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后死於冷宮的事,沒有傳出去。
但刀府還是從安王府那邊隔日就得到了消息。
林大娘聽了其實是鬆了口氣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老盯著自己,想讓自己死的人。
廢后給她的感覺,就是太執(zhí)著了,三姐姐曾跟她說,皇后的心裡,滿心滿眼只有皇帝一個人……
重感情是件好事,但重到滿心滿眼裡只有一個人,別人都是螻蟻的話,她這麼對別人,也就別怪別人也這麼對她了。
而且皇后那個位置,從來不是能感情用事的位置。
就是皇帝,爲(wèi)了平衡他的江山,他哪怕再想殺了大將軍,他也得忍著——林大娘與她家大將軍一樣同樣深信,皇上戲言說恨不得斬了他的頭,其中,三分戲言,七分絕對是真心。
但他還是得忍著。
而她身爲(wèi)大將軍的夫人,她也從來不敢感情用事,該忍的時候忍,該裝孫子的時候裝孫子,該大方的時候,數(shù)萬裡的田,說給就給了。
位置越高,越怕後果無法收拾,遂才束手束腳,誰能真敢任性妄爲(wèi),以爲(wèi)自己唯我獨尊?
但皇后就是敢。
敢到所有人都忌諱她,包括她的枕邊人。
麗怡的性格其實是有很像她這姨母,所以林大娘也在想,除去自己本身性格條件的因素,環(huán)境跟遇上的人,絕對是一個人能不能好好活著的重要原因。
這天林大娘跟師孃說起這些來,師孃也點頭,與她道:“各人因緣各人結(jié),個人斷,她這一生無論怎麼過的,這也是她的緣法,她既然去了,你就她是飄走的浮雲(yún),看一眼,就隨她去罷?!?
林大娘笑著回:“就怕太子呢。”
太子可還在著。
“他啊,”師孃微微一笑,“聰明的話,至少能太平幾年,你讓姑爺往回收一點,他的鋒芒收收了,多往軍營走走,那纔是好的?!?
林大娘連連點頭稱是,“回頭我就跟他說去?!?
——
國宴一過,來京赴會的商人們就匆匆趕回原地本家了,他們已經(jīng)在戶部尚書於翼的主持下朝相互之間下了所需貨物的訂金,現(xiàn)在接下來就是要回家把貨物備齊,最好是在過年前把貨物給人送過去。
這中間時間其實挺緊的,路途遠的,就是家裡有足夠的存貨,回去馬上把貨物備好了送過去,也只能趕到年前送達。
刀藏鋒這邊因爲(wèi)接了皇上給他下的剿匪的任務(wù),就又帶著刀家軍升官發(fā)財起來了。
他把他營裡的校尉們派了出去,有功者,由他向皇帝拿功請令,去地方駐定爲(wèi)官。
這些人帶兵出征前,他跟他的將士例行說了番話。
“不要貪財,皇上那個人喜歡錢,把清匪得來的錢都裝回來,嗯,就是顯眼的那些都給我拿回來,我給你們送到皇帝案頭去?!彼闶墙o皇帝的買官錢。
他前面站著的兩排校尉好想笑,但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笑出來,於是一個個低著頭,把頭埋在胸前,小媳婦一樣。
“不顯眼的,知道吧?”刀藏鋒敲了敲桌子。
衆(zhòng)人紛紛點頭。
“不要讓人看到了?!钡恫劁h淡淡道。
“將軍放心?!弊钋懊娴哪莻€鼓起勇氣,代兄弟們說了一句。
“行?!钡恫劁h也沒多說別的了。
他看著最近拿了不少錢,但給軍營留三年的糧晌,再給離營的老將們發(fā)點以後的過日子錢,再貼補點刀家的那些離營數(shù)年過不下去的老將們,他到手的七十萬兩銀,就剩不到一半了。
他給他的兵將們找出路,就是不想他們以後重複他們的前輩們的老路,手上的錢花光了,就過不下去了。
他們手上是沾過很多血的人,退後到民間生活本就艱難,再爲(wèi)銀錢費心,也是沒幾個能活得長久。
他祖父和父親那一輩譴散回去的老將們,大半數(shù)的人和他們的後代都過得不如何,這一年來刀府相求的人不少,他們是刀家的老將,而刀藏鋒是帶將的將軍,不可能這些他要叫一聲長輩的人求到面前來,他還能熟視無睹。
他是武將,自己沒有就算了,有還不給,這是說不過去的。
但這一給,幾十兩幾十兩地加在一塊,數(shù)目也不在少數(shù)。
他娘子那裡,還沒錢的時候她說她會給他攢夠足夠的儲備金,讓他不用擔(dān)心,但刀藏鋒卻一直在想從他這裡開始,他得給他的每一個跟過他,爲(wèi)他出生入死過的人找一條路出來,而他也做到了,他從皇帝那裡用他的出死入死,爲(wèi)他的將士們博了一個前程。
他的將士有籍無籍都可從吏部那拿到文書,去地方任職,不過,想有好一點的位置,例如噹噹一州的總捕頭,,就得像隨他從大艾打仗得了功勞的那些死將一樣,得有實在的功勞。
這一次,他不出馬,他希望他們不會讓他失望。
刀藏鋒是從小就從戰(zhàn)場中長大的,他們的將戰(zhàn)們與他是手下,更是戰(zhàn)友,也是會照顧他的叔伯,他對這些人的感情是很不一樣的,自他回京把刀府撐起後,他有了餘力,就開始照顧起他們,現(xiàn)在,這些人年紀(jì)老的有了更好的前程走了,跟他差不多年齡的還在,而他們現(xiàn)在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就得有功了,他得助他們一臂之力。
新的人手也需要跟他們出去練一練,要是年底有仗打,這些新將就得跟著他上戰(zhàn)場。
現(xiàn)在刀家軍也已經(jīng)換了一半的人了,他平時訓(xùn)練對他們嚴(yán)苛狠厲,是因爲(wèi)他不能因爲(wèi)他一時的鬆懈,讓他們在戰(zhàn)場上送了他們的命,他們必須要比很多人強很多,他們才能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
就如當(dāng)年的他一樣。
他把該說的都說了,便道:“去吧,回頭拿功來見我?!?
