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燕都,雷雨天多,一下就是連著好幾天。狄羽璉跟宇文逸臣說過這種天氣她就不到他那裡去了,而他恰逢這種天公不作美的時候想表白,以至於告白的日子不得不往後拖,拖到最後,別說勇氣,反倒泄氣了。
這天下午,早早就從璉王府輪值結束,回到宇文府,往自個院子走的宇文逸臣邊走邊時不時地擡頭望望陰沉沉的天空,暗自祈求上天千萬別再下雨了。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算算看,他這都多少秋沒見著小羽了?他很想很想她!但看這天氣,明顯要下雨,料想他是奢望,認爲又一天見不著小羽了,他的憨臉不自知地呈現苦瓜狀,看得跟在他身旁的小堂弟心裡不舒服。
這是今天第幾次見他大堂哥擺著一張苦瓜臉了?這幾天大堂哥是人也蔫蔫的,發生什麼事了嗎?宇文逸新皺眉,偷瞄了他幾眼,心念一轉,本著讓他大堂哥高興起來的想法,決定說出前段時間自己從爹孃那裡無意中聽來,憋在心中有點久的秘密。
就見他清了清嗓子,靠近宇文逸臣的身邊,神秘兮兮地說:“大堂哥,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宇文逸臣的注意力被轉移,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他小堂弟。按照他小堂弟最喜歡大驚小怪的性格,估計他要說的事情也算不上什麼秘密吧?
“嘿嘿,對,秘密!猜猜看,是什麼好事?準保你想不到!”也停下來的宇文逸新把手搭到他的肩上,人是整個人都賴在他的身上,笑嘻嘻的,故作神秘。
宇文逸臣在心裡對他小堂弟故弄玄虛的行爲很無奈,但還是很有耐心地配合,問道:“是什麼秘密?”
“大伯母要回燕都了,已經從封地出來了半個月,現在在路上了,估計月底就能到!高興吧,大堂哥!”笑瞇瞇。
“大伯母?”宇文逸臣差點沒能反應過來,待理解小堂弟話中的含義後,感到意外,瞠大眼,頓了一下,“你、你是說我娘她……”他結巴地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只好愣在了那裡。最近他本來還想著該怎麼告假,三月的時候去看他娘呢!當然,最好是能帶著小羽一起,再也不回來了!可是這怎麼還沒提出,反而聽見他娘要回燕都了?難道有誰發現了他的意圖不成?
“對!大伯母,也就是大堂哥你娘要回燕都了!我聽我爹說,這次大伯母回來就不會再走了!而且,”宇文逸新笑得很燦爛,“大伯他們說想要給你個驚喜,所以一直沒說出來,其實今年過年時,大伯母她的病突然好了,能認清所有的人了,大夫看過後,說是完全恢復了!”
“我娘病好了!?你、你是說真的嗎!?”宇文逸臣滿臉震驚,不敢置信,激動地轉身,反抓住他小堂弟的肩,使勁地搖了搖他。
“當然是真的!我聽我爹親口告訴我孃的!我還聽說大伯母很想見你!”宇文逸新因爲他大堂哥忽地轉身,差點站不穩,又突然被抓住搖來搖去,腦袋有點暈,趕忙保證,還不忘囑咐他道,“對了,大堂哥,這事可還是個秘密。我爹說讓我保密,不讓我提前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讓人知道我已經把這事露給你了啊!到時候,大伯母回來時,你一定得表現得很意外,別給我露餡了!”
他後面說的話宇文逸臣根本沒有聽進去,他滿腦子都是他孃的病好了!他孃的病竟然好了!那就是說他娘以後都能認出他這個兒子了,再也不會認錯,再也不會是與他面對面,卻不認得他了!他想開心地笑,卻又怕是夢,到頭來空歡喜一場,所以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欣喜間透著絲絲怯意,更有面對這意外而來的喜訊所產生的不知所措。
原本以爲根本不能成真的祈願,如同上天垂憐般,在多年後,終於施恩於他,讓他的心願實現,期待成真!這竟不是夢,是現實!在強烈喜悅地衝擊下,隨之而來涌上心頭的是長久以來堆積的一股心酸委屈,宇文逸臣迅速地轉身背對他小堂弟,掩飾自己逐漸泛紅溼潤的眼圈,但沙啞的聲音仍然泄露了他不平靜的情緒:“逸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再次起步往自己院中走去。
“哦,好。”像是感覺到他大堂哥的情緒不穩,本來是想說這麼多天忙得都沒和兩位堂哥聚一聚,難得今天有空,便跟著他來的宇文逸新這次很有眼色,應了一聲,注視著他的背影,體諒他沒再跟上去,而是去了宇文逸倫那裡。
宇文逸臣一個人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寢屋,情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坐在椅子上,低頭伸手撫上隨身帶著的小香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上面陳舊的憨娃圖案,想著他孃親。想到以後能見到神志清醒的孃親,不禁憧憬起了平淡而幸福的快樂生活,想著想著,他的憨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就在此時,古怪難聽的笛聲隱隱約約地從窗外傳來,讓正獨自開心的宇文逸臣迅速地擡頭,難道小羽來了?可這纔是下午,還不到他和她約定的時間,應該是他聽錯了吧?雖然這麼想,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屏息仔細側耳傾聽,發現那不成曲調,重複的三聲長兩聲短的笛聲正是他與小羽約好的暗號,不由得激動地起身了,小羽來了!
