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如洗,陽光映照在燕都內(nèi)最高的雙鼓樓上。地面上,兩方鼓樓間,是幾日前就已搭好的犒軍臺。
從烜禁城的光武門到犒軍臺,京畿衛(wèi)先行開道,甲冑鮮明的御林軍隨後護送著緩緩而行的皇帝金輦,沿途乃是明黃華蓋,羽扇寶幡,盡顯皇家威儀。
抵達(dá)犒軍臺,御林軍不再前行,站立兩旁,護衛(wèi)那位走上犒軍臺,身著明黃龍袍的尊貴天子,而京畿衛(wèi)快速前進(jìn)繼續(xù)開道,直至燕都城門的廣華門。
清出開闊的大道後,京畿衛(wèi)護在街道兩旁,擋住競相推擠,爭著看的百姓,人潮涌動,喧鬧不已。
遠(yuǎn)遠(yuǎn)傳來金鼓擂動之聲,威嚴(yán)且具節(jié)奏,沉沉如雷鳴。戰(zhàn)鼓聲中,響起一聲仿若來自天邊的號角聲,低沉而肅穆。城門外,皚皚白雪上立著的鐵騎軍隨著鼓聲,緊跟璉王,緩緩進(jìn)入燕都。彷彿涌進(jìn)的是無邊無際的玄色鐵潮,讓這晴天冬日瞬間染上一抹肅殺之意,驟然凝聚勝於冰天雪地的寒意。霎時間,喧鬧聲消失,整個都城陷入**肅靜中。
這一切,從八珍閣上望去,盡收眼底,宇文逸臣感到好壯觀,都忘記手中的鴨腿,愣愣地立於窗前。
遠(yuǎn)處,一面黑色大旗躍然高擎,特殊的花紋中,醒目的金色“璉”字嵌於其上,獵獵飄蕩在長風(fēng)中。當(dāng)先一騎玄盔紅纓,端坐馬上,黑色大氅隨風(fēng)揚起,身後緊跟十三人,接著是列成方隊的二百四十人,顯然是新被組成的親護隊,再下來就是勇猛殺敵,名震天下的黑騎軍。整支隊伍是玄甲玄衣,兵戈鋒銳,氣勢逼人。
“咦?不是說只有璉王的親護隊纔會入城嗎?怎麼黑騎軍也出現(xiàn)了?”宇文逸新納悶道。
“璉王的黑騎軍只有兩千多人,又不是東征大軍的十幾萬人,當(dāng)然可以進(jìn)入燕都。哼!”不屑的聲音從宇文逸臣的身後響起。
三兄弟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宇文逸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進(jìn)來了,出聲回答的正是他。
宇文逸新正要發(fā)怒,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三人包下的這個小隔間還多了其他人,竟然來了幾位皇子,使他一時間愣在了那裡。
宇文逸臣沒出聲,除了八皇子外,其他人他都不太認(rèn)識,不知道來者何意,最好別先說話。
“不知幾位皇子什麼時候來的,失禮了。”宇文逸倫認(rèn)得這些人,趕忙拉著兄長施禮,反應(yīng)過來的宇文逸新也跟著做。
“免禮,免禮,不必太拘謹(jǐn),倒是我們未打招呼就過來打擾了你們,希望你們別太在意。”八皇子手中握著一把玉骨扇,笑吟吟地說。
“不知幾位殿下過來,有何事……”宇文逸倫微躬腰地詢問。
“沒什麼事,”八皇子搖搖自己手中的玉骨扇,看上去很是和藹,可接下來的話卻氣炸了宇文逸倫和逸新,“我聽逸凡說他大哥在這裡,我和十二弟,十三弟好奇,想過來看看聲名遠(yuǎn)播的阿斗是什麼樣子?對了,聽說你在師大人那裡學(xué)了近十年的醫(yī),竟然被趕出了御醫(yī)院是不是?唉,以往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了啊!”他惋惜同情地?fù)u搖頭,並且從上到下地打量宇文逸臣,嘴裡是嘖嘖出聲。
“你說什麼!?”若不是宇文逸臣先騰出一隻手悄悄地抓住他的小堂弟,宇文逸新肯定不管他是不是皇子,就要上去揍他了。
宇文逸倫雖然忍住,但握緊的拳頭說明了他很想讓它落到對方的身上去。
“我、我學(xué)得不好,所以不能做御醫(yī),”宇文逸臣縮縮脖子,不好意思的乾笑三聲,然後表情變得很認(rèn)真,泛著傻氣地說,“不過,年後我會進(jìn)御林軍,這次我會努力做好的。”啊,他這樣說,這些皇子會不會搗亂不讓他進(jìn)御林軍呢?如果是那樣的話,可真是太謝謝了!
