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拿到“靜染”的合作後,反而面臨更大的挑戰(zhàn),比之前的工作艱難了更多。
閆涵成了她的客戶,表面相處客客氣氣,波瀾不驚的,每次開車走還要問問喬安是否順路送她。暗中的刁難卻無所不在,看著宣傳的方案總是先微笑,再皺眉,跟喬安說:“我覺得你能做得更好?!蹦L匾矒Q了一撥又一撥,找那種性格女模吧,閆涵說怕中國大衆(zhòng)接受不了,太國際臉,找比較漂亮的吧,閆涵說這怎麼行,長得這麼主觀怎麼當模特。喬安問到底要找什麼樣的,閆涵說,要大氣卻不能張揚,內(nèi)斂但有股傲氣。喬安拿著iPad記下來,點頭說沒問題,心中瞬間翻了幾百次白眼,這是要找精神分裂吧。
喬安有時候不明白,閆涵到底是因爲個人原因針對她,還是本身就是一個盡善盡美的龜毛性格。喬安也會忍不住在開會時分神打量閆涵,她喜歡用偏草本味道的香水,哪怕開會這種情況,也喜歡穿純棉純色TEE,果然是陸先生喜歡的類型。她思考問題時習慣用鉛筆敲打桌面,贊同別人時左手摸下巴,點著頭說,“嗯?!边@些細枝末節(jié)的習慣,和陸遠揚如出一轍。
而且閆涵喜歡讓喬安帶東西給陸先生,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東西,有時候是一盒巧克力,有時候是一瓶紅酒,一邊信手遞給喬安一邊說,麻煩帶給遠揚,朋友帶來的,都是他以前最喜歡的。
喬安一併接過,說好。
之後在晚飯時,原原本本交給陸先生。他看了看說,挺好的酒,以後她再給你什麼說要帶給我的,你自己吃掉喝掉就好。
喬安諷刺他,你怕有毒???那就現(xiàn)在一起喝了吧。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鈴響了,接起電話是閆涵,她說這一季的新樣衣到了,讓她去公司看看,有什麼新的想法。喬安看看手錶,說好,一刻鐘後到。
她拎起包要走。陸先生問她和閆涵合作有什麼不適應(yīng)嗎?
“挺好的,沒什麼不適應(yīng)?!?
“聽說你連開了好幾個夜班,還受得了嗎?”
“閆涵爲了能讓我開好幾個夜班,她也開好幾個夜班了,客戶都能受得了,我怎麼受不了?!眴贪舱酒饋碜?,拎上了閆涵讓她交給陸先生的酒。
“幹嗎帶走?不是要和我開了喝嗎?”
“我今晚和她開了喝,看看她到底有沒有惱羞成怒給你下毒?!?
“你真是個好員工。”
“你真覺得我好,就直接體現(xiàn)在獎金上吧?!眴贪泊掖遗艹鲩T攔車。陸先生透過玻璃看她跑出去的樣子,難掩疲憊。
喬安心裡想,忙一點也好,忙一點就沒時間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我和她的交情,畢竟是她維繫時間最長最穩(wěn)固的關(guān)係。也是曾經(jīng)衆(zhòng)叛親離的時候,唯一支持她的人。這是一種無形的悵然若失。
她說要找公寓的第二天,陸先生就在同一小區(qū)租了一套房子給她。她沒拒絕,理所應(yīng)當?shù)匕崃诉M去。她買了一個大鞋櫃,把自己的每一雙鞋仔仔細細擺進去。
喬安走進“靜染”的樓層,幾件樣衣平攤在辦公室中間的長條形木桌上,喬安看著一件件衣服,走過去到閆涵辦公室的門口,看她戴著眼鏡忙碌,看見喬安,莞爾一笑。
喬安客氣地走進去,晃晃手裡的酒,“陸總說謝過您,但是現(xiàn)在他戒酒了?!?
