上，終於還是又發了一條短信出去。
商照川：小刺蝟，我想跟你再談談，跨江大橋——不見不散。
他終究還是沒說“過時不候”，而是“不見不散”。
此刻，俞舟已經到家，她下車，接了小周遞過來的手袋，便進屋去了。
連燈都不必按開，俞舟直接上樓，也不知道爲什麼，累極了，倒頭就睡下去。
她手機藏在手袋裡，屏幕亮了一下，過了許久也無人問津，終於又漸漸地暗了。
此時此刻，距離俞舟上庭打離婚官司，僅有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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