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下人知道這先帝的老師,和康正帝自己的父親都跪在她的門口。那叫天下人怎麼說她呢?皇帝最重要的,可就是一世的名節(jié)了呀!
樑斐芝一個滑步,衝刺著跪在了孝惠太后面前,愁苦著欲哭道:“太后??!您這一跪下去,陛下這一世的英明,可就全完了??!”
帝師月落雪這才皺著眉頭,擡起臉來,看著孝惠太后說道:“老臣有罪,自當(dāng)受罰。太后不必爲(wèi)老臣開脫。”
孝惠太后緊縮眉心,他有些不解,按理說,若僅僅只是爲(wèi)了一兩件事,康正帝沒有道理氣成這樣??!
以帝師的性格,能這樣面帶懇求地說這樣的話,究竟是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孝惠太后也不管這許多,他走回了交泰殿,一臉肅穆地坐在離康正帝最近的一把八仙椅上。
“陛下且忙陛下的,哀家坐在這裡,直到等陛下氣消了?!毙⒒萏髿舛ㄉ耖f地坐下說道。
康正帝微微蹙眉,說道:“父後,你可知道月落雪都做了些什麼嗎?”
孝惠太后端坐在那,並不說話,只是看向康正帝。因爲(wèi),他畢竟不願對他的女兒懟道:你讓我不問朝政的,我又如何知道?
康正帝垂下眼簾,深深呼出了一口氣,說道:“幾次三番,都與她家有關(guān)係。若是沒有她的授意。她的女兒會參與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有她!”
康正帝說著,就把錦衣衛(wèi)的密摺摔在了桌案上。
這事兒要是擱在尋常,康正帝真想讓錦衣衛(wèi)夜裡就去她們家,乾脆把她一家的人頭都收了算完??墒乾F(xiàn)在,她也知道不是能動她的時候。
可是完全不給月落雪敲敲警鐘,她又怎能眼下這口氣?如她心底怒喝的,她是一個皇帝。
一個團隊,一個公司,一個機構(gòu),如果總有人挑釁領(lǐng)導(dǎo)者,那會如何呢?領(lǐng)導(dǎo)者沒有了威嚴(yán),會發(fā)生什麼?
康正帝猛然站起來,她其實暗自祈禱的是起身過猛昏過去就好了??上В欢ㄊ翘圃狡饺昭e把她照顧的太好了。這關(guān)鍵時刻,她竟然也沒有絲毫的頭暈眼花。
康正帝冷靜了下來,只得低頭去把月落雪扶起來,請回了交泰殿。她儘量心平氣和地給月落雪低頭??蛇@回,孝惠太后心底卻發(fā)生了變化。
若是康正帝沒有告訴他那些事情,他自當(dāng)認(rèn)爲(wèi)康正帝年輕氣盛,沉不住氣??煽嫡劢o他講了密摺的事情。那麼,這一直以來的暗潮洶涌,就是有人故意爲(wèi)之的了。
孝惠太后之所以是太后,那是因爲(wèi)康正帝在位。若是有人打了動搖國本的念頭,他自然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他走出交泰殿的時候,再看帝師月落雪的眼神,就發(fā)生了變化。
可他心底不是沒有疑惑的。先帝交給月落雪遺詔的時候,說明先帝對月落雪的爲(wèi)人,是有一定的肯定的。
那麼,月落雪在鳳太后過世前後,心裡發(fā)生了變化,所以才這樣一步步的犯下錯事麼?可是先帝一直都褒獎月落雪心底是有大義的人,難道是先帝看錯了?
孝惠太后下午便去造訪了帝師府。他沒有與月落雪繞彎子,而是道明瞭來意,他說道:“帝師,哀家是個夫道人家。原本不該過問政事,可現(xiàn)在,哀家來,便是想問問帝師您,是否知道您的女兒自從說——哀家與陛下有茍且之類……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背後都有參與?還是說……這跟陛下想的一樣,都是帝師授意,她們纔敢這麼做的?”
帝師月落雪皺著眉頭,神色中有些不解,又有幾分原來如此的恍然。
孝惠太后坐在主位,仔細(xì)觀察著帝師。
月落雪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一臉悲慼地說道:“罪臣……罪臣死罪!罪臣絕對不會授意不孝女幹出這些事情??墒?,罪臣不察,導(dǎo)致了這一切的發(fā)生……只是……”
月落雪還有一份僥倖,說是僥倖又並不準(zhǔn)確。她只祈求這一切都是康正帝的猜測,並非真的是她那不孝的女兒所爲(wèi)。
“帝師,先帝臨走前,時常給哀家說,帝師是心懷深明大義的人。哀家相信先帝的眼光??墒?,近來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天災(zāi)的時候,有人制造人禍,哀家不必多說,帝師也明白這會對陛下,對國本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還望帝師理解陛下一時的年輕氣盛之舉,切莫將晌午的事情放在心中?!毙⒒萏笳\懇地說道。
月落雪深深地磕了頭,眼圈有些發(fā)潤,她道:“太后言重了!罪臣有負(fù)先帝聖恩!先帝曾對罪臣有所囑託,要罪臣定然扶持陛下到她根基穩(wěn)固。罪臣實在……罪臣實在有負(fù)皇恩吶!”
