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來自於那個下午,即是那位一點都不受衆人歡迎的惡魔小王爺再次來到宇文府,又“敦睦親鄰”了後。
一想起那天,宇文浩然的心都在抽,痛啊!說說看,那個不討喜的小王爺不好好地在自個府裡休養,卻跑到他們宇文府來做什麼!?
那天,是小羽出現在宇文家的第五天了,也正是輪到宇文浩然休沐的日子,卻不想原本美好的時光終結在了下人稟告璉王到訪的那一刻。
他略感不安地迎了璉王入府,卻見這位陰陽怪氣的小王爺半天不說明來意,只是坐在上座,耍深沉。她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拿著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垂眸專注地盯著杯中,期間,偶爾才擡眼看他一下。那幽深的眼神中透著詭異,害他這個堂堂的兵部尚書大人的小心肝顫抖了。
難道,小王爺知道了自家憨小子有了女人,來找麻煩的?
雖說琢磨不透對方來意,心裡七上八下的,但宇文浩然從頭到尾都是笑臉相迎,找了話題來說。只是,陰冷小王爺的不配合,弄得差點冷場,害他的笑容險些掛不住了,老臉尷尬!
宇文浩然的內心已經對不討喜的小王爺暗中腹誹了數十次,但更多的是爲接下來該找怎樣的話題才能不冷場而絞盡腦汁中。他都已經從茶葉說到了玨洺山的清泉,從品茗談到了下個月的春狩了,難道接下來他該從春狩往朝堂上的事引嗎?不行,絕對不可以!這個小王爺冷酷無情詭計多端陰晴不定,誰知道一旦提到了朝堂中的事,小王爺會不會給他下個套,讓他們宇文家成爲算計別人的一顆棋子。
“聽說——”終於,狄羽璉她慢騰騰地開口了,那個“說”字還特別地拖了長音。僅這兩個字,再配上那語調,使宇文浩然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陣惡寒,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比起品茗來,宇文大人更愛收藏大詩人大詞人們的詩詞真跡?”
“下官是比較偏愛各朝詩人的詩詞真跡,幸運地收藏了一些。”宇文浩然心一放,趕忙回答。嗯,這個話題很安全!
“哦,不知可否讓本王瞧一瞧呢?”
“……”宇文浩然嘴角的笑有一瞬間地凝固,原本放下的心又被迅速地提了上來,內心淚了,這個話題哪裡安全了?小王爺該不會是肖想他的珍藏吧!?
事實上,他猜對了!
狄羽璉的來意很簡單,就是過來懲罰這位未來的公公大人,爲自己出氣的。由於宇文這一家子既不能殺也不能砍,所以璉王大人只好“委屈”自己,另想了出氣之法。
這幾天,暗中聯繫下屬,得知自己“染了風寒”,可以告假休養的她是大大方方地跟宇文逸臣住在了一起。她纔不管自己這個未婚女子就這樣不合禮教地住在了男方這裡是否會被別人說閒話,畢竟對於她來說,禮教算什麼東西?凡事她璉王說了算!至於她的真實身份,她還在執行能拖則拖的原則。
此時,她之所以能用真正的身份出現在這裡,是因爲宇文逸臣正在璉王府當值。而她,早就安排好了,在她懲罰完未來公公前,他是絕對回不來的。再加上宇文逸臣怕他白天去璉王府輪值的這段期間,他的家人會讓她受到什麼委屈,故而想了辦法,磨著他爹下令不準府內任何人打擾她,理由是她身子弱,需要多休息,經不起人擾,至於那什麼學習禮儀規矩之類的事情更是被取消了,也就是說宇文府內的其他人都以爲作爲小羽的她還在宇文逸臣的院子裡,實際上,他的寢院裡也確實有一個小羽——易了容的某人。
聽小王爺這麼一說,宇文浩然縱有千萬個不願意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王爺,得罪不起呢!他立刻笑著說:“這個當然!沒想到王爺也對這些詩詞真跡感興趣。常鶴,你去把我收藏的那幾本詩詞真跡拿過來。”他轉頭吩咐身旁的總管常鶴,並飛快地使了個眼色。
常鶴瞭解自家宗主的意思,應聲就要告退,卻不想狄羽璉已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阻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
“不用那麼麻煩。聽說,宇文大人的書房藏書很多,正好本王也想參觀參觀,我們就一起過去吧。”絲毫沒有避開別人書房重地的自覺性,某王爺很厚臉皮,反客爲主了。
畢竟是在朝多年的大官,明面上,宇文浩然的神情毫無一絲異樣,馬上示意常鶴不用去了,起身陪同狄羽璉一起前往自家書房。實則內心頻頻抗議:書房乃我宇文府的重地,小王爺你很沒眼色很霸道!可惜,身爲臣子的他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真敢抗議。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宇文浩然一回想起來,心就在滴血啊!
