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都已經扎入需要扎針的穴位了,宇文逸臣讓狄羽璉不要動。等待的期間裡,他不想讓兩人之間冷場,就見他拉過來一把椅子,椅子的背對著她,他跨坐在椅子上,兩隻胳膊趴在椅子背上,開始絞盡腦汁地找話題聊天。當然了,所謂的聊天也就是他一個人說個不停,偶爾會得到狄羽璉的動作迴應。
這個世上有些人會一見如故,有些人則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宇文逸臣覺著自己對小羽的感覺就是前者,另外估計他還覺著她是個啞女,並且她總是專心聆聽的模樣給他一種對她說什麼都可以的感覺,使他的心情格外放鬆,想到啥就說啥。畢竟一直以來,很多真心話他不是憋在心裡,就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自言自語。現在對面有個大活人可以傾聽,感覺好很多。
原本宇文逸臣先提及的是下城區的善堂,可說著說著,話題就繞到璉王的身上去了:“想想看,我已經很久沒去下城區了,也不知道最近善堂的孩子們過得怎麼樣。”想到這個,他就對璉王十分不滿,“都是璉王的錯,他一回來,我就倒黴事不斷,一點都不順心。”
哼,偷瞪他!敢誣衊她!嫌她帶衰他了是嗎?那可真是對不起了,他就準備衰一輩子好了!
絲毫沒有察覺眼前的可人兒內心忿忿不滿,某憨男繼續抱怨:“他的品味實在不敢讓人恭維,你說說,怎麼會有人喜歡黑色呢?其實這麼說也不對,喜歡黑色也正常,不過像他那樣,就不正常了,一個好好的府邸弄得跟個閻羅殿一樣!他自己喜歡黑色也就算了,可他也得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對不對?就像小羽你,姑娘家,都喜歡五顏六色,漂亮的衣服,可是他卻要求統一穿黑色的,害我明天穿的衣服就是那個最討厭的顏色!”
被心上人批判自己的喜好,那是啥滋味?狄羽璉心裡完全不是滋味,想起幾乎每見他一次,都會被他批一次自己的喜好,她鬱悶了,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喜好是不是真那麼惹人厭。
“我最喜歡白色,淺藍色,還有紫色,不過紫色只有狄氏皇族才能用,那個我就不要想了,所以我大多都穿淺藍色的衣服,白色太容易髒了。”宇文逸臣摸摸鼻子,心想,你說,都是同樣的人,連個衣服的顏色都有限制,真不公平。
狄羽璉原本正在琢磨著黑色是他最討厭的顏色,不想讓他心裡不舒服,是否該給他換個顏色的衣服穿的時候,聽他這麼一說,眼睛就亮了,他想穿紫色的衣服啊,那好辦!
於是,三天後,背後說人壞話的結果就是宇文逸臣得到了璉王大人的賞賜,給他換了護衛服,弄得他認定這個小王爺其實真跟他有仇,因爲那護衛服是紫色的,不穿不行,有王爺之命在那裡,可是穿上的話,他的心顫顫啊!在衆護衛中他是個異類,衆黑獨他紫,顯眼也礙眼,還總挨白眼!刺客上門,紫色的衣服簡直就在無聲地替他召喚刀劍,不砍他怎能對得起那紫色!?衆皇親國戚見著他,認爲他竟敢逾越穿紫色衣服,眸光如箭,狠狠射向他,他強壯的心臟就是這麼訓練出來的!害他不得不嘆,小王爺這招高明,殺他於無形之中!
“小羽,那你喜歡什麼顏色呢?可以指給我看嗎?”有來有往纔對,他說了自己的喜好,她也得說她自己的喜好,這樣瞭解對方。雖然他也不知道爲啥非要了解,但就是挺想知道小羽的事情。
當然是黑色!想都沒想,狄羽璉的小手就指向了她之前換下來的單長衣。
“啊?”宇文逸臣的表情不敢相信,害狄羽璉忙把小手指的方向稍稍換了一下,變成了那個小包袱,他的表情這才恢復正常,憨臉竟泛著得意,說,“你是指包袱裡那套衣服的顏色,淡粉色對不對,嗯,我就知道,我妹妹也喜歡那個顏色,女孩子都喜歡。”
她就不喜歡!狄羽璉徹底沮喪了,雖說不明白要怎樣讓他愛上她,可她也知道,以後穿著黑色的衣服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成功的可能性是零!難道……她以後都不能穿自個喜歡的顏色?
“我聽我小堂弟說,璉王這個人喜怒無常,喜歡殺人,所以小羽你一定能離他多遠就多遠,知道嗎?”有點不放心,他還是對她要回去耿耿於懷。
她哪裡有喜歡殺人了!?她殺刺客,是因爲他們要殺她!戰場上,不殺敵人,就是敵人殺她!還有她在朝中辦得那些人,那都是該死的傢伙!或許有不該死的,可那又有父皇的密令!他當她在父皇面前受寵很容易嗎?