“你進(jìn)御林軍?是你保護我父皇,還是我父皇保護你啊?”十三皇子鄙夷地看看他,撇撇嘴,覺著聽到了笑話,受不了地說。
“我、我……”弱弱的支吾聲。
宇文逸凡看著他大哥不吭聲,嫌他丟人,又氣他軟弱被人欺,站在一旁皺眉不語。
“十三弟別這麼說!”十二皇子喝斥他弟弟,又轉(zhuǎn)頭對宇文逸臣說,“恭喜你進(jìn)入御林軍啊!不過,既然是宇文一族的少宗主,就應(yīng)該爭取成爲(wèi)御前帶刀侍衛(wèi),或者能成爲(wèi)我十六弟的親護隊或護衛(wèi)中的一員纔是。要做最優(yōu)秀的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你得好好努力啊!”他的臉色和煦,看似真誠,話聽上去是在鼓勵人,但因爲(wèi)誰都知道宇文逸臣的阿斗表現(xiàn),這些話使人覺著有那麼一絲的不對勁。
“可、可惜我沒有那麼好的能力,我、我的武功也不行,能進(jìn)入御林軍是因爲(wèi)我爹和叔叔……”宇文逸臣傻乎乎的樣子,毫無戒心地準(zhǔn)備說出家裡的安排,卻被宇文逸倫拿起鴨腿,塞入他的嘴裡,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宇文逸倫轉(zhuǎn)移話題,打著官腔跟他們說起話來,唔唔半天的宇文逸臣便不再說話,看上去是很老實地站在一邊吃東西,實則是同時在心裡腹誹:他就說不喜歡跟皇子打交道,瞧瞧這三位皇子,根本就是一隻狡猾的狐貍,一隻高傲的孔雀,還有一個,嗯,想起十二皇子雙眸似一潭幽水,無波無痕,深不見底,他直覺脊背發(fā)涼,不喜歡這個人。
宇文逸新聽見別人說他大堂哥是阿斗就很氣憤,但礙於這幾人都是皇子,所以他爲(wèi)了平緩自己的怒氣,只能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卻恰好看見璉王的隊伍接近八珍閣了。
“大堂哥,快看,璉王就要過來了!”他這麼一喊,所有人都朝窗外看去。
接近卻還沒有到,所以相隔較遠(yuǎn),加之狄羽璉又是盔甲在身,宇文逸臣只能依稀看見她的眉眼,然後是不小心地被那一身黑給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暗歎道:又是黑色,這位王爺他怎麼就這麼喜歡黑色呢?
他稍稍提起好奇心,準(zhǔn)備瞧一瞧這位有著怪品味,小鷹的前任主人,總被小堂弟掛到嘴上的嗜血王爺?shù)降资呛文樱驮诳煲梢钥辞宄矣瓠I的長相時,他卻冷不防地被人從背後狠狠地推了一把。
與窗戶有半步之遙的他向前倒去,爲(wèi)了保持平衡,他趕忙邁出了一小步,並且單手撐到了窗戶沿,卻沒能顧及另一隻手,那隻端盤子的手?jǐn)[動幅度太大,結(jié)果,盤中還沒吃幾口的八寶野鴨它、它就“嗖”地從窗口被拋向了空中。
啊啊啊!會砸到人!宇文逸臣眼睛瞠大,伸手想要抓住它,卻失敗了。於是,緊張心虛,覺著自己做了壞事的他,未能抓住味美的八寶野鴨後,哪裡還顧得上瞧璉王的長相,他是條件反射,迅速地蹲下,躲在了窗戶下的牆前。
同時,誰也沒瞧見後方有人袖中的手中一動,一顆疑似珠子的東西飛射而出,恰好打中了那四分之一的野鴨,改變了它拋至最高點後,往下落的趨勢,而是直直地飛向了快要到八珍閣跟前的狄羽璉。
狄羽璉正在策馬前行,眼角瞥見有物朝自己迅速地飛來,頓時眉頭皺緊,勒馬停行,擡手,就聽聞一聲巨響,她身後的千人鐵騎不聞一絲錯落地同時立定,震撼人心。
兩旁的百姓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正看清了那坐騎上的少年王爺風(fēng)神絕世,凌冽沉斂之樣,挺拔馬上,睥睨天下之姿,忙於讚歎時,見她腰間的劍忽地出鞘,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一樣從空中飛來的東西就成了碎片掉落地上。
狄羽璉斜睨地上殘物,不看還好,一看更讓她在知道愛鷹不見的消息後一直飽含怒意的心上燃起了一把火。
凌厲陰鷙的目光射向該物來時的方向,竟然讓她在那方閣樓上的窗戶處看見了幾位許久不見的熟人。
軍威嚴(yán)穆,軍中寂靜,肅然無聲,影響了兩旁的百姓也不敢出聲,所以,從那樓上傳來的聲音格外醒目。
“宇文逸臣,你幹嘛向璉王扔你沒吃完的八寶野鴨呢?”
“我沒有啊!”不見其人,只聞其聲。某人的聲音非常不知所措,很無辜。
“你討厭璉王,才故意向她扔?xùn)|西的吧?”
“沒有,我都沒有見過璉王,怎麼可能討厭他,故意扔?xùn)|西呢?”他命苦啊,到底是誰惡毒地推得他?
聽見宇文逸臣的名字,再認(rèn)出了因爲(wèi)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都讓人反應(yīng)不及,只能愣在那裡的宇文逸倫,確定那方被指責(zé)的正是她四歲時所見的那個宇文逸臣,狄羽璉身上的煞氣不自覺地褪去了一些。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未收回的劍上面油膩膩的,她有點不悅,再聽見宇文逸臣說沒見過她,頓時,她很氣憤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瞪向那上面,有誓不罷休之態(tài)。
這個八皇子和十三皇子肯定跟他有仇,要不怎麼會如此大聲地叫他的名字?還有,幹嘛總提璉王?那鴨又沒有砸到他!也不可能砸到他!宇文逸臣內(nèi)心極度納悶。
八皇子和十三皇子終於不說話了,兩人瞧見下方狄羽璉的神色,幸災(zāi)樂禍地準(zhǔn)備看好戲,最好今天宇文逸臣就斃命此地,這樣他們的表弟(哥)就可以當(dāng)宇文一族的少宗主了!
宇文逸臣用手拉拉他小堂弟的衣襬,無聲地詢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個情形。
“大、大堂哥,你的野鴨朝璉王飛去,現(xiàn)在,璉王在下面不走了!他的神情好可怕!該、該怎麼辦?”宇文逸新一臉驚恐,惹到璉王,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嗎?
啊!?怎麼可能!誰來告訴他這種倒黴的事情到底是怎麼發(f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