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幾秒,夏鳶蝶垂下了眼。
這些年她在口譯圈裡摸爬滾打,聽到的從來不乏“你年紀(jì)輕輕怎麼拿的項目,是靠男人吧”之類的言論。
年輕,漂亮,站得高——
那就註定是非議加身,桃'色'新聞無數(shù),擺脫不盡。
比起那些背地裡恨不得將她踩進溝裡再爬不出來的“同行們”,想方設(shè)法歪曲事實也要硬糊到她身上的泥巴,絆她進去的水坑......
何綺月這點輕飄飄的大小姐路數(shù),實在夠不上火候。
要不是禍及遊烈,夏鳶蝶根本不想理她。
“何小姐對自己的工作可能是這樣的態(tài)度,但很遺憾,我不是。”
夏鳶蝶扶著同傳小黑箱的門,轉(zhuǎn)身,斜倚著淡淡撩眸:“從邁入這個行業(yè)開始,七年裡幾千萬的翻譯詞彙量,我是一步一個詞一個腳印地走到這裡的,不靠任何人的庇護。”
話聲中途,夏鳶蝶隔著不遠,瞥見了入場的正門。
遊烈與郭總倪總同進門內(nèi),此刻隔空望來。
即便眺過半場,夏鳶蝶還是能感覺到他瞥見她身前站著的是何綺月時,一下子就冷峻下來的眉眼和氣場。在遊烈要走來前,夏鳶蝶—邊應(yīng)付過何綺月,一邊朝他微微搖頭。
何綺月扭頭,察覺兩人目光交匯。
遊烈停了幾秒,竟真叫夏鳶蝶一個眼神按在了原地,隱忍片刻他才轉(zhuǎn)回身,和合作方的人繼續(xù)往會場內(nèi)走去。
何綺月什麼時候見過這樣“聽話”的遊烈。
她有些不甘地咬牙,轉(zhuǎn)回來:“這就是夏小姐說的不靠任何人? Helena科技肯給東石翻譯這麼一家小公司合作機會,你真認爲(wèi)遊烈沒有半點私心?”
夏鳶蝶淡漠瞥回:“有又如何。“
“你——“
“你也知道是機會。無論是否有引薦或介紹,每一份工作我當(dāng)之無愧,也做到盡善盡美,業(yè)內(nèi)有口皆碑。我靠我自己的職業(yè)能力站在這裡,自然不必接受任何無知傲慢者的侮辱。”
夏鳶蝶停頓,狐貍眼角微翹,像是一個淡然無害的笑:
“哦,難道何小姐今日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這裡,其中竟能有一成——是靠你自己嗎?“
"...... ! "
何綺月是家裡老來得女,從小在何家被哄到大也寵到大的,哪裡經(jīng)歷過這種當(dāng)面的指責(zé),偏還戳在最痛處,—句都反駁不出。
她差點被夏鳶蝶氣哭。
夏鳶蝶也沒有跟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一試高低的閒情:“研討會就要開始了,我準(zhǔn)備工作,有什麼‘私事’,請令營會後再說。何小姐自便。”說完,夏鳶蝶朝對方略微頷首,轉(zhuǎn)身進了同傳箱裡。
箱門合上,自然掛鎖。
然後夏鳶蝶轉(zhuǎn)回來,就對上了羅曉雪震驚順便看戲的表情。
夏鳶蝶:"_"
差點忘了,何綺月給她挖的最大的坑在這裡。
羅曉雪故意玩笑地捂住脖子:“我不會被滅口吧?“
“假如這場翻車了的話,”夏鳶蝶也玩笑著坐下來,戴上耳機,“不擔(dān)保哦。”
兩人默契地沒有在研討會前多聊私事。
不多時,嘉賓基本結(jié)束入場,研討會正式開場。
研討會主持人上臺,中文播音腔開啓:“尊敬的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海內(nèi)外來賓,女士們先生們,行業(yè)與媒體朋友們...…."