“你知道他最可惡的是什麼嗎?”宇文逸臣忽然神秘兮兮地湊近狄羽璉,問她。
是什麼?狄羽璉好奇地也湊近,等待答案,卻忽地反應過來,不對,他說的人就是她,她哪裡可惡了!?之前就已經存著氣了,此刻更是氣不過,小腳便往前一伸,一腳踩到了宇文逸臣的腳上,還不忘使點勁,疼得他哇哇叫。
“小羽,你踩著我了。”他很委屈地低頭看著自個被踩的腳,上面還有一隻穿著嶄新繡花鞋的小腳不肯挪開。
狄羽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然後慢慢地挪開了她的腳,飛快地瞟了他一眼,乖巧地坐著,整個的肢體動作在說:你瞧瞧我,是不是很無辜?實際上卻是在想,誰讓他敢亂詆譭她的!
認爲她是不小心,宇文逸臣也就沒怎麼在意此事,倒是繼續數落最近一直陰魂不散的那個人:“最可惡的是他害我成爲現在燕都流言中的主角,讓別人都以爲我有斷袖之癖!”這是多麼令人憤怒的事情啊!某人忿忿地握緊拳頭,“害我昨天不得不去了趟樺……”及時反應過來,那個地方不能在這個小姑娘面前說,“就是一個不好,我很討厭的地方。”
哼,男人,逛青樓,還敢找藉口!她看她還是找機會把那一條街都踏平了纔對!
“他都不知道出來闢謠的!枉費他還是個人見人怕的王爺!男人愛男人,能聽嗎?不正常!”
什麼人見人怕,她又不是惡鬼!還有,她是女的!所以這個謠不用闢!
“你都不知道外面亂傳成什麼了,不算以前的,就昨天傍晚發生的事後,沒到一個時辰,就傳得整個燕都都知道了,說是什麼宇文少宗主,璉王所有,誰敢覬覦,膽大找死!還是我小堂弟晚上又跑過來告訴我的,他說,現在全燕都的女子都把我當成瘟疫看待了!”
哦,有這種事?誰傳的?她會記得讓小福子去重重打賞那個人的,還有,這真是提醒她了,被全燕都的女子當成瘟疫算什麼,她會記得派人把流言加大點的,好讓他被全延烜,甚至是整個十四國的女子當成瘟疫纔好,這樣可以給她時間,慢慢讓他愛上她!太好了,回去合計合計,看怎麼做對她最有利!
覺著說起那個璉王就讓人不愉快,也該拔針了,宇文逸臣決定換話題,站起來迅速地幫她拔了針,然後,興致勃勃地問她:“小羽,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教你寫字,怎麼樣?”完全沒考慮到哪來的以後。
他還真當她不識字!不過,他說以後有機會就意味著他想與她這般相處,而多相處會有好處,咳,那好吧,既然他這麼熱心腸,她就勉爲其難地跟他再學學好了。溫故而知新,爲此,機會當然是會有的!她的眼睛亮亮的,不由得期待地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同意,宇文逸臣心情非常好,邊把銀針收好,邊琢磨要怎麼個有機會法。
“嗯,那個,小羽,”宇文逸臣摸摸後腦勺,用眼睛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又快速地移開,有點猶豫地問,“你回璉王府,還能再到旁邊的祠堂那裡嗎?”
當然能,她的府邸,誰敢擋她?不明白他問話的目的,狄羽璉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宇文逸臣有點不相信。
當然!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是偶爾可以找到機會過來?”
搖頭。
“隔幾天來一次?”
再搖頭。
“天天來可以嗎?”
點頭。
“真的嗎?”宇文逸臣的表情有點興奮了。
這個男人其實有點囉嗦,還敢質疑她的回答!狄羽璉不高興地點了點頭。
“那個,小羽,你記得我剛說過,治你的頭疼,扎針配著湯藥,效果會比較好,你要不要每天都來我這裡讓我幫你扎針,正好我也可以幫你把藥煎好,我寢院裡就有藥房,藥材都很齊全,非常方便。”眼睛亮晶晶,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要!錯過這種機會,她就是傻子了!狄羽璉今夜點頭點得很開心。
“那好。”燦爛的笑容在憨臉上綻開,“你等等。”
宇文逸臣屁顛屁顛地又去翻箱倒櫃了,這次,狄羽璉緊跟在他身後,瞧他做什麼。
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后,宇文逸臣就站了起來,一回頭,發現狄羽璉就在他身後,眼睛瞪大充滿好奇地望著他,他不由得一笑,把手中的東西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狄羽璉好奇地低頭看他往自己脖子上套了何物,發現是一支很袖珍的小笛子,當即,拿到手裡,愛不釋手地把玩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溜出來,但是傍晚後,你只要到了,就吹這個,我就知道你來了,再把你帶過來。”
一聽能吹,狄羽璉立刻拿起來吹了吹,由於太小,沒掌握要領,吹得比較難聽,不過,還是能發出聲音的。
“三聲長,兩聲短,記住了嗎?”
