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只覺得眼前一黑,頭有些暈沉,幸好被雲穎一把扶住。顧不得其他,衝上前去,一把撈起雲茉就向樓下奔去。
“小穎,快,趕緊看看剛纔那個司機走了沒有,快啊!”雲歌的嗓音透著焦灼的嘶啞,不顧一切地衝雲穎吼叫。
雲穎搶先奔下了樓,但樓下哪裡還有出租車的影子,已經這麼晚了,根本不可能打到車,她現在心裡又急又氣,爲自己的今晚的行爲感到無比後悔,要不是因爲她,姐姐就會早早回家,也不會留雲茉一個人在家,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雲茉是雲歌十七歲時生下的孩子,至於孩子的親生父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十六歲時,她和十三歲的妹妹被繼母藥迷後送到一個陌生男人的牀上,那個男人是誰,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醒來時,牀頭上放著兩枝綻的豔麗的藍色妖姬。
爲了這個孩子,雲歌放棄了自己的學業,放棄了很多本不該捨棄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對她的懲罰,雲茉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三歲的時候視力突然衰退,被診斷出來患有角膜病,只有換上新的*纔有可能恢復正常,不然,以後可能再也看不見光明瞭。
這一夜,註定無人能眠。
雲歌抱著雲茉往大路上跑去,希望能夠攔到一輛車,但是事與願違,根本沒有人會因爲她急切的招手而多加停留。
正當她焦灼萬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車窗緩緩搖下,蘇明遠那張俊逸的臉就這樣映在雲歌清亮的眸中,那一刻,夜色交織著星光,偶然還是宿命中的相遇,一切都顯得不是那麼重要。
“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如果不是碰見你,茉茉她……”雲歌的聲音越來越小,喉嚨有些哽咽,偏過頭,半天才舒緩了自己的情緒。
“沒關係,我也是恰巧路過那裡,只是沒有想到你這麼年輕,就已經有了一個女兒。”
雲歌虛弱一笑,“是啊,我也沒有想到。”
蘇明遠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一個晚上相遇三次,說來也是緣分,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雲歌,雲捲雲舒的雲,清歌一曲的歌。”
“很好聽的名字。”蘇明遠不由讚道,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異色。
不管是發自真心的讚美還是出於客套,雲歌全然不在乎,她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雲茉身上。
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回來晚一些,雲茉會怎樣,高燒燒的她滿臉通紅,手也被熱水燙的起泡。
蘇明遠看著眼前的女人,和剛纔在餐廳裡堅硬冰冷的模樣剛好相反,此時的她,有一種無法言狀的脆弱,卻又渾身散發著強烈的疏離感。
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像極了自家院子裡種的薔薇,渾身帶刺,卻又散發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似乎有些熟悉……
“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麻煩你,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吧。”對於眼前的人,雲歌打從心裡感激,儘管不久前,他們之間還有過一些矛盾。
蘇明遠點了點頭,瞥了一眼病牀上熟睡的雲茉,“那我先走了。”說完拿起外套推門而出。
一走出醫院的大門,蘇明遠就給自己的助理莫軒打了個電話,大半夜的,那人還迷迷糊糊的有些犯暈。
“老闆,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聽著,莫軒,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雲歌,秘密進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三天之後,我希望能看到她的詳細資料。”
那天晚上,雲歌守著雲茉直到天明,半合著眼睛,不敢睡過去,生怕又有什麼意外發生。
好在雲茉退了燒,醫生又給她燙傷的手擦了一些藥,雲歌這才放下心來。
對於雲茉的事,雲穎感到十分內疚,於是提出了由自己照看她的建議,這樣,雲歌就不需要在工作和女兒之間忙的團團轉了。
“那你的學業怎麼辦?”雲歌怕這樣會耽誤雲穎的課程。
“反正也沒什麼課,女二的事既然已經泡湯了,我想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很閒。”
“對不起,小穎,把你的事情搞砸了。”
雲穎聳了聳肩,“沒事,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以後還會有機會的不是嗎?”