夏鳶蝶做這場同傳接力第—棒,靠近收聲筒,疊聲開始口譯:
"Distinguished leaders,guests from home and abroad,ladies and gentlemen,friendsfrom the industry and....."
—場漫長而高度緊張的同傳拉鋸就在小黑箱裡開啓了。
研討會的同傳難度,在會議同傳中也算是比較高的。
這是因爲(wèi)在一場研討會中,基本只有主講人的核心要點可以勉強把控。會議全程,隨時隨地都可能冒出來兩位甚至兩位以上的嘉賓,忽然來一場脣槍舌戰(zhàn)精彩絕倫語速超快彷彿可以廢棄呼吸的觀點
輸出與辯論博弈——
除了有點費譯者以外,沒什麼大問題。
而Helena科技的這—場,甚至出現(xiàn)了數(shù)次。
好在羅曉雪經(jīng)驗豐富,雖然有些吃力,但也基本能撐過她個人全程。中間一節(jié)嘉賓爭論,一個陌生專業(yè)詞彙組上她卡殼,夏鳶蝶快速書寫遞到她眼皮底下。
整體算是有驚無險。
而夏鳶蝶在航天專業(yè)方面知識詞彙都涉獵豐富,中英切換流暢,雖然也在其中一段高頻的激烈爭論部分因緊張而手心微汗,但全程穩(wěn)定高效輸出,甚至有配合發(fā)言者的語氣節(jié)奏用詞上的表達。
連羅曉雪在旁邊聽著,都幾次忍不住朝她豎起拇指。
就這樣,三個小時的研討會下來,當(dāng)結(jié)束了最後一句閉幕翻譯,夏鳶蝶整個人已經(jīng)接近於一種被抽空精神力和情緒的狀態(tài)了。
大病初癒的羅曉雪更是面無人色,連豎拇指的力氣都沒了,摘下耳機就剩四個字的力氣——
“蝶姐,牛逼。”
羅曉雪比她還大了好幾歲,夏鳶蝶自然知道對方只是敬佩玩笑,但也實在沒有了謙虛的力氣。夏鳶蝶牽了下脣角,一邊收拾面前東西:“慘了,沒力氣吵架了。”
“?“
羅曉雪有氣無力地扭過頭,隨即恍然想起同傳開始前的爆炸新聞。
八卦給她注入了一絲難得的活力:“這麼說,你和Helena科技這位天才創(chuàng)始人,竟然是真的?“
夏鳶蝶略微遲疑:”算是在交往。 ”
"Unbelievab.....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羅曉雪撐著臉頰,曖昧地笑,“什麼程度 才能
叫,遊烈本人都隨你玩弄’ ?”
鳶蝶難得在同事面前赧起緋色,卻正色否認:”用詞失準(zhǔn), 別信。
”是有點難以置信。這位遊烈總,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冷漠深沉、 權(quán)柄在握的未來暴君相啊,
要玩弄他,”羅曉雪玩笑回頭,"難不成, 我們組長有做蘇妲己的潛質(zhì)嗎?
”狐貍”心虛得-默。
收拾完東西,夏鳶蝶不等羅曉雪再追問: "7點半還有一 場研討 會後的餐酒會,我們到時候直接
在會場碰面吧,我去找地方躲會兒。”
可惜夏鳶蝶溜之大吉的想法,連同傳箱的門都沒出,就宣告破產(chǎn)了。
門外,一位陌生工作人員本分站著。
"夏小姐,遊總讓我?guī)Q餐酒會要用的晚禮服。”
夏鳶蝶略微停頓,側(cè)身: "那我的同事呢。
"這個,遊總沒有吩咐過。”
“沒關(guān)係啊,我自己找地方,”羅曉雪朝她比手勢,“你快去吧。”“嗯。”
夏鳶蝶跟著這人在酒店裡上下左右了一圈,總算到了一間敞開一扇門的雙開門休息間內(nèi)。
她走入其中,身後的房門就被門外的人拉合上了。夏鳶蝶朝裡面擡眼。
—張單人沙發(fā)裡,何綺月端莊坐著,無聲擡眼。
———
何大小姐大約是想等—場夏鳶蝶大驚失色的戲,但可惜什麼都沒等到。
更甚至,她彷彿在年輕女人那雙淡琥珀色的眼眸裡看到了一點掠過去的無趣與輕嘲。
何綺月:"?"