狄羽璉照著他的指示吹了吹,還不錯,如果忽略那麼難聽的話。
“別看它小,還是可以用它吹曲子的,以後我再教你。”好聽的曲子,絕對不是她這麼難聽的,咳!
察覺出他嫌她吹得難聽了,狄羽璉用她那雙漂亮的鳳眸白了他一眼,表示抗議。
呵呵,宇文逸臣憨憨地笑了笑,看看窗外的天色,卻叫不好,“啊,小羽,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天亮了,”沒注意到竟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你確定要回去?”這個時間回去,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
要回的,快到早朝時間了,狄羽璉也看了看窗外後,朝他點頭,然後走向小包袱那裡,抱起那個小包袱,再看向宇文逸臣,想讓他送送她。
咦咦?這衣服她不是穿不上嗎?難道也要帶走?宇文逸臣詫異地看著她的動作,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心想,看來她很喜歡那套衣服了,既然如此,他得想想該給妹妹改送什麼禮物纔好。
宇文逸臣決定送送她,走向她時,中途瞥見他之前逗她笑的那些小玩意,不由得腳下拐了個彎,走到那些東西跟前,找到一個小布偶,拿到手中,到她跟前後,遞給她,說:“這個送你。”他有注意到逗她的時候,她的眼睛不離這個小布偶,顯然很喜歡。
狄羽璉望望他手中的小布偶,再擡頭看看他,來回好幾次,才放下懷中的小包袱,雙手把那布偶接了過來。摸摸它,再看著它,她的眼圈就紅了。
曾經,這種東西對沒有童年的她是種奢望,活了十七年,也只有芳姨縫了一個給孤單小小的她玩。只是,那個禮物她才高興地接過來的時候,就被偶爾纔出房的母妃看見了,結果很簡單,母妃毀了那個小布偶,罵她說憑什麼她可以高興,她不配得到快樂,哪怕是這種小小的快樂都不行。
她的表情看上去要哭了,宇文逸臣忙伸出手,擺弄著小布偶:“小羽,開心點!”
她擡頭看他,笑了,點點頭,嗯,她現在很開心,她還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拿好小布偶,狄羽璉想把它塞進小包袱裡,一併帶走。當她把小包袱打開時,宇文逸臣感到昏了昏了,怎麼新衣服像遭了劫般,被蹂躪成了那般模樣!?看不過去的他伸手幫她重新疊好所有的衣服,包括那個令他臉紅的肚兜。她則尷尬地站在一旁,帶點崇拜地看著他利落的動作。
整理好,宇文逸臣又拿了一件披風裹在狄羽璉的身上,這才拎著小包袱,領著她出了屋,走到了牆邊。
“小羽,你等等,我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人。”說完,他躍上牆頭,探頭探腦,仔細偵察了一番,確定悄無聲息,半個人也沒有後,他才跳下來,半蹲著,示意狄羽璉上來,“小羽,我揹你過去。”
她的臉紅了紅,聽話地趴在了他的背上,環著他的脖子。心跳失序,狄羽璉的頭靠近他耳邊,看著他的耳朵,笑得有點甜滋滋,這麼靠近他的感覺真好!
她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內心又一次地確定了她的心,這個男人她絕對不放手!
宇文逸臣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跟女子這麼親密接觸讓他臉紅心跳,不過幸好沒有影響他的身手,他是很輕鬆地揹著她,越牆而過。
狄羽璉從他背上下來,接過小包袱,就見宇文逸臣嘮叨了起來:“小羽,你回去,一定要小心,今天我也會到璉王府,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別忘了晚上過來喝藥扎針。那我們晚上見了。”
她點點頭,看著宇文逸臣對她揮手道別,她也揮揮手,三步一回頭,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宇文逸臣目送她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祠堂門口,他纔沒由來地覺著心裡空蕩蕩。他情緒有點低落地轉身,準備回去。
要越牆,但此時的他再看到那堵牆的時候,很難得地跟他討厭的璉王有了一樣的想法,這堵牆真礙眼,如果拆了它,以後小羽想過來,多方便啊!
這一想起晚上還是可以見到小羽,他的情緒又恢復了,憨臉上笑得有點傻氣,期待了起來。
於是,月兒依然掛在空中,俯瞰大地,瞄見一位本來就憨,還衝著一堵牆笑得跟個傻瓜般的男子,難免搖搖頭,唉,憨男啊,你別笑得這麼誇張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