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剛剛好落進房內，從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被染得火紅的雲層，一層疊著一層，鑲嵌著昏暗的邊緣，此時再耀眼的落日，也變得柔和起來。
孟喻承細長白皙的手指翻過書頁，帶動細細的聲響，低垂的眼眸底下，覆著一排淺淺的陰影。
就在這時，江出塵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孟喻承擡頭看去，“不是說江老爺子找你？”
“是真的是假的，你還看不出來？”江出塵挑眉反問，順手將一份資料丟到孟喻承的腿上，“這是我從辛甜包包裡找出來文件的複印件，你看看。”
孟喻承拿起文件，先放在書本上面，再翻開，因著只有單手活動，整個動作雖然略顯笨拙，但也是完成得體。
到底是看多了協議合同的人，這份文件，孟喻承只是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直到最後的兩個簽名，捏著紙張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江出塵瞟了眼皺起的紙張，“這件事你一開始也猜到了，孟老爺子千方百計綁了多寶，還幫著找人，總不能是跟你開愚人節玩笑。”
“嗯。”孟喻承將文件合起，看向江出塵的眼神裡多了些許陰鶩，特別是在餘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陰沉，“原件在辛甜手裡？”
“這是必須的，昨天她很著急找我拿那包。啊，對，這份文件一式兩份，都在辛甜手裡。”江出塵擰了擰眉，疑惑地問：“不應該是一人一份嗎？”
孟喻承倒是不奇怪，從那天的情景也能推算個七七八八，估計是當天籤協議的時候，多寶不見了，辛甜纔會一人扣下孟義雲的那份協議。
這麼說來，那女人還算聰明。
這樣一想，不經意間，孟喻承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江出塵鬱悶了，直接伸手過去要摸孟喻承的額頭，被他一手打開，“喻承，你這腦子該不會是從二樓跳下去的時候摔壞了吧？小甜心都跟你爹協議離開你了，你還傻樂什麼？”
“這份複印件我留下。”孟喻承將協議摺疊起來合進書裡，指尖在書面上輕敲，音色壓
到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按著她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麼快離開，所以暫時不用擔心。”
江出塵耳尖地撈到這句話，一臉無奈地問：“就算不那麼快離開，也是遲早要離開的好吧？”
“不一定。”孟喻承停下手裡的動作，仰頭對上江出塵的視線，隨口問：“梓瑒什麼時候結婚？”
“你問這個幹嘛？”江出塵嘴上抱怨，腦子裡還是默默地搜索起孟梓瑒的婚期，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像是下個月五號還是六號，不太記得了。”
話音剛落，說曹操，曹操到。
孟梓瑒走過來的時候，江出塵衝著他綻開笑容，“瑒少，好久不見，我們剛說到你。”
他走到病牀邊，來回看了眼孟喻承的傷勢後，淡淡地喊了一聲：“小叔。”
孟喻承看著孟梓瑒的臉，不言不語，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得孟梓瑒一陣心虛，才挪開視線，“聽出塵說，內奸是洛強。”
“嗯。”孟梓瑒點頭，淡漠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我已經把他廢了扔回老家。”
“瑒少，不是我多嘴，相比這麼多條人命，這個懲罰是不是太輕了？”江出塵坐在牀邊的椅子上，身子往後靠，神色慵懶。
明明是一句潛藏殺意的話，聽起來卻是懶洋洋。
孟梓瑒額角跳了跳，沉聲道：“江少，洛強是我的人，該怎麼處理我有我的方式。”
“是是，我當然知道。”江出塵低笑，“我只是怕狗不認主，會到處吠。”
孟喻承輕咳一聲，示意江出塵閉嘴。
江出塵吊兒郎當地聳了聳肩，交疊起修長的雙腿，索性別別過臉看向窗外漸漸昏暗下來的天空。
餘暉褪去，病房裡像是蒙上一層黑紗，空氣沉寂得有些壓抑。
孟喻承從容地放下書本，“洛強跟你那麼久，你有感情，我能理解，你率先處理他，是什麼用意，我也明白。”
孟梓瑒身形一震，垂在身側的手捏了又捏，心口暗暗鬆氣的同時，頷首道：“對不起，小叔。”
“這沒什麼。”孟喻承按下牀頭的小檯燈，橘黃色的溫暖光纖灑落在他的身上，逆著光看來的眼神裡，淡然若水，“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爲難你，也有我的錯。”
“我……”孟梓瑒張了張嘴，還是無言。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我贊同你的處理。”
孟梓瑒遲疑一陣後，沉默下來，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江出塵在一旁，眼風不滿地掃過他們叔侄倆，心裡更是堵著一口氣，敢情他這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隨即，江出塵推開椅子站起身，語氣不善地說：“你們叔侄倆情深義重，我這個外人還是不瞎攪和了。”
江出塵說完便走，繞過孟梓瑒時，肩膀被他用手扣住，“江少，我們沒有這個意思。”
“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什麼意思，你不用擔心我，我就是不爽自己兄弟被欺負成這樣，卻什麼事都做不了。”說完，江出塵擡手拿開孟梓瑒的手，聲音悶悶，“我出去抽根菸，你們慢慢聊。”
隨著房門關上，房內的最後一抹餘暉徹底褪去。
“你爸的事，我聽說了。”孟喻承依舊是慢條斯理的模樣，話裡不帶半點情緒。
“嗯，我昨天去看過。”孟梓瑒單手插進口袋裡，“爺爺沒有留情，在抓回來的那天就已經打了他一頓，還餓了幾天。”
孟喻承輕蔑地彎了脣，“我沒死，倒是便宜了他。”
“小叔”孟梓瑒於心不忍地喚了一句，“你和多寶沒事，纔是最要緊的。”
“對。”孟喻承應下，眼底寒光驟凝，“只是這點代價，就夠了嗎？”
孟梓瑒心頭微顫，“小叔，這……”
見孟梓瑒緊張起來，孟喻承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也不用太擔心，看在這點血緣關係的份上，我不會趕盡殺絕。”
話是這麼說，孟梓瑒卻是一點放鬆的感覺也沒有，壓在心上的石頭反而更重。
兩人無言許久，孟梓瑒捏著的拳頭隱隱滲出細汗，“嗯，謝謝小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