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此他老媽經常罵他,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睡沒睡相,哪裡做得吃?阿龍走路和站立之時,總是喜歡低著頭,好像在尋找地上掉落的金子一般;坐著的時候,喜歡不停地抖動雙腿,彷彿腳底下總是踩著縫紉機的踏板一般,可能是他還沒來淘金之前曾經在廣東的製衣廠做縫紉工時落下的毛病吧。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男抖窮,女抖賤。”雖然這句話現在看來是多麼的無稽之談,跟阿龍的實際身份大相徑庭,但是他喜歡抖退毛病的確令人十分討厭。阿龍沉默的時候,令人不敢靠近,也令人感到十分陌生。我纔不忍心打攪他的青天白日夢,獨自起身鑽進衛生間裡刷牙洗臉。
剛擠滿牙膏,房間裡忽然響起一陣扣人心絃地樂曲,我從衛生間裡探出頭,確定是不是我的手機鈴聲在響。“他媽的,一大早的也不讓人睡個好覺,打個毛電話啊。”阿龍隨手抓起牀頭的蘋果手機,嚷道。切,你小子脾氣還挺大的咧!我在心裡叫道,縮回頭擰開水龍頭旋鈕,一股渾濁的自來水噴涌而出,流進口杯裡。他奶奶的,這破地方這麼髒的水!我自言自語地罵道,可爲了防止蛀牙我還是極不情願地就著髒水馬馬虎虎地刷一刷我滿口的大黃牙。房間裡傳來阿龍接聽電話的嗓音,在這寂靜的早晨他這公鴨般的嗓子肯定令隔壁的哥們睡意全無。
“喂,是小舅啊。你怎麼忽然想起給我打電話啊。你也來加納淘金了?怎麼?都來一年了?我啥不知道呢?我也在加納這邊,現在阿克拉的一個小賓館裡。哦,好,好。等下有空的話我過去看看吧。”
我刷完牙從衛生間裡鑽出來時,阿龍早已掛了電話穿好衣服,整裝待發。“小韋,趕快穿好衣服。咱們先到庫瑪西的一處工地去看看我小舅子他們挖金的情況,回來再做進一步地打算吧。”阿龍隨口對我說道,他隨即撥通納納的電話,簡單佈置了此次行程的安排後,他鑽進衛生間刷牙。我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數了數阿龍的挎包裡剩餘的加納塞地,呆在阿克拉的這幾天花去好多錢。金子卻依然沒找到,說不定哪天流落街頭,乞討爲生。我的心頭涌起一股危機感。
“媽的,這破地方,要死啊。這麼髒的水!還讓人活不活啊。”衛生間傳來阿龍的抱怨,我搖頭苦笑著。
等他馬馬虎虎地洗漱完畢後,我也收拾停當了。賓館的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剎車聲,我走了兩步靠近窗戶,低頭一看,只見納納的破車穩穩當當地停在賓館的樓下,車後的水泥路上有一道輪胎與地面激烈摩擦後留下的十分顯眼的印痕。一個陌生的黑人司機從駕駛室的車窗裡伸出左手不停地衝著我搖晃,我也朝他擺了擺右手。我和阿龍各自上了一趟衛生間後,大搖大擺地下得樓來,我探頭到車裡一看,車內空無一人,車鑰匙還插在電門上。
“納納剛纔不是來了嗎?”阿龍詫異地問。我說剛纔開車的司機不是他,我還以爲他在車上呢?可能是別人借他的車吧?
阿龍再次撥通了納納的電話,叫他火速趕來,有要事商量。他回話說十五分鐘後就到。我們坐在賓館的食堂裡吃著早餐,阿龍點了納納最喜歡吃的蛋炒飯等他,等得飯桌上的菜都涼了,還是沒見到他的影子。我們只好打包回到客房繼續等待。阿龍坐立不安,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呆坐著抽悶煙,把整整一包從國內帶來的玉溪牌香菸抽得一乾二淨,才見納納穿著一雙懶人鞋姍姍來遲。
阿龍問他怎麼回事,他漫不經心地回答說睡過頭了,臉上沒有一絲歉意,阿龍哭笑不得。納納讓阿龍最頭疼的地方是他沒有時間觀念,是名副其實的遲到大王,不應該僱傭他。可他是一個二十來歲會說點漢語的瘦高小夥,在目前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時他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嚮導。他在南寧教英文的時候認識了阿龍。這次隨阿龍回到他的故鄉,納納如魚得水,帶著我們走街串巷,上山下鄉,勞苦功高,阿龍發給他一萬元人民幣的酬勞。
我們沐浴著朝陽的霞光,前往阿龍的小舅子在庫瑪西的一處礦區而去,這國家首都的路稍微好點,開車經過鄉下的路簡直是一場噩夢。我們的車子有好幾次又陷進泥坑裡,不過每次陷進去,附近的黑人都會趕過來幫忙,幫我們把車弄出來,他們也弄得一身泥巴,爲了表示感謝,我賞給他們一些美元。
終於到目的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可可樹林橫亙在眼前,裸露的黃土地滿目蒼夷,周圍鱗次櫛比地推起一個又一個黃土包彷彿一座座小山包。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工棚裡,我們見到了阿龍久違的小舅子和幾個老鄉。在國外頭一次見到老鄉,聽著熟悉的家鄉話,我們倍感親切。
阿龍彷彿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般不聽地跟他的小舅子噓寒問暖,把我們撂在一邊不知所措。十幾個黑人曠工正幹得熱火朝天,他們一個個光著膀子泡在泥水裡淘洗著一盆盆新挖上來的泥沙,像個會動的泥人一般揮舞著手臂衝著我們打招呼,我們走了過去,納納操著本地方言跟自己的同胞打著哈哈。我從口袋裡掏出僅存的一包香菸分發到老鄉和黑人曠工的手裡。“兄弟,你也下來挖一下吧。”老鄉吐了一口煙霧,笑道。
我搖著頭苦笑道:“這苦力活我可做不來,泡妞還可以。你們都是人工挖的啊?”
