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平方米的室內放一張四方玻璃桌，鄭爽齊志剛坐靠外一邊，車友生活館老闆常雲山和另一個男人坐靠裡一邊。

這個客戶很難搞，談了半年合同才簽下來，常雲山又難以溝通，收到款諮詢師下廠後，齊志剛便很沒有去過一次。

諮詢師過去有兩三個月了吧？

鄭爽正風光得意的時候被人砸場，打從心裡不高興，如果這人不是客戶的話，他早打電話叫樓下大廈保安了。

常雲山早就知道諮詢公司信不過。那個姓齊的業務員天天跑來獻殷勤他本不想理會的，無奈生意一向不理想，眼看著一天天過去，沒有好轉的跡象，不得已，只好讓姓齊的口裡所謂的“高人”來試一試。

我呸！什麼高人，不來還好，一來鬧得生活館烏七八糟人心惶惶。

幾人一直沉默著，室內的氣氛壓抑無比。

齊志剛到底對常雲山畏懼，先堅持不住，站了起來，怯怯道：“不好意思常總，我去方便一下。”

常雲山哈的一聲笑，道：“尿遁？你以爲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

這話太難聽了。鄭爽皺眉道：“常總怎麼說話呢。我們有口皆碑，是一家信譽卓著的企業，在全國就有……”

常雲山一揮手，生硬打斷道：“少跟我背資料。說吧，你們什麼時候把我們的錢連本帶利退回來？”

“什麼錢？”鄭爽下意識扭頭問站起來又遲遲疑疑坐回去的齊志剛。

齊志剛一張苦瓜臉，瞄了常雲山一眼，碰到他凌厲的眼神，又低下頭，小聲道：“就是籤合同時收的百分之三十的諮詢費。”

鄭爽眉頭鎖成川字型：“怎麼，沒派諮詢師下廠嗎？你是怎麼跟單的？客服也不理嗎？”

諮詢師進駐，德成一向以下廠統稱，鄭爽以爲收了錢沒派諮詢師過去，人家不滿，纔會跑來鬧事。如果這樣的話，是可以原諒的。

齊志剛的臉皺成一團：“經理，劉老師接單快三個月了。”

“這位先生，”鄭爽直視常雲山，和他對視：“既然諮詢師已經接手，合同已經生效，就沒有退款的道理了。”

事情辦完還想著退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常雲山冷笑道：“你們就是一羣騙子！”

這話說得鄭爽幾乎要拍桌子了。

看著鄭爽一張臉潮紅，兩隻眼睛快噴出火來，常雲山旁邊那個男人輕拍常雲山的肩頭，示意他不要太沖動，然後纔對鄭爽道：“這裡面可能有些誤會。”

聲音清朗。

鄭爽不客氣道：“你又是哪位？”

男人掏出名片，分別給了鄭爽和齊志剛，嘴上也沒閒著，自我介紹道：“我是車友副總經理宋藝成。”

鄭爽接過名片瞟了一眼，還真是寫著副總經理幾個小字。

在車友混了幾個月，直到這時齊志剛纔接到宋藝成的名片。不過在他印象裡，這人還真不賴，起碼脾氣比常雲山好太多了。

與常雲山相交十多年，對他的瞭解不可謂不深。宋藝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常雲山到德成，肯定是一場血戰，所以勸阻無效只好跟過來了。

雙方已經談僵，還沒說開事情始末。宋藝成輕咳一聲，道：“是這樣的，貴公司派的諮詢師到我們生活館，天天讓我們員工做5s，其它事情一概沒有給出意見。所以我們常總認爲合同不算執行。”

到生活館做5s？齊志剛在心裡罵了一聲我草。

鄭爽轉頭看齊志剛：“發生這種事，你怎麼不早點報告？派哪個諮詢師過去？”

齊志剛不敢說因爲常老闆脾氣不好，他避之不及，只好低頭道：“我剛纔說過了，就是劉老師。”