夏鳶蝶沒精神觀察何綺月的反應(yīng),她拎著手裡的大工作包,徑直朝房間裡的長沙發(fā)走過去,然後將自己陷入其中。
安靜幾秒後,靠著沙發(fā)微微闔眸的夏鳶蝶輕聲:“我沒有要氣你的意思,何小姐,但你如果不抓緊時間說話,那可能一分鐘後,我就會不太禮貌地睡過去了。”
何綺月:“............?”
何綺月快要被她氣笑了,看夏鳶蝶的眼神裡又帶上—種莫名的惱火和複雜。她微仰起下頜,睦著夏鳶蝶:“你好像─點都不意外見到的是我?”
“這樣—場同聲傳譯結(jié)束,即便意外,我也很難有表情。”
何綺月不爲(wèi)所動地盯著她。
"...好吧,我是猜到了。“
夏鳶蝶輕嘆。
何綺月皺眉,想都沒想:“你怎麼猜到的。”
夏鳶蝶默了下。
沒有負擔(dān)地活著的大小姐的好奇心可真是旺盛啊。
看得出何綺月是個在某方面極有耐心的人,不達目的對方是不會罷休的——夏鳶蝶不得不略微坐直身。
只是聲音仍l舊有些蔫得缺乏情緒。
“首先,遊烈不會沒有任何提前詢問,就讓一個陌生人來傳達命令式的消息。其次,只許我來這一點,高中時候遊烈買水都會多給我朋友帶一瓶,這種傲慢而忽視的錯誤,何小姐會犯,他不會。"
何綺月微微失神。
夏鳶蝶口中的遊烈讓她覺著陌生又遙遠,她想象不出,活在他們傳聞和光環(huán)中的那個遊烈會在高中時候有那樣細節(jié)鮮活的一面。
而面前的人如此瞭解他,更讓她心裡酸得厲害。
何綺月想著就沒了神情。
“今晚的餐酒會,我希望夏小姐能夠讓出遊烈身旁的位置。”
夏鳶蝶緩慢地眨了下眼睛:“Helena科技要換隨身口譯的話,應(yīng)該由他們書面郵件通知我方。"
“夏小姐何必裝傻,你比我更清楚,遊烈根本不需要什麼口譯陪同,”何綺月十指交扣,“我說的是他身旁女伴的位置。”
夏鳶蝶無辜地輕挑眼角:“我只是個小譯員,這個就更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你——“
比起研討會開場前當(dāng)斷即斷的犀利言辭,夏鳶蝶這副軟硬不吃的態(tài)度,還更要叫何綺月氣極又無可奈何。
她深呼吸,挺直腰身:“你應(yīng)該知道,我今天是作爲(wèi)仁科資本的代表到場。”
“所以?“
"今晚的餐酒會,除了航天領(lǐng)域的從業(yè)者和研究者們,剩下最多的就是我們?nèi)士圃诘慕鹑谕顿Y領(lǐng)域了。”
何綺月停頓,下頜微揚,終於露出點大小姐的傲氣凌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Helena科技的‘逢鵲’一號火箭熱試車在即,預(yù)計年後就要進行再次發(fā)射,這個時候,資金鍊的重要性對他們不言而喻。可惜去年的Pre-C輪融資,似乎並不足夠支撐他們完成‘逢鵲’一號的再次發(fā)射。”
夏鳶蝶眼神微晃。
作爲(wèi)深入調(diào)研過Helena科技相關(guān)項目背景材料的專業(yè)譯員,她對Helena科技的項目進度狀況也有了解。
確如何綺月所說,“逢鵲”—號能否完成再次發(fā)射,Pre-C+輪的融資尤爲(wèi)重要。
確如何綺月所說,“逢鵲”一號能否完成再次發(fā)射,Pre-C+輪的融資尤爲(wèi)重要。