當時,到了書房的狄羽璉竟熟門熟路,像在自己的書房內,直接準確地“找”到了她要的詩詞真跡——宇文浩然的心頭肉,拿起一本來看、不,快速地翻了起來。
“嘩啦!”
某人翻書動作“有點”大,聲音有點響,故而,書的主人他、小心肝顫抖了一下。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翻書速度是越來越快,動作也越來越大,更別提那紙張被弄出了多少道折印了。
小王爺,慢點翻!輕點啊,輕點!這可都是年代久已的珍藏,經受不住您這樣的摧殘!宇文浩然既心疼又著急,真想伸**回他的寶貝珍藏。
“嘩啦嘩啦——刺啦——”果然年代已久遠,如此脆弱,終於,在某不良小王爺“不小心”地折騰下,宣告陣亡——某一頁被撕開了個口子。
啊啊啊!宇文浩然的臉色發青了,那道“刺啦”的聲音,簡直像是在撕他的心,令他抓狂的肉痛,差點失去理智替皇上教訓兒子!
做了壞事,某小王爺她絲毫沒有歉意,更沒窘意,僅“啊”了一聲,將手中的書合上了。
看見她的動作,宇文浩然努力地讓自己順氣,勸告自己,這個小王爺不能惹,千萬要忍住!沒關係,那本詩詞真跡還在,只是撕了口子而已,啊啊啊!小王爺,你要幹什麼!?宇文浩然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傻眼地看著狄羽璉把合上的詩集“很順手”地放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福子的手上,然後,繼續進行“嘩啦刺啦”的破壞行爲。
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如風捲殘雲一般,他的珍藏早已被小王爺搜刮了一大半。
“本王這些天在府內休養,怪悶得慌,如今倒是好打發時間了。謝謝了,宇文大人,這些就先借本王看幾日了。”狄羽璉很滿意地道。
“……”這、還能還得回來嗎?
於是,這事整得宇文浩然幾個晚上都沒睡著,心疼地要死,很多天都像蔫了的茄子,沒精打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別愛好,宇文浩正非常瞭解他大哥寶貝那些詩詞真跡的程度就跟他寶貝自己收藏的那些個珍稀古玩一樣,宛如心頭肉。因此,當他聽聞他大哥的遭遇後,深表同情,同時,暗自慶幸自家府邸不是在煞星小王爺的隔壁,對方魔爪伸不過來。
只是,事實證明,璉王的魔爪若想伸出,是跟遠近沒有關係的。因此,沒等他慶幸個兩三天,輪到他休沐的那一天,狄羽璉就上門整他了。
璉王到訪,宇文浩正頓覺烏雲罩頂,真想直接來一句:這裡是統領府,不是宇文府,小王爺您就不用敦睦親鄰了吧!
想歸想,他也只能熱情招待,這一招待,就出了問題。
狄羽璉沒呆多久就很順利地進入了正題:“聽說——宇文統領對珍稀古玩情有獨鍾,甚至有收藏到古國天啓朝時的玉青瓷器,不知可否讓本王鑑賞一下?”
