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悵與星銳相對而坐。
彼此的客套,也便到此爲(wèi)止。
“羅渺雖是俗人,但也曾在寺中修行十載,是俗世間的佛門修者。”
“羅渺精通禪言真語,以前虛悵曾和其一起在旭月禪師座下聽禪師講經(jīng)說法,深知其修爲(wèi)精湛。”
“近日聽聞其身死,不僅虛悵,就連禪師都萬分震驚,看來草雲(yún)郡遠(yuǎn)在塞外,卻是藏龍臥虎啊。”
臉上露出虛僞的笑容,盤膝坐在皮墊上的虛悵,瞇縫的雙眼逼視著星銳。
“塞外荒涼之地,沒有太多的靈草奇果,也沒有多少元氣充沛,適合修行的洞府,但蠻族卻有很多。”
星銳笑了笑,臉色冷淡,眼眸閃爍。
“除了蠻族,還有成精的妖修,避世的魔者。”
“此地,並不是沒有修爲(wèi)高深的厲害高手。”
白色的光芒,隱入了星銳的臉龐。
擡起膝上的右手,輕展繡花的錦袖,一道淡青輝芒在兩人間的地石上逝過。
青光過後,一個高約一尺的楠木木桌,就出現(xiàn)在了兩人之間。
木桌上,兩個樺木做成的茶杯中,深綠色的茶水飄散著白渺的蒸汽。
星銳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將杯子放到脣邊,輕抿了一口。
“羅渺本身修爲(wèi)不差,又精研佛法,我聽聞他死後,便已派人前去調(diào)查。”
將茶杯放回了桌子上,星銳臉上的冷色也轉(zhuǎn)化成了平靜。
待星銳放下茶杯後,站在虛悵身後的張永,伸手入袖,取出了早已備好的一疊帛紙。
將帛紙放到了桌子上,張永沉默著站到了星銳的身旁。
星銳指著桌上的帛紙,雙目與虛悵對視。
“這裡有我們收集到的口供,草雲(yún)郡中還留有一些逃散的士兵,他們都可以證明,殺死羅渺的人中,有上身塗著紅紋的蠻族。”
“常年鍛體的蠻人,雖然肉身強健,但也是人。”
用指尖捻起帛紙的一角,虛悵的嘴角微翹,雙眉卻輕蹙。
“若是羅渺全力施爲(wèi),催發(fā)佛音禪聲,縱然是我也要退避三舍。”
“何況凡人?”
鬆開手,仍由帛片躺回桌面,虛悵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羅渺死於陣前,殺他之人,修爲(wèi)必然不低,甚至可能高於在下。”
“也許,殺人的兇手,就是一個即將進階爲(wèi)空明的強者。”
仰頭,喝乾了木杯中的茶水,虛悵閉上眼睛,面容上流露出陶醉的神色。
一直注視著虛悵,面色平靜的星銳,微微低下頭,清亮的雙眸略顯深邃起來。
“我等修行之人,一般都不過問凡俗,羅渺來自莫川郡,被尊爲(wèi)莫川郡的上師,但莫川郡也在俗世中。”
“再說了,佛道本就相輔,當(dāng)年你派祖師曾上我派祖庭天虎山,雙方立下了條約,其內(nèi)條款星銳謹(jǐn)記於心,片刻也不敢忘。”
“哦~!”
蹙起的眉頭舒展,虛悵滿面笑容的重新睜開了雙眼。
“敢問閣下,你剛剛說我等修行之人,不會去過問凡俗?”
“但據(jù)我所知,不久之前,閣下就曾出手,協(xié)助白沙郡,不知可有此事?”
將木杯放回到桌面,虛悵臉上的笑容不變,眼中的視線卻凝視著對面的星銳。
原本面無表情的星銳,微皺起了眉頭。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聽聞佛門講究靜修,喜佛之人甚至?xí)i]死關(guān),星銳真是沒想到,寺中的消息竟會如此靈通!”
“沒錯,白沙郡曾有功勳,我助他,也是青峰上的意思。”
“但星銳牢記規(guī)條也是事實,莫川郡雖無功勳,卻也無劣跡,其本身更存於俗世,我不可能加害羅渺。”
“而且,草雲(yún)郡中也有人證,不知閣下是否要見一見?”
“呵呵。”
聞言,虛悵乾笑了幾聲,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人證我肯定要見,但這些人都是俗人,怎能看懂修行者的戰(zhàn)鬥。”
看著一臉肅穆的虛悵,星銳眼眸閃動,眉宇間的紋路被銘刻的更深了。
“那麼,閣下的意思?”
“白水寺的意思是?”
聞言,虛悵轉(zhuǎn)著脖頸向身後瞥了一眼,視線掃過靜立在門檻邊的陳甫。
回過頭,在虛悵那嚴(yán)肅的臉上,漆黑的眸子深處,留著一抹貪婪的狂熱。
“聽聞白沙郡中出了奇物,草雲(yún)郡內(nèi)也曾有古妖作祟。”
“寺中時事寡淡,諸院禪尊對古妖屍丹和奇草異物倒是頗有興趣。“
虛悵說完,殿中便沉寂了下來。
巍然聳立在石臺上的道祖銅像,映照於晦明飄忽的火光中,散照出的黯淡光線如同稀薄的黃霧一般,籠罩著殿中的一切。
立在門檻旁的陳甫,眼露駭然的看著眼前的黃幕,眉頭緊皺著擡起了頭。
飄散的燭火,卻在那一瞬間穩(wěn)定了下來。
殿內(nèi)的一切再次清晰,似乎剛剛什麼都沒有發(fā)生。
殿中端坐在獸墊上的虛悵,雙眼深處流露的貪婪與狂熱完全被震驚所取代。
他面露震驚的看著對面的星銳,星銳卻面無表情,一臉淡然的伸手入袖。
摸索了片刻,星銳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玉壺。
碧色透綠的壺體中央,筆染硃砂繪成火字。
體如蝌蚪的象形符文,環(huán)繞著斜翹向上,頂端略彎的壺嘴嘴口。
朝虛悵的杯中摻滿熱茶,放下玉壺,星銳伸手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羅渺之死,本就與我道門無關(guān),根據(jù)從人證處得到的口供,對方不僅有蠻族,還有修者。”
“至於是否爲(wèi)妖修還是魔者,如閣下所言,凡俗之輩難以分辨,我等又沒在現(xiàn)場,確實無法知曉。”
仰首喝了一大口茶水,星銳砸吧砸吧下嘴,繼續(xù)著道:“另外,據(jù)我所知,草雲(yún)郡中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具妖屍,但古妖的屍體並不完整,而且尚未入鼎,又何來妖丹?”
“奇草靈果?那更是子虛烏有,近年的白沙郡中並無奇彩,又無異像,那裡有什麼奇物?”
“羅渺之死,閣下可以介入調(diào)查,我等將全力配合。”
“奇物之說,白沙郡少郡主便在此地,閣下可以隨便詢問。”
沾著茶漬的嘴角,略微的翹起,星銳的眸子閃爍著異彩。
“不過少郡主身上有傷,還請禪師顧惜著他,莫要妄動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