Helena科技在這個時候召開一場針對去年發(fā)射失敗原因的燒蝕材料相關(guān)的研討會,向業(yè)內(nèi)乃至投資領(lǐng)域表明決心的意圖也十分明顯。
Pre-C+輪融資應(yīng)當(dāng)就在下半年了。
腦海裡過了一圈,夏鳶蝶垂回眼:“這和我好像沒有什麼關(guān)係。”
“和你當(dāng)然沒有,但和遊烈有啊。“
何綺月倚上沙發(fā)靠背,就像倚著她身後那座碩大無朋的名爲(wèi)“何家”的靠山,她低頭玩著手指。"既然夏小姐是如此優(yōu)秀的譯員,那應(yīng)該多少接觸和了解過金融投資領(lǐng)域的規(guī)則玩法吧?——如果我作爲(wèi)女伴站在遊烈身旁,意味著Helena科技的Pre-C+輪融資將由仁科資本領(lǐng)投,這會給他們的融資帶來多麼無與倫比的金牌背書。我相信,沒有任何一位創(chuàng)始人或者融資輪的公司高管,會對這件事不動心。”
夏鳶蝶垂眸不語。
何綺月擡頭,天真又殘酷地問:“那,請問,靠自己走到今天所以理直氣壯的夏小姐,你又能給他帶去什麼呢?”
寂靜從房間裡蔓延,穿過狹窄緊閉的門下地縫,流入門廊內(nèi)。
負責(zé)看守房門的何家保鏢此刻汗流浹背,一動不敢動地站著,目光向門旁斜視——
筆直凌厲的長腿就斜撐在牆前,剪裁精緻紳士方雅的西裝三件套被倚牆站著的男人穿挺得肩寬,腰窄,腿長,鋒芒難掩。
而更具薄厲感的眉眼,卻被額前垂下的碎髮陰翳半藏。
傍晚夜色漸長,那人過來時,那句“希望夏小姐能夠讓出遊烈身旁的位置”剛逸出門外。
保鏢當(dāng)時就想出聲提醒門內(nèi)的何綺月。
然而停在門外的男人只冷冰冰地側(cè)撩了下眼角——
像是一記薄而無形的冷刃直抵喉前,刺骨冷意凍透了舌根,保鏢那句提醒就硬生生地跟著唾沫嚥了回去。
保鏢本以爲(wèi),遊烈下—秒就會推門而入。結(jié)果出乎意料。
那人隔著薄薄的門板站了幾秒,就眼神倦怠散漫似的垂了睫尾,他抄起褲袋,慢慢轉(zhuǎn)身,倚到了門旁的牆上。
門裡的對話入耳,最切身的事情,遊烈卻像無關(guān)人似的垂低了頭。保鏢謹(jǐn)慎提防著,只看得清那人高挺的鼻樑,冷雋的側(cè)顏線條延展到銳利微抿的薄脣,情緒冷漠而叫人捉摸不透。
保鏢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
面前這位在最近幾年,一己之力挑得北城科技圈內(nèi)滿城風(fēng)雨的最炙手可熱的科技新貴,此刻卻彷彿沒了半點方纔在臺上,面對無數(shù)行內(nèi)專業(yè)人士與海內(nèi)外來賓時的從容不迫與運籌帷幄。
此刻的沉靜冷漠只是表象,他眼底洶涌,像是在等待一場刀斧加身的審判。
"..…夏小姐,你又能給他帶去什麼呢?“
門內(nèi)聲音落地。
砸出─片冰棱碎裂似的寂靜。
門外比門內(nèi)更室息。
有時候沉默比尖銳的話語還令人煎熬。保鏢正想著,眼皮一抽,看見牆前那人無聲站直了身。
遊烈漠然地轉(zhuǎn)向房門。
—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發(fā)覺自己的懦弱。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答案,是他也不敢聽的。
