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禮回家睡了一覺，掐著平日的飯點，往老院子這邊走來了。
得虧今兒個收工早，顧劉氏她們做飯也做得早。顧成禮過來的時候，大家今本上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要不然真真是敗壞了胃口。
顧成禮卻很失望，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餚，說道：“阿孃，您今兒個怎麼做飯做得這麼早啊？這就吃完了……我都還沒吃呢。”
顧劉氏冷聲道：“我什麼時候做飯，要你管嗎？”
“你吃沒吃，和我有什麼關係？”
“太有關係了啊娘！您是不知道，最近這些天我們一天到晚忙都忙死了，一家四口都在田裡頭泡著，做飯都沒時間。每天累死累活的回去，那有什麼心思做飯啊，只能胡亂做點東西哄哄肚子。”
“根本沒什麼有油水的東西吃，每天那麼重的活，又沒油水吃，可是辛苦死您兒子了。”
顧成禮一邊說，一邊覥著臉往顧劉氏身邊湊，又把手臂給顧劉氏看，嘴裡頭說道：“不信您看，您兒子我是不是都瘦得來快沒人形了？”
顧劉氏皺著眉頭，沒好氣的說道：“一邊兒去，我可沒功夫搭理你，你瞅瞅這屋子裡，那個不是黑了瘦了一圈？至於你……我還真沒瞧出來你哪兒瘦了。”
顧成禮依舊覥著臉，裝模作樣的道：“哎喲我的親孃哎，我可是您兒子啊……您怎麼就不疼疼我。”
顧劉氏冷聲道：“疼你？疼你我還不如疼條狗呢！”
有福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顧成禮故意做出一副尷尬的表情，又往顧長庚身邊湊，討好的說：“爹，您看看我娘，這是還和我置氣呢。我都不怪她往我頭上倒魚刺的事情了，她老人家倒是一直記著仇。”
顧長庚扳著臉問道：“你來幹嘛？”
顧成禮就等著顧長庚這句話，當下就換了一個哭腔，假假的嚎道：“爹啊，兒子對不起您啊……您對兒子一片愛護之心，可兒子卻……卻沒辦法保住您分給兒子的東西……”
“您是知道的，兒子我身體不好，做點重活就腰疼。可是，一想到爹您當初對兒子的教誨，要兒子勤勞做人。所以，哪怕腰疼得都快要斷了，我也都始終忍著，在田裡頭咬牙幹活。”
“可是……可是沒什麼用啊。”
“活兒實在太多了，我和孩子他娘怎麼都做不過來。兩個孩子看不下去，都幫著去田裡頭幹活了。”
“眼瞅著我們大丫都快嫁人了，我真怕，真怕她曬黑了，到時候惹得未來姑爺嫌棄。”
“好幾次都想著讓她回去，可沒法子，地裡頭那麼多稻子不收回去，別的不說，頭一個就是對不起阿爹您啊。”
“那些稻子可是阿爹您辛辛苦的，親自挑的谷種，親自撒的種穀，親手栽的秧苗啊……我怎麼能，怎麼能讓阿爹您的心血白白浪費呢……”
“可是阿爹，兒子沒用啊，我們真的，真的收不過來那些稻子了。”
“眼瞅著這天又悶熱起來了，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下大雨，這雨一下下來，田裡頭那些稻子若是收不回來，都要被打落到泥裡頭，打了水瓢……”
“我，我如何還有臉面來見您啊……”
說著，作勢要哭。
顧長庚臉色鐵青，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來又握緊。
有福轉過身來，一臉‘崇拜’的看著顧成禮，狀似天真的說道：“大伯，我覺得您，挺有臉面的啊。”
有福一接話，顧成禮也不管她說的是什麼，語氣如何，只做出一副歡喜的模樣說道：“哎呀還是我們有福乖，知道疼大伯，大伯當初疼你，可疼得不虧。乖，快去給大伯拿雙筷子來，讓大伯隨便吃點東西，可把大伯給餓壞了……”
說著，還把有福抱下凳子，自己一屁股挨著顧長庚坐了。
一時之間有福都驚呆了，膛目結舌的看著顧成禮半晌，還是顧成禮催促她去幫他拿筷子，纔回過神來。
有福定定神，看著顧成禮說道：“大伯，您可真厲害，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你了……”
“哎大伯有什麼厲害不厲害的啊，乖，不要說這些了，快去給大伯拿雙筷子來，大伯以後給你買糖吃。”說著，顧成禮伸手要去摸有福的頭。
嚇得有福連忙往後退，一直退了好幾步，都快退到神龕邊了，這才說道：“不是大伯，我原本以爲您分家的那天，就夠無恥的了，沒想到，您還能更無恥。您這臉皮，得比石頭坡還要厚吧？”
說著，有福還用力的張開雙臂比了比。
顧成禮黑了臉，看著有福說道：“你這小破孩子，瞎說啥呢？有你這麼說長輩的嗎？我告訴你，你這是不孝！”
“你纔是不孝！”顧長庚揮手就往顧成禮臉上打去，嘴裡怒道：“有福說得沒錯，你這臉皮比石頭坡還厚！”說著，劈頭蓋臉的往顧成禮頭上臉上打去。
“爹，爹，您這是做啥啊？有話好好說啊……您是讀書人，君子動口不動手啊！”顧成禮狼狽的伸出雙手抱著頭，從板凳上跳起來，嘴裡嚷嚷道。
顧成禮跳起來之後，就跑開了一些，不過想著田裡頭那些還沒收回來的稻子，到底還是捨不得就這麼跑出去。
“讀書人？君子？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君子！我就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我還打不死你了我！”顧長庚說著，又把鞋子脫了下來，追上顧成禮，再一次劈頭蓋臉的照著顧成禮打去。
跑又不能跑，又不能真就這麼給老頭子打，顧成禮沒了法子，乾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抱著顧長庚的腿嚎啕大哭：“爹啊，您打我吧，您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啦……”
“您以爲您把我分出去之後，我的日子真的就好過嗎？村尾那屋又悶又熱，蚊子蒼蠅到處都是，老鼠也多，一下雨，屋裡就跟一塊田一樣，還離其他人家遠，有什麼事情都叫不應……”
“我原本想著，等收了秋糧之後，賣一些糧食，好把那房子好好的修繕一下，免得明明在屋子裡坐著，還要受那日曬雨淋的。然後找人打點石頭，壘個圍牆，再砍一點荊棘在周圍插著，好歹也能安全一些，不會讓人隨隨便便的，就進了屋。”
“可若是糧食收不回來，我們一家大小餓肚子不說，房子和圍牆都沒辦法弄啊，只怕有慶半夜被拐子走了，都沒人知道……”
“爹，您打我，打死我吧，我沒臉見您，也沒臉見您可憐的孫兒，我不活了，您打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