這下子,宇文浩正可不覺著是烏雲罩頂了,而是五雷轟頂!他深深地覺著他的寶貝珍藏即將步入他大哥那些個詩詞真跡的後塵。
果不其然,惡魔小王爺在見到他的珍藏後,先是拿起來,魔爪在上面摸來摸去,再是很驚險地用兩根指頭拎起她手中的寶物,懸在空中,讓宇文浩正的心隨她的動作而懸來懸去,最後,她乾脆還用手敲了敲,同時還點了點頭,好似認爲敲得那聲音很好聽。惹得宇文浩正的臉色沒能控制地扭曲了。
待她好像已經欣賞完了,準備把東西放回原位時,宇文浩正立刻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怎麼樣,卻不想“咚”地一聲,嚇得他跟著整個人一抖。被驚嚇過度的心臟跳得很快,珍愛的寶物被這樣對待,宇文浩正險些失控衝過去把自個的寶貝搶起來檢查是否被碰壞了。幸而,他的自控力非常好,所以一切舉動僅是在腦海中演練了一遍而已,他只有無能爲力地任憑驚險的“懸空咚咚”事件繼續發生。
至少都還放回了原位,沒往小福子手裡放,宇文浩正當時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只是,在幾乎所有的珍稀古玩都遭受了璉王魔爪的荼毒之後,她忽然像是在琢磨地說道:“本王這新搬的府邸到底還是空曠了些,古玩什麼的還是少了點,這樣吧,宇文統領,先借你幾樣放本王府內,讓本王欣賞個幾天,待找到別的合適的再還你。”
“……”有見過這樣借珍稀古玩的嗎?真借了,那、還會還回來麼?
雖說想法是這樣的,宇文浩正還是很客套地回了句讓她挑幾件,直接送給她,畢竟對方是極有權勢的王爺,得討好不是?爲此,他忍痛割愛,但是,這、簡直就像放了黃鼠狼進雞圈,就見狄羽璉臉不紅,心不跳地伸手指著最珍稀最舉世無雙的數樣古玩給身邊的小福子說:“這個,放在本王的寢屋內,這個,放在正廳,這個……”
當時,數個“這個”瞬間就把宇文浩正給砸懵了,無聲地吶喊道:剛那是客套話,客套話!小王爺你懂不懂什麼客套話啊!再說,這個壞心小王爺當初搬家的時候自己已經送過禮了!現在這是什麼事啊!?這是光明正大的搶劫啊啊啊!
悔!悔得宇文浩正的腸子都青了,直埋怨自己沒有警覺性,當初聽聞大哥的遭遇後,就應該把這些個珍藏中最寶貴的那幾個收起來,這不,被這厚臉皮的小王爺拿走,那還能還得回來嗎?
於是,繼宇文浩然之後,宇文浩正也正式宣告步入了失眠的隊伍裡。
宇文浩正內心飆淚地送強盜小王爺出府,就在路上,一行人遇見了宇文逸臣的六弟。狄羽璉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詢問他說:“他是?”
“他是下官大哥家的老六。”他趕忙示意逸臣他六弟上前向璉王施禮。
“聽說——”
嗯?又是聽說?怎麼這兩個字讓人感覺非常不好呢?
“宇文統領你們家族對族中的子弟很嚴格,要求文武兼修?”
WWW⊙ttκa n⊙C〇
“回王爺,是這樣沒錯。”
“聽說——宇文一族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絕學,是不?”
“哪裡,都是別人吹捧的而已,不過,我們宇文一族的武功上陣殺敵還是可以的,家族中的子弟多在軍中歷練。”話說得非常謙虛,但提及自家武學,宇文浩正的臉上還是泄露出了內心的自豪感。
有麼?狄羽璉一挑眉,如果真有去歷練的話,爲何宇文逸臣的那些個弟弟們大多閒著沒事幹,來挑她的刺?哼!
“哦,正好,本王最近有空,可以見識一下你們宇文一族的絕學,切磋切磋!就勞駕宇文統領跟宇文大人說一聲,明天本王去宇文府切磋武功!讓宇文家所有在燕都的子弟都到場吧!說起來,本王自從回到燕都後,很久都沒動動筋骨了呢。對了,宇文逸臣就不用了,記得叫上你家的宇文逸新!”