雲歌陷入了一瞬的沉默,她不知道自己當晚的決定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不可否認,當認出林素和蘇明遠的身份,以及看到那個小記者偷偷抓拍時,她是故意把事情鬧大的。
原想著只要能登上娛樂的頭版頭條,讓雲穎的名字出現在公衆的眼球中,再借林素和蘇明遠的名氣炒作一把,會對她有所幫助,但事實似乎並非她料想的那樣。
接連幾天,無論走到哪裡,雲歌都會留意電視或報刊上的言論,但一切都處於風平浪靜之中,並沒有她所期待的那些事情發生。
莫軒的辦事效率果然高,不出三天,就完成了蘇明遠交給他的任務。
“雲小姐是四年前來到A市的,白天在一家超市裡做收銀,夜晚在東區鬧巷的一家叫做銀月的酒吧裡駐唱。有一個在戲劇學院唸書的妹妹雲穎和一個患有先天性眼疾的女兒雲茉,其父親雲峰生於一個沒落的世家,妻子死後又娶了另外一個女人,據說,他的後妻對雲歌兩姐妹非常不好,後來從樓上意外跌落死亡,一年以後,一家四口遷到A市。”
莫軒合上文件,看向自己的老闆,那人正半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他的側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凌厲,反而平添了一抹柔和。
對於自己剛纔的一席話,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闆,恕我多嘴,您爲什麼對這個雲小姐這麼感興趣?”莫軒忍不住問道。
然而蘇明遠卻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沉默,好久,才又問了句:“她的女兒幾歲了?”
“五歲。”
五歲,蘇明遠喃喃自語道,隨即陷入了一番沉思。
“你相不相信宿命中的相遇?”
蘇明遠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莫軒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只知道一切的相遇並非偶然。”
“說的好。”蘇明遠臉上的笑容盪漾開來,“替我訂一束花,夜晚送到銀月去,給那位雲歌小姐。”
“好的,老闆。”
“不用表明身份。”
“明白。”
所以,當夜晚來臨,雲歌一踏入銀月的大門,就看見自己的專屬座位旁擱著一束花,16枝潔白如雪的玫瑰,盛開在紫色的勿忘我中,旁邊插了一張精緻的卡片,上面寫著:致美麗的你,宿命中的相遇。
雲歌感到疑惑不解,問維克多,這花是誰送的。
維克多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送花的人就說是送給你的,並沒有說是誰送的。”但隨即又露出一臉壞壞的表情:“該不會是哪個暗戀你的男人送的吧。”
“開什麼玩笑。”雲歌無視掉維克多的話,開始調試自己的吉他。
“我說真的,雲歌,你知不知道,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們酒吧的人氣暴漲,你看你,不僅人長得好看,歌也唱的十分動聽,說實在的,讓你在我這個小酒吧,簡直有些委屈你了。”
雲歌呵呵一笑,“接下來你就不會覺得委屈我了。”
“什麼意思?”維克多收起臉上的戲笑,嚴肅起來,直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今晚過後,我想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來這裡了。”雲歌猶豫片刻,還是把這個決定說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你可是我們酒吧的頂樑柱,少了你,我豈不是要失去一大波顧客。”維克多幹笑兩聲,“快別說這話了,哥聽著心裡難受。”
“我是認真的。”雲歌直直地注視著維克多的眼睛,異常堅定,“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的照顧,我心裡感激不盡,只是我實在不能每天夜晚扔下茉茉一個人在家裡,希望……你能理解。”
維克多避開她的目光,陷入了一瞬的沉默,默默壓抑住險些噴涌而出的情緒,一把擁住雲歌,沉沉說道:“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尊重你,銀月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
雲歌的下巴擱在維克多的肩上,鼻尖還縈繞著淡淡的菸草氣息,這個接近四十歲卻仍然單身的男人,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對她伸出過援手,離開,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好受。
在銀月的最後一次駐唱,雲歌投入了她所有的感情,昏暗的大廳裡,五彩的燈光星星點點的在每一個人身上來回閃耀。
蘇明遠坐在最不顯眼的一個角落裡,默默地注視著臺上的那個女人,手中搖晃的酒杯,映照著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歌聲在整個酒吧裡迴盪,每一字每一句都牽動著人心。
“當我走在這條熟悉街道,我看見那些花兒全都開了,美得讓人不安,而我始終只是匆匆過客,命運誰又能夠改變,我只能假裝不留戀,原諒我最後離開,在什麼都不確定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