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你先休息片刻,待身子無礙了,便繼續修習內力。待明日時,可再練練輕功,並學習一下本宮昨日給你的那本劍譜?!?
長玥按捺心神的點了頭,不言話了。
周遭氣氛再度沉寂下來,略微透著幾分壓抑。
半晌後,長玥心緒已是全然穩定,她再度盤腿坐好,集中精力,而後雙眸稍稍一閉,繼續修習內力。
片刻,那婉轉笛聲再度響起,這回,長玥心緒則是不亂,注意力循著笛子的音律流轉,不多時,周身再度有股氣流在筋脈中流轉,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開始輕鬆飄然起來。
馬車顛簸搖曳,車輪聲循環往復,不絕於耳。
時辰,便在這循環的車輪聲中消散。
待長玥終於斂息睜眼,車外光線,天色已近黃昏。
矮桌對面的男子,終於是放下了短笛,笛子尾音飄轉片刻,後戛然而止。
從長玥重新修習內力開始,他便一隻吹奏,一曲完畢,繼續循環,竟是足足吹奏了一個下午。
長玥心底微動,深眼凝他,他面色懶散魅惑的笑容卻是分毫不變,眸眼中似也並無半分的疲倦,反倒是稍稍將短笛放入袖中,朝長玥笑得懶散不羈,“長玥公主這內力,倒是大爲精進。”
他竟在極爲難得的贊她。
長玥神色微動,倒也不置可否,只道:“長玥內力,也僅是能稍稍收放自如罷了。”說著,話鋒稍稍一轉,“宮主昨日給長玥的劍譜,長玥若是照著上面的招數學,待學會了,這武功,可算得上是上乘?”
他懶散道:“那流光劍譜,天下武者皆想奪得,你若學會那劍譜,這武功,自是上乘?!?
長玥瞳孔稍稍一縮,繼續道:“是嗎?那劍譜既是這般厲害,長玥若是學會,能殺了蕭意之嗎?”
他並未立即回話,異色的瞳孔依舊在她面上流轉。
周遭氣氛靜默半晌後,他才慢悠悠的出聲,“大昭惠王,武功可是不低。若將流水劍學會,倒也能與他平分秋色。只不過,秋水劍可非一朝半夕便可學會,若沒個大半年時間,你倒是隻能學會三分?!?
說著,輕笑一聲,興味盎然的諷道:“呵,是以,待入了那大昭京都,長玥公主還是莫要妄動。與其異想天開的想憑自己之力殺了大昭惠王,還不如將輕功精煉學好,免得遇上大昭惠王了,不僅沒能殺了他,自己倒是被他捉了?!?
他這話諷意十足,調侃之意也是盡顯。
長玥垂眸下來,按捺心神一番,只道:“長玥也僅是隨便說說罷了。若當真遇上蕭意之,長玥,自是不能與他硬碰硬?!?
再者,僅殺蕭意之一人,倒也沒意思,她的目的,可是蕭意之與大昭新帝,若不讓晏親王一家家破人亡,豈能告慰她死去親眷之靈!
長玥如是想著,心底陳雜,隨即不說話了。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片刻,扶淵剛毅恭敬的嗓音揚來,“宮主,天色已晚,但我們距下一個鎮子還有幾十裡,怕是來不及趕路,不知就在這林中安營紮寨,先渡過一晚,宮主意下如何?”
“既是如此,那便原地安營紮寨。”妖異之人微挑著嗓子出了聲。
“是?!避囃夥鰷Y恭敬應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紮寨?!?
這話甫一落,周遭便有腳步聲凌亂而來,長玥稍稍掀開車簾一望,便見馬車所在之地,是處荒蕪的林子。
因著寒冬之故,林子樹木光禿,枯枝如柴,而放眼朝林子深處望去,卻渾然看不到邊際,加之天色暗淡,霧氣也稍稍氤氳而來,倒是襯得林中之景越發的詭異荒涼。
車內,明珠光亮大盛,車內倒是通明。
長玥放下車簾後,正欲繼續沉默,對面則是揚來一道懶散柔媚的嗓音,“今夜晚膳,吃野兔如何?”
長玥神色微變,只道周遭荒蕪涼然,連生機盎然的植被都無,更別提什麼野兔了。
心思至此,眸子微擡,長玥淡眼觀他,“此處荒僻,倒是難有野兔。”
他勾脣輕笑,“雖荒僻,但卻並非毫無野味?!?