爍著微冷銀光的戒圈套著修長分明的指骨,遊烈擡手,就要落到那扇雙開門上。
在他落上去前一秒。
“啊,抱歉,差點睡過去了。”一個困蔫的女聲忽然在房間裡響起。
門內(nèi)門外,其餘三人同是—僵。
幾秒後。
遊烈垂了睫尾,一點笑意難禁地曳上。他垂回手,不去打擾門內(nèi)狐貍睡醒後的“閃亮”登場。
狐貍懶蔫蔫託著腮似的聲音也穿出來了。
“何小姐,你真的很奇怪,好像不管什麼職業(yè),你都一視同仁地蔑視啊。”夏鳶蝶輕嘆,“你剛剛說的,只給我─種感覺,那就是遊大少爺這些年在國外,不是日日夜夜地搞科研忙創(chuàng)業(yè),而是在苦心孤詣地泡小富婆——不然他創(chuàng)立Helena科技,不提去年的Pre-C輪,前面種子輪天使輪A輪B輪的融資都是怎麼來得?好辛苦哦,按你說的,怕是一輪就得換一個小富婆,職業(yè)男公關(guān)都沒有他這麼忙吧?“
"
-………-…-………-…-…-"
裡面何綺月什麼反應(yīng)不知道。門外保鏢的汗都快淌成小溪了。
這小譯員......
剛剛領(lǐng)進去的時候看起來可是安安靜靜蔫蔫查查的,雖然很漂亮,但沒什麼攻擊性的樣子,不然他也不敢放何綺月跟她單獨一個房間。
可怎麼說起話來就這麼,犀利得要命呢。
尤其這話,就算是反諷,說得也太不給男人面子了,更何況還是位盛氣桀驁的天才創(chuàng)始人,她也不怕他聽見了——
保鏢餘光一掃。
遊烈不知何時擡手,修長指骨微屈著,假意蹭過鼻骨,實際上卻是蓋過了薄脣前。只是脣角遮得住,眼尾難抑的笑意卻晃得長睫尖都要顫了。
保鏢:“......"
行吧。
天生一對。
門內(nèi)。
何綺月終於回神,氣得手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夏鳶蝶感覺和何綺月多待一會兒,她的童年和童心都要找回來了。只不過今天的同傳實在太累人,小狐貍的狀態(tài)難以維繫。
她站起身:“何小姐如果只想說這些,那我可以告辭了。”
“夏鳶蝶。”
何綺月終於惱了,扶著沙發(fā)手枕起身:“你知不知道,就因爲(wèi)上週遊烈在那羣公子哥面前承認你是他的未婚妻,現(xiàn)在整個北城二代圈子都在笑話他——就像當(dāng)初盛傳他被你拿錢甩了一樣!”
夏鳶蝶背影驀地—停。
她眼睫輕顫了下。
何大小姐無心插柳,可惜自己不知道,也沒察覺,只是本能順著情緒往下發(fā)泄:
“他們也配和遊烈相提並論嗎?可現(xiàn)在因爲(wèi)你,他們都有資格笑上他一句了!說他一個原本最鋒芒畢露、最有望跨過天塹超越父輩的二代新貴,現(xiàn)在爲(wèi)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朋友,還是當(dāng)年爲(wèi)了幾百萬就能甩了他的人,竟然親自去給一幫二世祖敬酒堵口,他們說他丟盡了庚家和遊懷瑾的臉!”
聽見結(jié)尾的人名,夏鳶蝶本能屏息。
她攥緊了指節(jié)。
而身後,何綺月終於還是說出了心口最介懷的那句:“既然當(dāng)初你已經(jīng)拋下他離開了,爲(wèi)什麼還要再次出現(xiàn)?!如果不是你,那我和他——"
“砰!”