噩夢擴散,惡魔降臨,宇文逸臣的弟弟們自此陷入了水生火熱的地獄中,接下來的日子,那閻王、不,璉王竟然切磋上了癮,天天都到宇文府來。最關鍵的是,不是小王爺跟他們切磋,而是她的護衛們輪番上陣地切磋。那護衛還不是普通的護衛,乃是她的十三黑衣護衛。這十三人在切磋之時個個下狠手,整得這些可憐的弟弟們沒有不掛彩的。切磋過程中,衆子弟幾乎每個人都能心顫顫地感受到璉王那銳利冷漠的眼神。末了,一場大混戰後,小王爺她還要“好心”地指點諸位弟弟們的不足之處。至於指點後的結果,且看由覺得自己最近都快累成了一頭牛變成了認爲自己是另一種動物的宇文逸新就知道,接受璉王的“指點”是一種蛻變過程,由牛變爲豬的質變。沒辦法,誰讓他臉腫得快趕上豬頭了呢!?
小王爺的日子過得很滋潤,在切磋的這段日子裡,她不僅被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還不忘乘機把魔爪伸向了宇文逸臣的妹妹們。
“聽說——你們宇文家的女子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都按照宮中的禮儀規範來教導的,堪稱延烜大家閨秀的典範?”
於是乎,小王爺她在欣賞著屬下與逸臣的弟弟們的“精彩”切磋過程中,還多了聆聽琴師——諸位妹妹們——的伴奏,鑑賞她們的書畫,偶爾在棋盤上廝殺幾場。只是,小王爺貌似不滿意,竟派了小福子,從宮中領了幾位嬤嬤,徹底讓諸位妹妹們領略一下宮中禮儀的風采外加重學琴棋書畫,讓她們與其他兄弟們一併“快樂著”。
“聽說——宇文大人您的幾個女兒都還未跟人訂親啊!”
興趣好像又轉移的惡魔小王爺變成了總愛用詭異瘮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某位妹妹看。當晚,宇文家就上演了那位妹妹抱著他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著絕對不要嫁給璉王的一幕,大大地娛樂了再以小羽身份出現的某王爺。就在宇文家愁眉苦臉,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推託這可能出現的倒黴親事時,“多事”的小王爺竟亂點起了鴛鴦譜,一次性地將宇文逸臣的妹妹們全部掃地出門、不,嫁出去了!
同時,小王爺還不忘她最近精心指點過的小叔子們,說是好男兒志在四方,先成家後立業,既然這宇文家的子弟都已經成家了,也該是去立業了,於是,她是大筆一揮,宇文逸臣的衆弟弟們除了老二,老三和逸新外,全部苦哈哈地揹著包袱,走出燕都,奔向遙遠艱苦的西北地,歷練去了。
狄羽璉終於覺著宇文家人少了,清靜舒服多了的時候,就將魔爪伸向了宇文家剩下的女眷們,先是柯嬤嬤不知怎麼倒黴地惹了璉王大人,臀部捱了頓打,長達一個月都下不了牀,再是小王爺她又張口了:“聽說——宇文大人的夫人們……”
當即,近來聞“聽說”就色變的宇文浩然等人,集體內心飆淚了:聽說?又見聽說!求求您,甭再聽說了!該死的,您到底是聽誰說的!?
“阿嚏!”那個誰、嗯,宇文逸臣在同親護隊的隊友們一起往八珍閣走的路上打了個噴嚏。正在琢磨跟隊友們吃完飯後該給小羽帶點什麼好吃的回去的他自然不會注意這一個小小的噴嚏,更不會注意到在他一出現在八珍閣前面的這條街道上時,就有人從八珍閣的樓上一直注視打量著他。
“他就是宇文逸臣?”視線中的人已經進了八珍閣,戴著帷帽的女子纔看向了坐在桌對面的男子,確認道。
“嗯,是他。怎麼樣,這個宇文家的廢物,你還滿意麼?”男子的語速不疾不徐,聲音透著一股沉穩之氣。
“呵呵,不錯,我會照之前說的那麼辦。事成後,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女子起身,身後緊隨著四名侍女護衛。
下樓時,她與宇文逸臣擦肩而過。帷帽下的那雙眼睛直直地注視著他,迷人的脣角勾起了一抹別有深意的笑。
宇文逸臣只覺一陣香風撲鼻而來,但是無論對方的面貌有多神秘,儀態有多高雅,衣著有多華貴,他都沒有在意。無視路人甲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近來的日子真美好啊!呵呵,一回家就能看見他的小羽!
只是,風起了,浪是不會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