說著,慢條斯理的理了理墨發與雪白衣袂,勾脣而笑,“隨本宮去尋野兔如何?正好也可在林中練練輕功。”
長玥眉頭一皺。
他則是懶散掃她一眼,並不多言,慢騰騰的朝前挪動下了馬車。
長玥目光望著車簾,心底略有起伏,無奈之感猶爲強烈,待在原地坐了片刻後,她終歸是按捺心緒一番,冷沉著臉朝車外挪去。
車外,氣溫嚴寒,長玥身著天蠶絲衣,倒是不冷,奈何臉上被冷風拂刮,卻猶如冰鋒割肉,疼痛難忍。
天寒地凍,而那立在不遠處的男子,白衣勝雪,墨發隨著冷風微揚,俊美風華的面容帶笑,然而那雙修長的眼,卻是魅然邪膩,無端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興味與調侃。
“還以爲長玥公主不願隨本宮一道去打野味呢,呵?!彼v騰的出了聲。
長玥按捺神色一番,緩步朝他走近,待站定在他面前,才淡道:“宮主吩咐,長玥豈能不從?!闭f著,嗓音頓住,目光朝周遭掃了幾眼,繼續低道:“這等天氣,說不準等會兒便要下雨,加之天色也略微黯淡,依照長玥之意,宮主不去打獵更好?!?
他似是並未將長玥的話聽進去,整個人面色分毫不變,連帶眸子中的邪肆懶散之意也並未減卻半分,隨即薄脣一啓,只道:“既是下車了,便還是去一趟。這深山林中,縱是天寒地凍,但寶貝也多呢,沒準兒此番出去,碰上只雪貂也說不準?!?
長玥眉頭再度一皺,不出聲。
他則是慢悠悠的轉了身,緩步朝前邁了步子,也分毫不顧長玥是否跟來,整個人懶散往前的走著,步伐慵懶至極,倒不像是去打野味,反倒是像遊山玩水,踏步觀花一般。
長玥深眼凝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終歸是緩步跟上。
此番出行,就她與他二人,扶淵等人並未跟來。
待望林中深處走得遠了,夜色便全數沉了下來,那妖異之人突然從袖中掏出了一枚夜明珠,頓時,周遭的黑暗被光線席捲,略微通明。
長玥稍稍加快了步伐,與他並排而行,目光朝四周望了半晌,卻久久不得反應。
她終於是轉眸朝身側之人望來,低沉道:“走了這麼遠,也不見半隻野味,此際天色已是黑沉,光線更是不好,即便發現了野味,也難以追尋了。宮主,不如,我們先回去?”
他慢騰騰的道:“出都出來了,至少也得尋只野兔,本宮,可從不做空手之事?!?
長玥無奈,神色也沉了半分,眼見這妖異之人堅持,她僅得全數將滿心的複雜與起伏剋制住,隨即一言不發的隨著他往前。
夜色沉寂,冷風簌簌。
不知又朝前行走了多遠,待長玥臉已被風吹得麻木,想再次委婉出聲勸這妖異之人回去時,哪知就在這時,不遠之處的地面,突然傳來蹦跳異響。
長玥本要脫口的話當即噎住。
卻也僅是剎那,身側那妖異之人驀地朝她望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未待長玥順從的點頭,他足下已是突然而動,整個人猶如一股烈風般躥了出去。
長玥鮮少見過這人動用輕功,僅是在他第一次教她輕功時,她見他稍稍在她面前演示過,只是演示歸演示,而今他突然動用輕功,卻是眨眼睛便衝出了百米。
這種雷厲風行的速度,令長玥驚愕得不淺,待遠處那身影驀地消失在她的眼簾,周遭沒了夜明珠的光亮而驟然黑沉時,長玥這才反應過來,猛的提氣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周遭黑沉,無光無影,加之夜風浮動,枝頭搖曳,詭異的簌簌聲不絕於耳,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長玥追了片刻,便在黑暗中徹底迷路,找不到方向。
她立在原地,任由冷風打落在身,目光朝周遭觀望,入目的皆是一片漆黑,縱是伸手垂眸觀望,眼睛竟是連手指都看不清,如此條件,無疑是令她極其爲難了。
若是繼續追那妖異之人,她已不知方向,若要回到扶淵紮營之地,更是辨不清方向了,她愕然的僵立在原地,竟是進退不得。
冷風簌簌,枝頭搖曳,詭異的沙沙碎響不絕於耳。
饒是心底再怎麼麻木淡漠,此際,也仍是心有發怵,不能做到完全的淡定平靜。
長玥在原地站了片刻,心思一動,開始緊著嗓子呼喚,“宮主?宮主?”
嗓音一落,周遭卻是並無迴應。
長玥繼續扯著嗓子呼喚,這回的嗓音比方纔還大,奈何待嗓音落下半晌,周遭仍無半分應答之聲。
長玥心底也越發涼了幾分,待再度出聲呼喊幾次後,仍是無果,她終歸是徹底失望開來,整個人在原地站了許久後,便伸手摩挲到了一棵枯樹,而後藉著內力與輕功爬上了樹,最後坐在枝椏上出神。
分不清心底是埋怨還是嘆息,只道那妖異之人並未真正將她放在眼裡,是以也無心關注她是否跟上,是否丟了吧。
遇上了這麼個無心無情之人,縱是給了她重生,卻是令她危機重重,無疑是極難應付,奈何她昨日還被山賊圍攻,好不容易脫身,今日本是安然無恙,且這日就要這麼安然的過去了,卻在這當口,他倒是將了她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