宇文逸臣高興地衝出了屋子,來到牆那處,直接躍上牆頭,看向祠堂院內,果然是心上人等在那裡。
“小羽!”他展顏而笑,興奮地喚了她一聲,七天都沒見她了,今天終於見到了!
察覺宇文逸臣來了,狄羽璉收起小笛子,擡頭仰視他,給了他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但又想到自己帶著面紗,估計他看不到,便伸手把面紗揭開,再來一個甜甜的笑容。
雷雨天對狄羽璉來說,若是在白天,她還可以強作鎮定,可一旦是夜晚的雷雨,那就會讓她感到恐怖至極,所以這些日子她都沒敢過來。想宇文逸臣時,也只能在王府內遠遠地偷偷看看他。可是這都有七天了,著實讓她覺著有點久。今天實在忍不住,很想聽聽他的聲音,跟他說說話,所以即使是天陰,她還是過來了。不過,爲了避免遇到夜裡的雷雨,她便提前過來,想在天黑前就回府。
兩個人都因爲想念對方,這終於見了面,堆積的思念傾巢而出,心中漲著滿滿的情愫,也因爲見到對方而感到踏實滿足。
依照往常,宇文逸臣這時應該下去揹著狄羽璉過來,可這次估計是他許久未見她,更覺她可愛外,再加上之前他孃親的事,導致他興奮過度,所以他跳下牆後,直接伸手把她打橫抱在了懷中,越牆而過之前,低頭對懷裡的她開心分享道:“小羽,我剛剛纔知道我娘要回燕都了,她的病已經痊癒了!”
光是宇文逸臣靠近她,就夠她緊張臉紅的了,更不要說忽地被抱到他懷裡了。狄羽璉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就繃緊了身體,被抱到他懷裡時,則整個人僵著不敢動,可看見他的臉上滿是喜悅,再聽見那消息,知道他孃親對他有多重要的她替他感到高興的同時,人也放鬆下來,伸出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柔聲問道:“真的嗎?令堂什麼時候抵達燕都?”
“逸新說是這個月底,我都等不及了,真想早點見到我娘!”宇文逸臣對她本就是無話不談,這麼大的喜事自是更想與她分享。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很自在。
“月底?那很快就到了。你想要做些什麼準備來迎接令堂呢?”被他快樂的心情感染,她的心情也很好。
“需要準備一下住的地方,我娘應該還是住我這院,她曾經住的屋子我都有經常打掃,不過,還是得再弄弄!”抱人越牆而過。
“那我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嗎?”那以後豈不是見面不方便了?這個念頭一掃而過,她便轉念想著該怎樣讓宇文逸臣開心了,想辦法封他孃親一品誥命夫人好不好?
“嗯……等我重新佈置我孃的房間時,你來給點建議,好不?”很自然地回答懷中人的話,腦海中滿是兩人一起佈置屋子的幻想,毫無意識到回到院子的他還抱著某人在走。
“好。”要不要找個理由明面上是給宇文家賞賜東西,實則給逸臣送些需要的物件過來?偷偷地把腦袋靠到了他的肩上,暗自琢磨,同時,還覺著這姿勢挺舒服的。
聽到她的應聲,宇文逸臣再回應地衝她微笑,這才慢了不知道多少拍地反應過來他抱著她的事情,心中“哎呀”了一聲,心慌尷尬,緊張臉紅地再看了看她,見她沒有不高興,而且還靠著自己的肩,不由得欣喜之間膽子大了起來,決定乘著這個機會,鼓起勇氣問她:“小羽,我娘回來的話,到時候,讓她見見你,好不?”
“你想讓令堂見我?”她猛然擡頭,有點意外,小心翼翼地確定一下。
“嗯,因爲、因爲我想……”他嚥了口唾沫,停下了腳步,看著懷中的她,“嗯,其實我都這麼大了,我想也該是時候讓我娘見見我中意的女子了。”啊啊啊,說出來了!宇文逸臣在心中叫喚。深怕從她臉上看見不悅,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卻見她聽見這話後,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他,嘴抿了幾次,最後是嘴角微微往上挑。他頓時放心,心花怒放,繼續道,“我以前也沒有喜歡過誰,這是頭一次。如今我孃的病也痊癒了,想讓她見見你,喜上加喜。”啊,他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好?宇文逸臣又患得患失,覺著自己拙嘴笨舌,欠妥當,想說他見他家小堂弟向心儀女子表明心跡時,那叫一個是舌綻蓮花,深情款款,哪像他這樣平鋪直敘,聲音發顫!而事實上,他爲了向小羽表明心跡做了許多準備,連詩詞都寫了不少,可臨到陣前,卻什麼都沒用上,反倒變成這樣平淡無味了。
他在挑自己不是的時候,耳尖地聽見了狄羽璉那幾不可聞的“好”字,當即喜上心頭,樂翻了天,太好了!他沒判斷錯,小羽也喜歡他!
狄羽璉窩在他懷裡,暗自開心,內心不斷回味著他那句中意的女子,抿嘴笑得可愛,她是他中意的女子,而且是頭一次!今天過來這裡還真是來對了!呵呵,他也喜歡上她了!
兩情相悅的二人一掃這些日子見不了面的鬱悶,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愉快,就連導致兩人連續七天沒見面的陰天也順眼了起來。尤其是宇文逸臣,只見他笑得露出了尖尖小虎牙,憨氣十足,心情好得望了一眼烏雲密佈的陰暗天空,心道:今天天氣真好!再瞄瞄懷中的人兒,暗自打著小算盤:以後可以天天抱著她翻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