厚重的雙開門被驀地推開。
—身西裝冷冽的遊烈漠然踏入,他眼角帶煞,薄脣泅怒地削過何綺月一眼。
“遊烈...!“
何綺月面色—變,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惱火地瞪向遊烈身後的保鏢。
“何小姐弄錯了一件事——”遊烈冷瞥過她,就轉(zhuǎn)回眼朝夏鳶蝶徑直走過去,他挑眸睨著她的,—字—句地清晰。
“是我,主動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
夏鳶蝶怔然回望他。
遊烈停到她身旁,很自然就牽起她的手,握進掌心。
而後他冷漠厭倦地掃向何綺月:“即便她沒有回到我身邊,我也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你應(yīng)該很清楚,如果當(dāng)初不是基於各自心有所屬,那我不會給你合作的機會。”
何綺月忍著情緒,凌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這次研討會,我不信你沒有爲(wèi)Pre-C+輪的投資準(zhǔn)備的意思。如果有仁科資本領(lǐng)投,你猜多少資方會想要跟投——合作而已,遊總不會這麼公私不分吧?”
“既要公私分明,那我司首席財務(wù)官倪和裕,首席運營官郭齊濤,他們都可以給你做男伴,何小姐隨便選一位。無論你怎麼選,都是上明日的經(jīng)濟新聞而不會上娛樂頭版,這才叫公私分明。"
遊烈眼神漆寒,冷淡也漠然地看著何綺月一點點白下去的臉色。他補了最後一刀:“至於我,不好意思,有主了。”
遊烈說完,垂眸跟身側(cè)的夏鳶蝶要了眼神準(zhǔn)允,他就直接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兩人跨出門的─瞬。
身後何綺月聲音帶起顫腔:“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遊烈皺眉,最後—絲耐性早就剝離。
他拉著夏鳶蝶就要走。
然後就收到了一絲來自小狐貍那邊的阻力。
遊烈低偏過頭,對上夏鳶蝶裝得無辜的眼。
狐貍努了努嘴。
遊烈無奈又好笑。
“對我怎麼不見你這麼心軟。”他輕聲嘖了她聲,這纔回眸,眼尾笑意也涼作冷漠,“我不懂何小姐爲(wèi)什麼要把自己放在被比較的位置,我也不關(guān)心,但我不會這樣對她。”
“在我這裡,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作比。你可以把自己的感情變成一道選擇題,而對我,這是一道判斷是題————是她,不是她。沒有其他。”
夏鳶蝶都哽住了。
她又不是叫他跟大小姐放狠話。他明明知道。
被狐貍拽著不許走,遊烈低嘆了聲,輕撓了下眉骨,他乾脆轉(zhuǎn)過來面向狐貍:“我是情感諮詢嗎?“
狐貍見他挑破,也挺胸仰頭:“你自己招的,你得負責(zé)。”
遊烈終於還是在狐貍面前不知道第多少次敗下陣。
他低嗤了聲:“你是吃死我了。“
抑著一絲冷意,遊烈回過身,他第一次正視這個以合作名義來到他身邊、卻欺騙了他的至今也陌生的女孩。
“何小姐,你想過沒有。”
“你喜歡的從來不是我,你甚至都不瞭解我。你喜歡的,從頭到尾,只是遊烈這個名銜而已。”
"——!"