“罪臣這便親手將這兩個不孝豎女,押至大理寺!罪臣……”
孝惠太后擡了擡手,說道:“現(xiàn)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帝師如此之舉實在不合適。哀家想求帝師一事。”
月落雪不解孝惠太后有何事相求,而孝惠太后卻是道:“煩請帝師,修書給齊王,問她是否有稱帝的打算。”
月落雪身子一震,她知道,倘若孝惠太后所言屬實,那麼,她這封信寫出去,齊王十有八九會回來謀逆的言辭。這信……無疑,就是月家和齊王的一道催命符了。
孝惠太后垂下眼眸,顯出幾分無助地悲切,繼續(xù)說道:“若是帝師不願寫,哀家也無法強人所難。往後一切,只求先帝能在天庇佑萱姐兒了……”
月落雪抿了抿脣,眸中含淚,搦管操觚地寫下一紙書信,叫僕從送去了齊王府。
不需多時,齊王果然回了一封信。信中不光坦言她是看不上康正帝的所作所爲(wèi),也承認(rèn)了許多事情,是已逝的鳳太后和月落雪的兩位女兒,一位嫡孫一同策劃安排的。
月落雪的手,顫抖著握著一紙書信,拍在案上之時,仰天大喝道:“老臣……愧對先帝??!”
孝惠太后不露聲色地將月落雪手下的信紙疊了起來,塞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月落雪見孝惠太后就要離開,這才晃過神來,著急地起身,衝出書房,跪在了孝惠太后身後,滿面滄桑淒涼地磕頭道:“太后!——還望太后能求陛下開恩,給罪臣其餘並未涉足此事的兒孫們,一條活路!”
孝惠太后頓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說道:“帝師誤會了。哀家沒有打算立即把這封信件交給陛下。帝師還有時間規(guī)勸兩位女兒儘早回頭。當(dāng)下,天災(zāi)剛過,戰(zhàn)俘又押解到京在即。帝師應(yīng)當(dāng)比哀家還清楚,若是這個時候,把這一封書信公之於衆(zhòng),將是什麼樣的狀況。哀家年紀(jì)大了,自然知道,許多事情放一放,彼此都有生機。哀家今日來,一是想讓帝師明白,陛下並非有不尊重帝師的心思。二是希望,帝師能規(guī)勸兩個孩子儘早回頭是岸?!?
月落雪嘴脣微顫,也忘了恭送,跪在地上百感交集,許久許久不曾回神……
竹虛忍不住問道:“太后,這封信真的不給陛下麼?”
孝惠太后坐在軿車裡,說道:“唉——陛下還是年輕,若是這時候把這封書信遞交給她,哀家賭不起這結(jié)果!”
康正帝氣惱月落雪,自然就不願意去鳳儀宮。可是兩日之後,大批戰(zhàn)俘就要到近郊了。她不去,又不行。
康正帝一臉怨念,嘟著嘴,看著江珵鶴,心底的滋味可謂是極其複雜的。
康正帝拉著江珵鶴陪她在月光如灑的蕁煜池附近散步,藉著皎潔無暇的月色,她靜靜地看著江珵鶴的側(cè)面。
江珵鶴不是不好。其實,江珵鶴簡直是完美的有缺陷。
爲(wèi)什麼這麼說呢?你看,南宮紫晨也好,南宮虹夕也好,柳書君,秦楚笑,唐越,慕容淺秋,蕭燼,包括百里凌風(fēng),他們每一個人,硬要挑揀的話,多少都有一個兩個的缺點。但是,江珵鶴好似沒有似的。
他不爭,他隱忍,他體貼,他穩(wěn)重……又或許,其他的每一個人,康正帝都用心的去待過,所以越是親近,越是能瞧見對方的缺點?
康正帝重重地用鼻息嘆了口氣。
江珵鶴沉靜地說道:“陛下心情不愉?!?
“恩?!笨嫡塾种刂氐睾舫隽艘豢跉狻?
她轉(zhuǎn)過身,摟著江珵鶴的腰,靠在他的胸口,眼睛有些發(fā)酸。
康正帝也不知道爲(wèi)何,對江珵鶴生出這樣的情緒。她防著他,她告誡自己絕不能對他動心動情,可是她又忍不住覺得很是愧對於他。
“你是這樣優(yōu)秀的人,原本,我是配不上你的?!笨嫡坂卣f道。
江珵鶴大驚,趕忙就要跪下勸告。
“別動!你別動不動,什麼時候都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真的不累嗎?”康正帝緊緊地箍著江珵鶴的腰身。
江珵鶴自然是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
康正帝原本看過一些電視劇,把正宮演的毫無情趣可言,一本正經(jīng),她當(dāng)初還以爲(wèi),這肯定是假的。因爲(wèi)她從未見過活生生的,如此毫無“人氣兒”可言的人類。
可當(dāng)她看見江珵鶴,接觸了江珵鶴,瞭解了江珵鶴之後。她才知道,像電視劇裡面一本正經(jīng),闆闆眼眼的人,還真的有。還,是她的鳳後!
康正帝微微蹙眉,說道:“回去吧,珵鶴。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