“是嗎?”閆涵摘下眼鏡笑笑。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這麼跟我說的,讓我?guī)Щ貋斫o您,說酒挺好的別浪費了?!眴贪舶丫品旁陂Z涵的桌上。
閆涵靠在椅背上,看著這瓶酒手指摸著下巴,又看向喬安,“是啊,別浪費了,我去拿兩個杯子,咱們邊喝邊聊吧。”
“抱歉,我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沒關(guān)係,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而且,陸總沒教過你們客戶至上嗎?等著,我去拿杯子?!闭f著閆涵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喬安看著她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她感覺和閆涵說兩句話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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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和閆涵坐在桌邊,把樣衣都堆在了一邊,兩個人晃著酒杯聊天,閆涵時不時發(fā)出大笑聲。
她們聊起好多事。閆涵並不避諱,聊起和陸先生的過去。說起兩個人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閆涵說,但是想起來那也是兩個人最好的時候。有時候生活的困難對於愛情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兩個人的關(guān)係不僅僅被感覺和愛所維繫著,不僅是愛人,還是戰(zhàn)友,一起打怪的戰(zhàn)友。閆涵說那時候剛畢業(yè),住最簡陋的房子,一下雨樓梯間裡就瀰漫著一股舊紙箱發(fā)黴的臭味,但沒覺得辛苦,買樣檯燈之類的小家電也會滿足。
“你知道嗎?遠揚剛工作的時候,犯過一個小錯誤,是送錯文件,還是給客戶送錯禮物我忘了,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兒,幾乎每個剛?cè)肼殘龅娜硕紩鲥e的吧,老闆要把他炒了,無論他說什麼,怎麼彌補,他都不鬆口,讓遠揚一定要走,小事兒決定成敗。你知道之後他做了什麼?”閆涵晃著酒杯,看看喬安。
喬安搖搖頭。
“你應(yīng)該知道的。”閆涵微微揚起嘴角,眼睛卻帶著傷感,“他找去老闆家,跪在老闆面前,說開除他可以,但是一定
要讓他把這件事彌補好,給他一個機會以後能在這個行業(yè)立足。後來,老闆的家人也看他可憐,從旁邊勸說,他留下了,因爲這件事他反而有了機會,拿到了兩家大客戶,成爲公司升職最快的人,再後來他出來和我自立門戶?!?
閆涵喝光了酒杯裡的酒,狡黠一笑,“這個老闆,就是你爸爸?!?
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別擔心,他一點不恨你爸,而且這行業(yè)本來就是這樣的,競爭殘酷,容不得一點錯誤,所以,我們這行每個人都特別急功近利,必須爭取眼前的一切利益,今朝有酒今朝醉,誰都保不齊第二天有沒有命消受這些?!?
“你不必和我講這些?!?
“我也就是隨便感慨,感覺我們老得真快啊,一轉(zhuǎn)眼,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對了,你爸聯(lián)繫過你嗎?我在國外的時候聽到過一些他的消息?!?
喬安被她戳中要害,拿起酒杯看向別處,“咱們還是聊點兒別的吧。”
她們開了一瓶接一瓶酒,可能在這種夜裡,所有人都等待一個釋放的契機。閆涵說,其實所有人都覺得是我愛利益,離開遠揚,但是誰會去體會具體的細節(jié)呢,你早晚有一天會明白,其實兩個人經(jīng)歷得越多,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就越小,因爲熱情消磨得太多,彼此又太瞭解,連對方一個鬆懈的眼神都能看穿,多可怕。
喬安沒吭聲,想到自己和陳公子的關(guān)係,未嘗不是這樣。他們曾經(jīng)一起參加朋友的婚禮,陳公子對她說,我們早晚也有這樣一天,手牽手,漫不經(jīng)心到永遠。喬安潑他冷水,說,我們可能手牽手,但是很難到永遠。陳公子問她,如果以後我和別人結(jié)婚了,你會怎麼樣?喬安說會包一個大紅包給他。他問,包多少。喬安說五億。陳公子給了她一個詫異眼神,這麼看得起我?喬安笑了一聲,說,冥幣。然後喬安問陳公子,如果以後自己和別人在一起,他會怎樣。他說,都得死。喬安也給了他一個詫異眼神,這麼看得起我?陳公子笑說,你和他,都得死。
現(xiàn)在呢,果然他要和別人結(jié)婚,她也要跟別人。但是他們都再無心緒去殺了對方。
閆涵對喬安說,其實我特別喜歡你,如果不是我曾經(jīng)特別喜歡過遠揚的話,我們一定能成爲最好的朋友。
她趴在桌子上,聽閆涵說這句話,這是她當晚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最好的朋友。
喬安突然想給我打個電話,畢竟在她的關(guān)係裡,和我的這段,最長久穩(wěn)固,接近永恆。剛有這種想法,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太好了,在說出真心話之前,終於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