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退下去!”即使心亂了,狄羽璉還是一如既往地冷著聲音下令,絲毫不顯露她的真實情緒。
“王爺!”三人同時出聲,卻由於不同的原因。小福子和碧簫是因爲她還沒有收回成命,而紫笛則是擔心她即使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肯面對。
“耳朵都聾了是不!本王叫你們都下去!”
三人是欲言又止,但在那雙陰鷙目光的瞪視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被迫離開。
待退到外面的小福子把房門關好後,屋內的狄羽璉又出聲道:“你也下去!”
那道黑影又無聲地現身,恭敬地施禮後,再次消失,只有窗戶像被風颳得開了又關。
屋內只剩狄羽璉一個人,令人窒息的靜謐漫延在整間屋子,使她能清楚地聽見自己“咚咚”的重重跳動的心跳聲。
因爲沒有別人在場,她終於露了真實的情緒,臉上帶著些許不敢置信,些許慌亂。愛,是嗎?因著這個字,她的內心被攪亂了,愛上了宇文逸臣的這個事實讓她深深地感到彷徨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的說話聲把狄羽璉從發呆中拉了回來,是屋外守著的小福子三人的聲音。那聲音雖然是壓低的,但是她的耳朵較靈光,而且說話聲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讓她聽了個一清二楚。
守在外面的他們,沉默了一陣後,小福子就忍不住地數落紫笛的毛躁,中間碧簫也批評了她,致使紫笛很不滿,回頂了兩句。
“你還有理了!你怎麼可以把王爺的心思點得那麼清楚!”
“爲什麼不可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既然王爺不清楚自個的心思,我點明瞭,也好讓王爺能早點下手啊!”
“下手?下什麼手?”
“當然是讓宇文逸臣也愛上主子啊!你真笨!”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說得倒是輕巧,感情的事情哪能真讓人控制得了的!?”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哼!”
狄羽璉呆直地盯著房門,像聽見了什麼重大不可思議的事情,片刻後,琢磨出了那句“讓宇文逸臣也愛上主子”的話時,竟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牀邊,慌亂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腦中盤旋著“讓宇文逸臣也愛上主子”,狄羽璉抱著頭,蜷成一團,內心卻同時在不停地喊著:不可能,他是不可能愛上她的!
“主子,您甚至是愛上了他!”當她又憶起這句攪亂了她一潭心湖的話時,因爲某種原因而產生的退卻心理導致她的內心有所認定,愛,卻不會得到迴應!這個想法不斷地折磨著她的心,於是,一種鑽心的痛楚由心漫延開來,席捲了她整個人,不堪的記憶如潮水般地涌了出來,揭開了被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疤,鮮血淋淋。
……
傍晚時分,雍容美麗的女子宛如一尊雕像地坐在窗邊,眼神迷離地眺望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小小的女娃手中捧著幾顆難得得來的紅棗,略微開心地朝孃親的屋子一路小跑去,卻在門口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怯意,但是想與孃親分享快樂的想法戰勝了害怕,她鼓起勇氣地探了探頭,看見孃親就坐在窗戶那邊,於是,她小心翼翼地邁進屋中,怯怯地,帶絲戒懍地悄悄靠近女子。
小女娃站到女子的身邊後,不敢吭聲地仰頭看著她。她嚥了一口唾沫,猶豫片刻,終於耐不住內心想要討好孃親的想法,捧起手中的紅棗遞到女子的面前,像獻寶般,軟軟的奶娃聲道:“母妃,芳姨給孩兒的紅棗,您吃。”女子恍若未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不知她在想些什麼,臉上的神色有著小女娃從未見過的柔和。
小女娃目不轉睛地貪看著女子的臉,心中不禁浮現一絲希翼,也許母妃今天心情好,不會再討厭她,因此,她大著膽子捧著紅棗,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地再次喚她:“母妃,給您吃紅棗,芳姨……”
她驟然噤聲,膽怯地望著漂亮的女子倏地低頭看了過來,那張安詳和藹的美麗臉孔在看見小女娃的那一剎那,竟是化身爲了淒厲怨鬼,盈盈的雙眸此時盛滿的是瘋狂,一如既往,滿是恨意地瞪著小女娃,未出聲,已動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小女娃旋即跌倒在地,臉腫得很高,孝順孃親的紅棗骨碌碌地滾了一地,渴望親近孃親的心意就像那被女子伸出腳,狠狠地踩碎碾碎的紅棗般,被踐踏,再也撿不起來,支離破碎……
“滾!不準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女子高聲吼道,在看清楚地上的紅棗後,竟絲毫不受小女娃孝心的感動,反而使勁用腳踩碎它,更加殘忍地恨聲道,“你以爲討好我,我就會喜歡你?不要做夢了!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永遠都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母愛!”女子突然站起,伸手抓起小女娃,用著猙獰的臉孔湊近她,看著她臉上驚恐的神色,咬牙切齒地說,“不準你用那張可恨的臉對著我!你竟然長得那麼像那個混蛋,那個害我跟我愛的人分開的人!那個強要了我的人!”無法抑制的恨意促使女子猛然把小小的人兒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無視抱頭蜷身的她努力地求饒聲,不斷地拳打腳踢。
