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瑯的心臟,近乎停止。
牀邊的人屈膝下蹲,身體傾斜,腦袋慢慢出現(xiàn)在姒瑯面前。
四目相對,姒瑯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怎麼辦”,那人顯得很是驚訝,不斷眨眼,好一會兒才道:“你是何人?爲(wèi)何出現(xiàn)在此處?”
姒瑯定了定神:“你、你又是誰?爲(wèi)何擅闖此地?”
“我是夫人身邊的人,奉夫人的命令來此處探訪,你究竟是何人?不說清楚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姒瑯只得道:“你先讓開,我爬出去後再告訴你。”
那人並不認(rèn)爲(wèi)姒瑯是什麼危險人物,後退,站起來。
姒瑯鑽出牀底後,先拿袖子覆面,又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後才慢慢的站起來,生怕來人看清自己的面容和看出自己的雙腿有傷。
“我是毅少爺買來打掃竹園的侍女……”她纔開了個口就覺得說不下去了。
雖然她談不上了解景毅,但是,景毅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連貼身丫環(huán)都沒有,怎麼可能會買一個侍女來專門照顧他專用的竹園?
來人也是一臉狐疑,盯著她半遮的臉半晌後,道:“我怎的看你有些眼熟?”
姒瑯趕緊道:“你一定是認(rèn)錯人的,我初來乍到,哪裡與你見過面。”
她挾持景琳的時候可謂是全府圍觀,這人若是景琳的身邊人,當(dāng)時也肯定就在一邊備命,沒見過她纔怪了,她只希望她當(dāng)時臉上都是血,他看不清楚她了。
來人擺著腦袋,來回走動,想把她的臉看清楚:“夫人絕對不允許來歷不明的女子呆在少爺身邊,你趕緊把你的手拿開,我要看看你到底長什麼模樣。”
姒瑯不斷背對他:“不要,毅少爺不讓我接觸別人……”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連臉都不敢見人的?”來人皺眉,伸手就去拉姒瑯的手。
姒瑯下意識的抵抗,對方於是越發(fā)用力。
糾纏了一會後,姒瑯的手還是被拉開了,來人定睛一瞧,又“咦”了一聲:“我,我一定見過你,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你呢……”
“沒有,你看錯人了……”
“你趕緊隨我去見夫人!”來人沉下臉來,強(qiáng)硬的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拖,“這事必須得讓夫人知曉!你想勾引少爺,門都沒有!”
姒瑯臉色都變了,用力將他推開,撒腿就往外面跑。
但才跑了幾步,她的膝蓋就傳來劇痛,身體一個踉蹌,往地面摔去。
來人幾個箭步上來,又拽住她的手腕,往她往外面拖。
姒瑯想呼救也不是,想反抗又沒力,一時間冷汗淋漓。
很快,她就被拖到院門前,來人拉開了門……
一旦出了這個門,就會有很多宰相府的人看到她,如此,她的身份暴露無疑。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fā)生!
情急之下,姒瑯咬了咬牙,張開五指,就拿長長的指甲往臉上抓。
只要她將她的臉抓花,短時間內(nèi)就沒有人能認(rèn)出她來,雖然這麼做有違她身爲(wèi)女子的愛美天性,但是,再花的臉也是可以治好的,她只要忍忍就好。
指甲劃過臉龐,製造出難忍的刺痛感,溫?zé)岬囊后w淌過臉頰。
姒瑯抽了口氣,準(zhǔn)備再劃第二道。
但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慶安,你在做什麼?”
景毅出現(xiàn)了!
慶安趕緊道:“少爺,我在竹園裡發(fā)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女子,她說什麼都不肯交待她的來歷,還遮遮掩掩的不讓我看到她的臉,我覺得她很是可疑,便帶她去見夫人……”
景毅不悅的道:“她是四皇子的朋友,因爲(wèi)她身體不適,四皇子託我照顧她幾天,你趕緊放開她。”
慶安一聽,臉上大變,趕緊將姒瑯放開:“少爺恕罪,小的無知,纔會犯錯。”
四皇子是毅少爺?shù)暮糜眩钍窍矚g結(jié)交紅顏知己,但他偏偏又懼內(nèi),常常瞞著皇妃在外頭英雄救美或金屋藏嬌,如果他將不方便見光的女子交給毅少爺照顧,並不奇怪。
而且他剛纔幾瞥之間就注意到這個女人生得非常美貌,令他有瞬間的窒息,完全符合四皇子的喜好,所以他並不懷疑少爺?shù)恼f辭。
“你既已知錯,那就趕緊離開,以後不得跟任何人提及此事。”景毅說著,不再看他一眼,蹲下來,扶起姒瑯,“嫵姑娘,我招待不週,讓你受驚了,還望你能給我賠罪的機(jī)會。”
姒瑯也順勢而下:“毅公子言重了,我並無大礙。”
說罷,景毅扶姒瑯進(jìn)門,將門扉關(guān)上。
走到竹林間,景毅放開姒瑯,背過身去,淡淡的道:“你準(zhǔn)備一下,我晚上派人送你離開。”
姒瑯心頭一喜,卻又不太敢相信:“你……真的就這樣放我離開?”
景毅淡淡道:“我放你離開,不代表你沒有危險,你不必欣喜,也不必懷疑。”
姒瑯又問:“你……又打算送我去何處?”
景毅道:“銀子巷十九號。”
果然啊,他還是想利用這條線索找出她的“幕後老闆”。
不過,姒瑯還是感激他願意放她離開:“真是這樣的話,我一定會記住你的這份恩情。”
景毅道:“你若真這麼想,那就永遠(yuǎn)的離開晴州,放棄對景嬛和皇上的復(fù)仇。”
姒瑯笑了一笑:“你不如去問景立天父女願不願意放過我。”
景毅沉默。
姒瑯頓了兩頓:“我還是想知道,你爲(wèi)何會放過我?”
景毅道:“爲(wèi)了找出你幕後的主謀。”
“呵,”姒瑯輕笑,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嘆,“景嬛真蠢,竟然放過你這樣的男人。”
“不許你這般議論景嬛公主,”景毅的口氣驀然有些冷,“也不許你如此胡言。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姒瑯卻還是輕笑:“對著我這張臉,你能狠得下手嗎?”
景毅猛然轉(zhuǎn)過身來,總是溫文爾雅、如沐春風(fēng)的臉上堪稱橫眉怒目,雙脣抿得緊緊的,有著隱忍的怒火。
“那麼愛她的話,爲(wèi)何不去爭取到底?”姒瑯輕嘆,“也許你認(rèn)爲(wèi)放手是對她好,但事實(shí)上,這世上應(yīng)該不會有像你這麼愛她,又對她這麼好的男人了。”
如果景嬛有眼光,選了這個男人的話,那就不會有那麼悲慘的下場了。
——雖然由她帶給景嬛的那個悲慘的下場還沒有到來。
“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姒瑯只覺得銀光一閃,脖子邊已經(jīng)抵上了一把劍。
“抱歉。”姒瑯並不想刺激景毅,“我只是有感而發(fā),我不會再說了。”
景毅收劍,轉(zhuǎn)身離開。
竹園靜悄悄的。姒瑯慢慢的回到屋裡,拿起鏡子,往臉上的傷口抹藥,心情有些複雜。
景毅會放過她,只是因爲(wèi)她的臉與景嬛的一模一樣,而她與景立天父女的恩怨,也都起源於這張臉。
可以說,成也這張臉,敗也這張臉,她也說不清楚擁有這樣一張臉是好事還是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