“不是,手工挖啥時候才搞完啊?都是鉤機開挖的。你也來試一下吧?淘到金子是你的哈。”老鄉打趣道。
這時阿龍也從工棚那邊趕了過來,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盆子,捲起褲管和袖子,挑了幾個地方,隨便洗上幾盆後倒入一張細細地紗布上,依稀可見一些黃色的東西金光閃閃的。
“小韋,你們快來看看,這就是沙金。”阿龍興奮地叫道,我們趕緊湊了過去。阿龍小心翼翼地把沙金抖落進一個白色的瓶子裡,愛不釋手地遞到我們跟前,這就是傳說中的金子了。雖然不多,但是第一眼看到我們還是震撼不已。
阿龍把白瓶裝進了自個兒的口袋,他的小舅子說先搞點野味給我們吃了再走也不遲。我們回到工棚裡,小舅子從一個鐵皮的油桶裡拉出一隻穿山甲,這小東西還挺膽小,立馬蜷作一團。在國內吃穿山甲是犯法的,如果要偷偷地吃也很貴,一般人很難吃到這玩意。小舅子拎著穿山甲交給了一個黑人小夥子。小夥子抓著它一個勁地往硬泥地上狠狠地砸著,地上頓時鮮血淋漓,阿龍在一旁不住地喊:“哎喲我的媽哎,可惜了可惜了,血很補的啊,這樣怎麼行啊……”小舅子點燃煤氣竈燒了半鍋水,我不解地問他:“阿舅,你這是要開湯吃麼?”他莞爾一笑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鍋裡的水開了,熱氣騰騰直往上冒,小舅子打了幾瓢水放進桶裡,黑人小夥拎起被他砸死的穿山甲泡進滾水裡,桶裡泛起鮮紅的血,血水漸漸地由紅變黑後,他撈起穿山甲,小心翼翼地剝掉它身上的甲片。阿龍通過納納翻譯叮囑他,別把甲片給扔了,留著有用。納納和黑小夥疑惑地看著他,納納不解地問:“這東西留著幹嘛用?”我說這甲片在中國可以包治百病。他們瞪大雙眼將信將疑地搖著頭。
甲片剝完了,黑小夥倒掉那桶已經快變成湯的血水,操起一把明晃晃地菜刀將穿山甲肉切成一小塊,小舅子端出一個盤子盛著。切割完畢,小舅子重新點燃煤氣竈,將穿山甲肉倒入鍋裡,倒入了大半杯白酒炒了片刻後撈起,再倒入一個盛滿開水的大盆裡燙許久,才撈起來洗了一遍。倒入鍋中拌上作料及鹽,文火燜著。十幾分鍾後,起鍋拌入少量的胡椒粉和麻油。我們看著都快要流口水,阿龍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著。
“味道怎樣啊?”我追問道。納納也彆扭著拿著筷子蠢蠢欲動。
“呵呵,不告訴你。你們自己嚐嚐吧。”阿龍又夾了幾塊肉放進嘴裡。
“來來來,大家都來嚐嚐鮮。不用客氣。”小舅子招呼道,他在一塊用木板臨時搭起的飯桌上擺了幾個碗和幾個杯子,“大家先吃點飯,再喝點酒敘敘舊吧。”吃早餐到現在,雖然還沒到午餐時間,但是我們已明顯地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阿龍盛了滿滿一碗米飯,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叫屈:“我們都快要變仙了,已經好久沒吃到家鄉可口的飯菜了。”小舅子給納納盛了一碗飯,當下衆人樂呵呵地吃起這頓十分特別的午餐。我夾了一塊穿山甲肉丟進嘴裡,細嚼慢嚥地吃著,這玩意的味道就跟羊肉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補,反正我平生頭一回吃到國內禁止吃的穿山甲肉,我好比一隻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一般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