“我恨你,你這個孽障!根本不該出生到這個世上!爲什麼連打胎藥都打不掉你!爲什麼老天非要讓你的存在來折磨我!?只要看見你,就不斷地提醒著我不能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我已經配不上焰哥的這個事實!我恨你!我討厭你!你怎麼不去死!”使勁地踹。
“小主子!”一道人影撲到了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女娃身上,替她擋下了接下來的一切,“主子,孩子是無辜的啊!”護著小女娃的莫芳眼中含淚地向被人拉住,不得不停止暴行的女子哭道。
“她怎麼會無辜!她身上流著那個人的血!她長得像那個人!她是那個人碰過我的活生生的證據!她就是個妖孽,怎麼死都死不掉的妖孽!”女子不得施展暴行,只能怒吼道。
莫芳知道跟自己的主子說不通,經常有這種事發生,有經驗的她抱著蜷成一團的小女娃,在莫香的相助下,離開了屋子。
女子被迫攔住,只能猙獰著滿含血絲的雙眸,吼道:“孽障!我詛咒你,詛咒你永遠都像我這樣,不能跟相愛的人廝守,不!根本沒人會喜歡你,沒人會愛上你,就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如此討厭你,又怎會有人愛上你呢!你得不到母愛,也得不到父愛,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愛你!誰都討厭你!你根本不配得到愛!你就是個多餘……”
聲音越來越遠,卻全部傳入了躺在莫芳懷中的小人兒的耳中。
“小主子,不要在意主子的話,”幫小女娃抹好藥時,莫芳柔聲道,“主子她……只是病了,其實她還是很愛你的。”說著善意的謊言,她憐惜地摸摸小女娃的頭髮。
“可是母妃說誰都討厭我……”微微地啜泣,小女娃的奶娃聲帶著哭腔。
“沒有的事,莫芳就很喜歡小主子啊!還有莫香也是。小主子這麼可愛,誰都會喜歡小主子的。還有就是,只要小主子現在乖乖睡覺,等以後小主子長大了啊,還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會非常喜歡小主子的哦!”莫芳溫柔地笑著,把被子蓋在小女娃的身上,然後哼著歌,輕拍著她,哄小女娃睡覺。
夜裡,睡著的小女娃因身上的傷疼醒了,小小的她躲在牀的角落裡,用小手偷偷地一下又一下地抹著眼淚,無聲地哭泣著。不管莫芳如何挽救女子的話語所造成的傷害,自己親孃的詛咒聲都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小女娃的腦海中,不會有人愛她的思想根深蒂固地植在了她的內心裡。
……
以前,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因爲怎樣的愛而痛恨著她,原來,這就是愛的感覺,這種感覺能將即使因她現在所擁有的至高的權力和地位都還會顯得空蕩蕩的心填得滿滿的。她竟同那個女人一樣,也有了自己愛的人!
芳姨已經不在了,這個世上唯一關愛過她的人都沒有了。她這個遭受過親孃詛咒,連親孃都吝於施捨愛的人怎可能再有人愛?紫笛說的讓宇文逸臣也愛上自己的話,是異想天開吧!宇文逸臣怎麼會喜歡上她,他甚至連正眼瞧她都不肯……
曾經,她一次又一次地渴望著孃親的愛,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迫面對殘酷的現實,所以,不要去愛的好,不愛的話,就不會像過往般,一次又一次地心痛失望,以後,她要遠離他,遠離他!她要專注在朝堂上的事,不再分心……
只是,一想到以後不再去見他,爲何她會這麼難過?爲何做出這種決定會讓她的心感到好痛,痛得不能呼吸……
那鑽心般的疼痛竟延展到了頭部,經常在夜裡會發作的頭疼像被喚醒了般,逐漸嚴重。
狄羽璉縮在被窩裡,淚流滿面地抱緊頭,然而心痛加頭疼,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忽地,長嘯聲起,同時起身,毫無目標地胡亂擊出幾掌,屋內的東西,包括她的牀,全都在她瘋狂的舉動中被毀了去。
屋外的幾人心中一驚,迅速地衝進屋內,見她披著長髮,一襲單長衣,背對著他們赤腳站著,僅一瞬間,一道黑影閃過,她就已經出了屋,衆人只來得及瞥見她隱沒在了黑夜中的背影……
赤著腳,躍上屋頂,眼神潰散的她毫無目的地施展輕功離開了自己的寢院。
陣陣地冷風襲向臉頰,讓她想砍人的頭疼始終不見減輕,實在無法忍耐,她從某一處的屋頂躍了下去,停在了那個院子中,抱緊頭,身子漸漸地滑落,趴在了地上,人蜷成了一團。
嗚……頭好疼!她趴在地上,咬住脣,無聲地**,對感情的退卻與頭疼折磨著她整個人,嗚……芳姨,小羽頭好疼,嗚……宇文逸臣,她不要再見他,她要遠離他,可是,一想到再也見到那暖她心的笑容,再見不到她喜歡的他,她眸中的淚水就不斷涌出。
那個時候,她心心念唸的人,正站在一牆之隔的那邊,看著那牆,憨憨的臉上極爲慎重,琢磨著他到底是施展輕功躍上牆頭,還是爬上去的好?最後,某憨男認爲爬太過有難度,但是一躍而上也不好,萬一躍得幅度太大,對面有人,被人發現了就不好了,還是輕輕躍起,趴在牆頭上的好,於是,月光下,某人他半夜三更不睡覺,偷偷摸摸地躥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