剛纔不是因爲還沒從興奮中平靜下來嘛，哪有聽到，多說一次會死呀。鄭爽腹誹，義正辭嚴道：“去請劉老師過來。”

好歹不能客戶單方面說了算，總得把劉澈喊過來對對質嘛。

齊志剛高高興興應一聲：“是。”撒腿竄了出去。這裡太壓抑，能出去就不再進來了。

鄭爽平靜下怒氣，緩聲對常宋兩人道：“請喝茶。”

齊志剛裡裡外外找了一圈，悲劇地發現劉老師不見了。他有一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這人也太不負責任了。

小陳送總公司寄的包裹進來，見他眼眶發紅哽咽著到處問人見沒見劉老師，便道：“我剛纔見劉老師出去了，估計去樓梯口抽菸了吧，你去那看看。”

一句話沒說完，齊志剛早跑沒影了。

兩個多月裡，劉澈記不請已經挨常雲山多少次聲色俱厲的訓斥了。這人，真不是善類。他來，肯定沒什麼好事。這單是自己負責的，遲早會找到自己頭上。他已在充當走火通道的樓梯口吸了半包煙，還是一點辦法沒有。總不能承認自己無能，無法給他們做諮詢吧。幸好當初的方案他們是同意的，這就爲自己辯解留下藉口啊。

會客室三人等了足足二十分鐘，纔等來姍姍來遲的劉老師。

劉老師手裡拿著諮詢方案，進門即攤開給常雲山看，道：“常總，我是按方案進行。”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在常雲山這麼強勢又怒氣憤發的人面前，確實要做到泰然自若不是那麼容易。

鄭爽看常雲山的臉，那眼神很明顯，你們同意怎麼還找上門來退款。

永慶分公司成立三週年，接過客戶投訴是有的，可從來沒有客戶要求退款，傳出去，同事們在其它分公司面前可擡不起頭。

常雲山看都不看方案，冷冷道：“當初你們承諾讓我的生活館達到年收入兩百萬。自從你們到我那兒搞七搞八，客戶被你們趕跑，收入也直線下降。哼，損失我還沒和你們算呢，退款是便宜你們。”

還有這一條？鄭爽忙翻方案，沒有啊。

宋藝成好心提醒：“合同上有。”

還寫進合同了？從合同管理員那兒借合同出來一看，鄭爽只覺一陣天璇地轉，果然備註那一欄裡有這句話。他真想罵一句，是哪個白癡寫的！

常雲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道：“本金加利息一起退。”

“你是怎麼跟人家諮詢的？”鄭爽真心覺得無力，語氣軟弱。

劉老師沒看合同，業務員簽完單合同會交由合同交理員存檔，他手裡只有洽談做的方案。聽鄭爽這麼問，他抖了抖手裡的方案，道：“我完全按方案執行的。先是講5s，讓生活館的每個員工都按照5s來，其次是灌輸員工們積極主動、以始爲終、要事第一、雙贏思維……”

聽著怎麼這麼耳熟？鄭爽思索在哪看過這些詞。

“《高效能人士七個習慣》。”宋藝成體貼地提醒。

你妹啊，鄭爽呆了。跟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營業員洗車工講高效能，這能對頭嗎？

劉澈抖著手裡的紙嘴硬：“我按方案裡寫的講，他們事先同意的。”

宋藝成溫和地解釋：“我們常總做事一向不太注意細節，事情也多，常常忙不過來。當時方案送上來的時候他沒看仔細，估計著以德成這樣有名氣的公司，實力應該不錯，便相信了。唉……”

謙謙君子接下去的話沒說全，那意思大家都明白，唉，沒想到你們徒有其表，可把我們害慘了。

鄭爽的臉紅了，躁的。

劉澈看氣氛不大對，又想溜，終究沒溜成。

鄭爽道：“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是我們預料得到的，兩位請稍坐，我向陳總彙報一下。劉老師，代我招待常總宋總。”

常雲山沒吭聲，宋藝成客氣地道：“麻煩鄭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