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qū)一共有兩個火葬場。
一個在北面,一個在南面。
北面那個是新的,也就才五六年的時間,比較大,裡面東西比較全,配套設(shè)施也很多。
南面那個歷史比較久遠了,往上追溯的話,可以翻閱到清朝時期,只不過一代代傳下來,如今的火葬場已經(jīng)不是那時候的火葬場了,經(jīng)過了幾次裝修之後,樣貌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粉無常將兩者做了充分的對比之後,決定去南面那個火葬場拔牙。
一來因爲它年代久遠,管理上相對鬆散,晚上可以潛伏在停屍房裡,方便拔牙,而另外那個據(jù)說還有攝像頭,萬一出現(xiàn)意外被抓,連解釋都解釋不清。
二來,南面那個歷史久遠,雖然翻修過,但是地址沒變,也就是說,它有上百年曆史了,一般來說,一個東西時間久了,多多少少會有些古怪之處的,更別提火葬場了,粉無常覺得這樣也算是變相增加了難度吧。
下午的時候,粉無常出去買了一些道具。
一把鉗子,用來拔牙。
一把小錘,如果拔不出來,就敲下來。
兩把鑷子,用於翻起和固定住嘴脣,方便拔牙操作。
一條紅繩子,這是他跟師傅學(xué)的,以防萬一,不知道有沒有用。
爲了安全起見,他還準備了一個打火機,一把匕首。
爲了壯膽,他還買了一瓶二鍋頭。
他希望自己不用喝二鍋頭,就可以完成這個任務(wù),但畢竟有時候想象太美好,現(xiàn)實太殘酷,所以,他還是先提前做好準備。
畢竟,他要等到晚上十二點纔開始真正拔牙。
而火葬場一般情況下晚上九點就關(guān)門了。
所以,他要在九點之前潛伏進去,在停屍間裡呆到晚上十二點,這三個小時,肯定也是相當煎熬的。
下午五點的時候,粉無常就啓程了。
他帶上那些東西,打了一輛出租車,朝著南邊那個火葬場趕去。
上車之後,他和出租車司機有過這樣的對話。
粉無常說:“去火葬場。”
“火葬場?”出租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粉無常一眼,“哪個?”
“南面那個。”
“好嘞。”司機又看了一眼粉無常,目光中透出一絲古怪,他猶豫了一會,才低聲說道,“老闆,你是去看人,還是去辦事啊?”
“算是辦事吧。”
“辦事的話,我建議你去北面那個。”
“爲啥?”
“你沒聽說嗎,南面那個火葬場前段時間出事了。”
“什麼事?”
“鬧鬼……”
“火葬場鬧鬼?”
“其實每個火葬場都鬧鬼,只不過那次時間比較兇,鬧的比較大,所以傳出來了。”
“什麼事?”
“火葬場裡死了一名員工。”
“怎麼死的?”
“據(jù)說是被當成了屍體,直接推進了火化爐裡,但是燒到一半的時候,人醒了,大喊大叫,拉出來之後,沒過幾分鐘就死了。”司機眉飛色舞地說著,“聽說警方也介入了,還把那個火化工拉去拘留了半個月,後來釋放了,但被燒死的那個人的家屬不同意,現(xiàn)在還在到處上訴呢。”
“確實有點奇怪。”
“所以說,我們還要去南面那個嗎?”
“要去。”粉無常點了點頭道,“一定要去。”
出租車開始往前行駛。
行駛了一段時間之後,粉無常遠遠地就看見了陰沉的天空中豎著一個高高的大煙囪,不過沒有冒煙——這一帶對死亡有另一種說法:爬大煙囪。
火葬場的大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麪包車,窗玻璃也是黑色的,看不清裡面有沒有人。
粉無常下車之後,朝著火葬場那兩扇黑紅色的大鐵門走去。
身後的出租車像是逃離一般,猛地一個急轉(zhuǎn),很快就消失不見。
粉無常朝著那輛黑色麪包車看了看,車玻璃上往下淌著水,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隱約有一雙眼睛在裡面盯著他,充滿敵意。
粉無常第一次到火葬場來。
大院裡沒什麼人,很整潔,有大片大片的草坪,還種著美人蕉,那高大的花在雨水中鮮紅鮮紅的,有點像血。
粉無常走在水泥甬道上,不停地四下張望。
說實話,他有點緊張。
這樣的地方,即使是大白天的,都透著一股陰森。
他不由地蜷縮了一下身子。
突然,他聽見一陣“咔咔咔咔”的聲音想起,好像有人朝他走過來。
這個人一定穿著皮鞋,而且皮鞋上還盯著鐵掌。
他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沒看到人。
前面也沒有人。
他朝後轉(zhuǎn)過身來,終於看到了這個人。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雨衣,帽子很大,扣在腦袋上,他的臉很白,眼睛盯著粉無常。
粉無常有點奇怪,現(xiàn)在明明沒下雨,爲什麼這人穿著雨衣呢。
忽然間,他想到了門口麪包車窗玻璃上淌著的水,或許這兩者有什麼聯(lián)繫。
他一點點走近了,粉無常看見他的一隻眼睛是慘白的,另外一隻眼睛中射出一道有些陰鬱的目光。
他瞎了一隻眼。
他的鼻子很尖,腦袋似乎也很尖。
粉無常問道:“你是這的老闆嗎?”
對方的聲音有些嘶啞:“你要幹嘛?”