說完最後—句,不再看何綺月任何反應(yīng),遊烈轉(zhuǎn)身就拉著小狐貍往外走去。
拐過走廊拐角,夏鳶蝶要說話。
遊烈把人拽到身前,兇狠地親了下:“得寸進尺,你還沒完了是吧小蝴蝶?“
夏鳶蝶冤枉至極:“我是想說你走慢點,我今天很累,要跟不上了。”
低頭瞥了眼,遊烈漆眸—撩:“那今晚的餐酒會,你要換平底鞋嗎,我可以讓他們提前準(zhǔn)備。”
“?禮服裙加平底鞋嗎?”狐貍木了臉,“你跟我有仇吧遊烈?“
“怎麼了。”那人拉著她手,果然放慢了,走得幾乎委屈了那雙長腿,他卻漫不經(jīng)心地,只牽著她手指扣在掌心。
“那我會成爲(wèi)翻譯界第一個醜出圈的。”
“那太好了,”遊烈懶洋洋地答,“省得總有一些學(xué)長,學(xué)弟之類的,跟在你身邊亂晃。”
"? "
………-
兩人離開不久後,大敞開的雙開門休息間裡。
何綺月失魂落魄地坐在單人沙發(fā)上。
她沮喪地脫掉了高跟鞋,扔出去好遠,保鏢也被她兇跑了,現(xiàn)在又不想自己去撿,就只能抱著雪白的足尖窩在沙發(fā)裡。
直到身後腳步聲響起。
以爲(wèi)是跑了的保鏢。
何綺月一僵,輕哼了聲:“還知道回來。”
她微微挺起胸脯,把那點沮喪失意收起來:“你幫我把那隻鞋撿回來,我就暫且不跟你計較遊烈來了你都不提醒我的事情了。"
大小姐脖頸繃得直直的,頭都沒回,像只驕傲也漂亮的小孔雀。
身後腳步聲一停,對方似乎俯身,將那隻被甩脫的高跟鞋撿了起來,然後不緊不慢地走過半個房間,來到了背對門外的何綺月身旁。
沒有—絲遲疑,那人折下膝去,勾起何綺月的腳踝。
何綺月—驚,差點踢出去,眼皮惱火地撩起:“你——”她忽地僵住了。
幾秒後,女孩的腳踝被那人溫柔而強硬地攏住,一點點套上那隻鑽面珠光的高跟鞋。
那人掌心溫?zé)幔杂斜±O。
西裝修挺而紳士款款。
何綺月嘴脣—顫:”...…..哥?“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
餐酒會的陪同口譯,夏鳶蝶還是親自上了。
這要得益於這七年裡,她鍛煉出來的強大的意志力和工作精神,不然在下午那場研討會的同傳後,她應(yīng)該只能像只被抽乾了精氣的狐貍─樣吐著舌頭蔫躺在她的狐貍窩裡。
不像此刻,又是“戰(zhàn)袍”又是“佔戰(zhàn)靴”的。
夏鳶蝶微蹙著細眉從更衣室裡出來,就對上了等在外房間,遊烈轉(zhuǎn)過來的漆黑的眼。
夏鳶蝶警覺擡眸,先打了預(yù)防針:“不要故意做出驚豔的表情——我知道你見過的何大小姐那樣的美人,還是主動向你獻殷勤的,一定比你見過的猴子都多。”
遊烈斂低了眸子,笑著走過去。
他單手輕抵上她收窄的裙腰,低折下頸去尋她的氣息:“是麼。“
夏鳶蝶被他低撩蠱人的嗓音弄得頸癢,微紅著臉偏開,卻推拒不去。
“那我怎麼只看得見你。”遊烈抵在她耳旁,低聲笑著,“今晚就穿著這件禮服裙上牀睡覺,好不好?“
夏鳶蝶:“?”“?? ?”
幾天不見,她對他的騷氣程度又有了新的認知。
外房門恰被叩響。
“遊總,餐酒會就要開始了。”
“...知道了。”
遊烈直回頸,一點極淡的遺憾掠過他眼底。
而到這一秒夏鳶蝶才忽然警覺:他剛剛是想做什麼來著的。
頓時有種方纔虎口逃生她自己還沒有察覺的餘驚,以及還好助理來了的慶幸。
不知道是不是那點慶幸有些明顯了。
“狐貍,逃避是沒用的,”遊烈牽起她的手,輕勾住,眼眸裡晃著漆黑碎熠的星子,“今晚還很長。”
夏鳶蝶:"....."
夏鳶蝶慢吞吞地拎起他握著她的手,然後當(dāng)著他的面,將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挪開。
“今晚的工作是很長,遊總,”小翻譯鐵面無私,“不該想的事情,還是等下班以後再想吧。”
遊烈睨她幾秒,隱忍地輕嘆了聲。
“好,那今晚就只做我的口譯官小姐。“
不等夏鳶蝶鬆氣。
遊烈淡聲,走過她身旁:“但你知道,這件事不會瞞太久的——有很多人需要知道,他們覬覦的狐貍是我家養(yǎng)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