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夜色再一次降臨於這個城市,宛如那墮落天使巨大的黑翼,儘管緩慢而輕柔,卻仍在不經(jīng)意間注意到的時候震撼人心。
房間裡的空氣似乎已經(jīng)凝固了,長久的時間裡,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連呼吸聲都幾乎淹沒在逐漸佔領(lǐng)世界的黑暗裡。
終於,寧慕楓動了一下。
已經(jīng)僵硬的身體動作有些緩慢,但他還是強撐著自己站了起來,一步步往樓梯挪去。
“去做什麼?”黑星也開了口,聲音沙啞,低沉,彷彿正在大病中。
“去告訴他。”寧慕楓停下腳步,但卻沒有回頭,聲音中似乎有些哽咽。
“Clouddy要我留在這裡,就是不希望他知道。”
“可他應(yīng)該知道這件事,也有權(quán)利知道這件事!”寧慕楓轉(zhuǎn)過身來茫然的看著黑星的方向,眼底似乎有水光閃過。“就算是雲(yún)暗自願,這件事也還是爲(wèi)了他。”
黑星沒有再出聲阻止,而是沉默下去。
“我應(yīng)該知道什麼事情?”落寂陽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可黑星和寧慕楓卻同時鬆了一口氣。
“你還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黑星迴過頭看到落寂陽站在樓梯的緩步臺上,便起身走到牆邊去開了燈,自下而上的望著落寂陽,目光坦然。
“我問,有什麼事,是我應(yīng)該知道你們卻不想告訴我的?”沒有回答黑星的問題,而是緊緊盯著他,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收起了笑意便沒有那一絲的魅惑,反而嚴(yán)肅犀利有餘,目光堅定得令人忍不住想要退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心腸冷硬如黑星,還是敗在了落寂陽的目光下。他別過眼睛,低聲說:“你醒了,我該回去了。”說完不等落寂陽的反應(yīng),徑自走到電梯門前,按亮了向下的按鈕。
落寂陽突然拉住寧慕楓,不顧陣陣襲來的眩暈感,衝下樓梯,跌跌撞撞的跑到電梯門口,在電梯門即將關(guān)上的瞬間重新將它按開,擠了進去。
黑星當(dāng)做沒看到一樣,淡淡的望著電梯內(nèi)壁裡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光滑的鏡面內(nèi)壁上,正巧位於胸前的位置格外模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湊近了那個名字,輕輕呵氣。
果然,Juno這個單詞歪歪扭扭的出現(xiàn)在呵過氣的地方。
落寂陽和寧慕楓聽過之前的故事,知道Juno是誰,此時看到略一錯愕便恢復(fù)了原本的表情。黑星看到這個名字卻整個人僵硬在了那裡。
偌大的房間裡,燈火通明,只是光源並不來自電燈,而是無數(shù)支大大小小的蠟燭。它們排滿了整個房間,卻在正中央留下一個直徑約爲(wèi)一米的圓形空地。
雲(yún)暗坐在圓圈空地的中央,蜷縮成一團。他只穿著一條白色長褲,赤著上身,腰部纏著一圈圈的鐵鏈,鐵鏈拉過肩膀,扣在地板上鑲嵌的鐵釦子裡,將他整個人固定在極爲(wèi)窄小的弧度裡,或坐或趴下,再無第三種選擇了。
精瘦蒼白的肌肉上,鐵鏈留下了一道道掙扎的紅痕,最終在脊背上形成一個血紅色的叉,在昏黃色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冷汗沿著他的額頭、脖頸和脊背流淌下來,打溼了一小片地面上的地板轉(zhuǎn)。
有開門聲。
雲(yún)暗緩慢的擡起頭,目光迷離的望了一眼走進來的人,眼睛便又一次緩闔上,彷彿是不看重量的拉扯,終於落入了黑甜的夢想裡。
“看樣子,你適應(yīng)得很不錯。”澈出現(xiàn)在大門口,她掃視了一下週圍的佈置,墊著腳尖,跨過每一支蠟燭來到雲(yún)暗面前。
雲(yún)暗並沒有擡頭,只是挺直了微微彎曲的脊背,以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tài)。分明是被困,卻讓人覺得,他纔是主宰著世界的那個人。
“你又何必如此倔強。”越靠近,澈的感覺越清晰。雲(yún)暗身上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感,強迫著人們與他對視,只一眼,就能讓心底最貪婪的願望,全部暴露無遺。“忤逆BOSS對你完全沒有好處。”
雲(yún)暗猛然擡起頭,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森然冷絕,只是這一次,其中卻孕育著能破天覆海的怒氣。他盯著澈,一字一頓的說:“你,聽從她,背叛我,必要付出代價。”
女醫(yī)生忍不住渾身一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高跟鞋碰倒了腳邊的一支蠟燭,隨即這一支蠟燭又撞倒了其他的蠟燭,大片尚未燒完的蠟燭竟然多米諾骨牌一樣紛紛跌倒,眼見著整個房間,就要被竄起來的火苗,吞沒了。
澈一下子慌了起來,她立即就想從門口逃出去,但剛走兩步卻想起,雲(yún)暗還被鐵鏈鎖在這裡,於是又折回來,掰那些鐵鏈,企圖讓雲(yún)暗逃脫出來。
“不需要你,白廢力氣。”雲(yún)暗並未太配合,反而瞪著他,一字一句的趕人。
還不等澈營救隊友的行動有什麼質(zhì)疑,房間裡高溫灑水的防火裝置啓動開來,冰冷的水灑在整個房間裡,將房間裡所有的火苗熄滅之後又變成了水蒸氣,溫度驟然升高,幾乎要將人灼傷。
幾分鐘後,自動灑水的防火功能灑水結(jié)束,整個房間的地板磚統(tǒng)統(tǒng)泡在了水裡。同時,沒有了光,房間暗了下來。
因爲(wèi)看不清雲(yún)暗的樣子,女醫(yī)生的膽子變大了一點,她又不急著走了,而是在牆邊摸索著,試圖找到燈光的開源。
“雲(yún)少爺,這裡發(fā)生了什麼事情?”管家的聲音適時的在門口響起,隨即,吊燈和鑲嵌在天花板裡的燈光,全部點亮了。
澈醫(yī)生站在了雲(yún)暗的對立邊,見管家進來,便放棄了原本想說的話,恢復(fù)成面癱一樣的冷峻表情,一字一字的說:“BOSS交代,十分鐘後,注射……”一說完,便冷冰冰的離開了房間。
雲(yún)暗挺直了身體僵硬的坐在原地,烏黑的大眼睛裡,怒氣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種久違了的感覺。
呵,原來,還是逃不掉的。
雲(yún)暗慢慢垂下眼睛,臉色慘白到發(fā)青。困獸一般蜷曲著自己的身體,調(diào)整著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每一年每一年,他似乎都會回到四歲那年的秋天,腦海中就只有兩個字,想逃。即使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能力逃脫,他仍掙脫牽制,避開拿著注射器向他走來的人,跑掉。他拼盡全力,奔跑、藏匿,不顧自己已然虛弱不堪的身體。只是,一把短刀橫在身前,卻怎麼也擋不住漫天而來的恐懼與絕望。
他好像又聽見母親那美如天籟的聲音,輕描淡寫的宣判了他的刑罰,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推向那殘忍的深淵去。
他從未真正逃脫過。但這一次,是他主動送上了門,爲(wèi)了換取那一支注射器裡珍貴的藥液。
呵,不過是一場痛。
能換寂陽的安然無恙,就好。
……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