“是,將軍。”衆(zhòng)人喝道,齊齊按刀彎腰,戰(zhàn)意滿滿地去了。
一直站在他身後未語的師爺?shù)人麄內(nèi)チ?,跟他們大將軍嘀咕,“他們已?jīng)撈了不少錢了,您還讓他們拿,您也不怕翅膀硬了飛了?。俊?
“你的意思是,你拿的少了?”刀藏鋒看他。
小師爺乾笑。
“打算飛?”大將軍又問。
小師爺摸著頭傻笑,“大將軍,那啥,我外頭還有事,我先走一步,您忙?!?
——
這商人們一走,京城的熱鬧絲毫不減,尤其十月的大師的“國考”在際,還有不少地方得了消息的人,也帶著家裡的聰明兒子要來考了,京城涌入了一大波這些考生以及帶他們來的長輩還有下人,京城的客棧人滿爲(wèi)患,民間的宅子都被這些人租了下來,來得晚的,都沒個好地方住了。
能得到消息,還能馬上趕進京來的人有幾個是兜裡少錢的?再沒錢的,也是全家湊湊能把人送過來,這個關(guān)鍵時刻,也是不少那幾個子的。
所以十月的大考還有幾天,順天府把九月的稅額跟皇帝說了一聲,這九月比八月還要多三成,皇帝聽了都感覺有點麻木了。
這廂不僅民間狂熱,即使是各大臣家裡也是緊張不已,皇帝內(nèi)部的幾個老臣最近這幾天都不來了,紛紛告假,害得皇帝有事跟他們商量都找不到人。
找到人家裡去,人還不願意來,說求皇上您讓我休沐幾天,回頭老臣一定日夜不分爲(wèi)君分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臣子們都這樣說了,皇帝也不能不通人情。
他自己也挺想知道這次的卷子出得怎麼樣了,也忍不住問了一下宇堂大師,可大師著實也不是個好脾氣,一聽他問,就冷冷地跟他說:“想知道啊?自己出啊?!?
皇帝再次覺得他跟這對師徒天生犯衝,合不來。
而刀府這邊,林大娘剛把弟弟送走,就要跟師兄弟確定這一次大考的最終考卷了,雖說這卷子在刀府出安全不已,但是,抵不住現(xiàn)在能科考的刀氏族人想知道卷子是怎麼出的,這些人家個個都派出了家裡腦袋最靈活的人來刀府打聽消息,族老們都來了個遍,林大娘防他們防得心都累了,末了把大將軍派了出去鎮(zhèn)壓他們,才把族人們擋在了門外。
爲(wèi)免外面的人說不公正,她乾脆大手一揮,讓戶部騰出一間大屋,讓師兄弟們?nèi)舨慷ň恚儆苫实勰沁吪扇吮O(jiān)察,再由皇帝本人從每科二十個的題目當(dāng)中選出一個大題五個小題,依次選出三十個大小題來封卷。
她臨時這一手,算是把刀府從各種置疑聲中摘了出來,一摘出來,她也是一身的泠汗。
她太忙了,完全顧不上外面的人是怎麼個說法了。
這人果然是不能大意,大意失荊州啊。
皇帝那邊也是臨危受命要選題目,這些題目他看著選的時候,一眼看下來,發(fā)現(xiàn)大多都是些簡單的問題,所問的問題也很全面,不禁滿意不已,除了幾個大題皇子們可能有點問題,小題肯定是個個會的。
遂一選完,他就賞了宇堂南容這些出卷的外門弟子不少雅物。
但開卷一考,只一天的考試,考出來的小孩們還沒出來,就有平民家中的學(xué)生在考堂上抹著眼淚哭了起來,等再見到家中父母,這些被父母寄於厚望的小學(xué)生們連哭都不敢哭了,羞愧不已。
而皇宮裡皇帝問起皇子們做卷的感覺,這些去考了的皇子們也都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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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由皇帝主持批卷,這卷子一開一批,三十個大小題,能做對十個者都廖廖,被皇帝請來批卷的閣老們看著越批越糟糕的卷子,與皇帝坐得最近的老閣老提著膽子,跟皇帝輕言道:“皇上,這些題是不是難了些?”
“難什麼難?”皇帝一臉青黑地看著桌上已經(jīng)批過了的卷子,“朕親自選的,能難到哪去?這來的都是什麼人,就讓他們算一下有主顧買了商戶五個銅板的東西,給了商戶一兩銀,商戶找了半兩銀要再找的時候,主顧又買了三個銅板的東西,問商戶還要找主顧多少銀錢,這個怎麼答的?”
皇帝看著卷子,一字一句地說:“不用找了,本公子賞他了!”
本公子賞他了!
皇帝念著,都氣笑了!
他看向瞭如此作答之人的祖父,戶部的於翼尚書大人,譏諷地道:“於大人,您家可真有錢??!”
這時,不知道自家孫子幹了這等的事的於翼反應(yīng)過來,只差挖個地洞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