粉無常聳了聳肩,試著放輕鬆自己,他感覺自從進入這裡,神經(jīng)似乎就一直無意識地處於繃緊狀態(tài),就連說話就顯得神經(jīng)兮兮的。
粉無常故意表現(xiàn)的有些悲傷,他說道:“家裡要死人了……”
“哦,幾個?”對方問,語氣漫不經(jīng)心。
“一個……”粉無常微微有些震驚,他感覺對方好像是在和他討論家裡的母豬剛生了幾隻豬仔一樣。
對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粉無常輕咳了一聲繼續(xù)道:“我想找這的負責(zé)人,看看能不能在這火化……”
“跟我來吧。”那人說。
“你是……”
“對,我是。”
他說完,就繼續(xù)朝前走去。
水滴從他後背的雨衣上慢慢滑落下來,看水滴的形態(tài),似乎不是雨水……
粉無常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後,不住地打量著他的背影,同時左右觀望著,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看來,這個傢伙有可能真的是這裡的老闆,就算不是老闆,應(yīng)該也是個負責(zé)人吧。
粉無常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黑表。
表中顯示著數(shù)字:2。
紅色指針在微微顫動。
粉無常默默點了點頭,擡起頭,朝前望去。
前面是一趟青磚平房。
一排高高的窗子,安著鐵欄桿。
那些窗子都很小,黑洞洞的,更像透氣孔。
不過,現(xiàn)在這些窗子都關(guān)著。
平房的正面,除了窗子沒有門。
雨衣人帶著粉無常來到了平房的側(cè)面,這裡有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雨衣人掏出一大串鑰匙,摸出一枚,插進去,扭動了幾下,“礦哐啷啷”地把鐵門拉開,走了進去。
粉無常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一個很小的外間,只放著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兩把破舊的椅子,顯得冷冷清清。
桌子上放著一個髒兮兮小的練習(xí)本,已經(jīng)卷邊,估計是登記用的。
除此,什麼都沒有了。
粉無常注意到,正對著鐵門還有一扇鐵門,他猜測,從這道鐵門走進去,應(yīng)該就是停屍房了。
粉無常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脊樑骨不由地一陣陣發(fā)冷。
他覺得這裡面的溫度也出奇地低。
雨衣人坐下來,依舊沒有脫掉雨衣,也沒有摘掉帽子,他的臉像是藏在黑洞裡,他說:“有什麼要問的沒有?”
粉無常看了看他,道:“價格多少啊?”
“看你要做哪一種?”
“還可以選擇?”
“我們有三種火化爐,價格分別是200,500,1100,越貴的越好。”
“這東西不就是將屍體燒掉嘛……還有好壞之說?”粉無常有些吃驚,他確實不是很瞭解。
雨衣人似乎有些不屑,他抽出煙來,又拿出打火機,他旋轉(zhuǎn)著打火機,然後“啪!”地一聲引燃,點上香菸之後,緩慢吐出一口菸圈才道:“火機噴出的都是火,爲什麼有的貴,有的便宜?”
“外觀,還有持久性。”
“好的火化爐燒的快,燒的乾淨(jìng),骨頭分量多,你可以剔骨留存,而且,骨灰冷卻快,你不用等很長時間就可以拿到骨灰,另外,好的爐子就像好的火機一樣,外觀自然也有所不同,我們提供的配套服務(wù)也不一樣!”
“我明白了。”
“我們還有不同的骨灰盒,你可以選擇一種你認爲合適的。”雨衣人淡淡地道,“如果你覺得你家人還不錯,那就選一個好的骨灰盒,畢竟,這個盒子裡裝著他地下的一生呢,好的骨灰盒不僅材質(zhì)好,還透風(fēng),冬暖夏涼的,舒服的很。”
“我選最貴的爐子,還要最好的骨灰盒。”粉無常道。
“嗯。”雨衣人看了一眼粉無常,“看你年紀不大,倒是一個孝子。”
粉無常沒有說話。
雨衣人掀開本子,在紙上寫著什麼,一邊寫著一邊問道:“你的名字?”
“王楊。”粉無常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化名。
“要不要提供接屍服務(wù)?”雨衣人道,“我們有專門的接屍車,還有專人引屍,你應(yīng)該知道,人死後不能輕易挪來挪去的吧。”
“這個就不用了……”粉無常道。
雨衣人看了粉無常一眼,沒再說啥。
“對了……”粉無常問道,“你們這能停屍體的吧。”
“肯定啊。”雨衣人道,“怎麼,你想把屍體存在這?”
“我想明天拉來,後天化火,你看可以嗎?”
“你想怎樣就怎樣,只要給錢。”雨衣人道,“停屍一天,一百五十塊。”
“錢沒問題,我就是擔(dān)心屍體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粉無常繼續(xù)問道,“你們停屍房裡有沒有冷藏櫃啊?”
“這你倒是真問著了。”雨衣人說,“實話說,我們這裡確實沒有冷藏櫃,因爲那東西太麻煩,而且,經(jīng)常出現(xiàn)意外,不過,我們整個停屍房就是冷藏庫,裡面24小時冷氣不間斷,溫度低的活人都受不了。”
粉無常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相信。
雨衣人似乎看透了粉無常的內(nèi)心,他站起身子,朝著正對著的那道鐵門走去:“你跟我來。”
雨衣人打開了那扇鐵門,走了進去。
粉無常緊隨其後。
一走進鐵門裡面,粉無常就打了一個寒噤:“這裡面怎麼這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