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不知所蹤?”這是悲憤到咬牙切齒的陸嘉彌。
“什麼時候失蹤的?”這是嫁雞隨雞(……)成凜冽冰山臉的展言。
“失去魂魄,不可能吧?”這是茫然到還跟不上劇情只能勉爲其難皺眉的格休。
“能看出什麼人下手的嗎?”這是當機立斷皺眉的紅翼及進階版冰山臉的慕桐滄。
而最後一個一劍穿心的,自然是滿面厲色的雲拂:“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一串質問內容各異,關心卻是如出一轍,將離只是冷淡,又不是冷酷,自然也有所動容,奈何眼前情形已是一目瞭然,她不此時明說,令他們自行發現只會更傷心,因而嘆了半聲,到底還是交代了個清清楚楚:“看她軀體的枯朽程度,應該失去魂魄已經十幾天了。想來早在你們第一次對付賀諸時,她便已經被去了魂魄以傀儡之術操控了?!?
衆人其實早有預感,被她這一剖析挑明,更是不自覺開始自我厭惡——爲什麼當時要那麼衝動,爲什麼衝動之後沒有仔仔細細地保護好夏珊檸,爲什麼這十幾天來不曾多想幾個可能多想幾個結局而始終懷抱著**自信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爲什麼……
眼看著好不容易聚齊的士氣因爲這一項打擊土崩瓦解,將離不覺也有了三分怒意——她本就不是汀露那種無差別善良的人,那事之後更是恨極了自怨自艾自我犧牲,看他們也成了這樣,自然恨鐵不成鋼,當下直接就冷了臉:“躲在此處唉聲嘆氣便有救了嗎?若你們只有這點能力,也別救人了,現在就自毀修爲回去當你們的凡人吧。你們不配修道一途?!?
雖說將離字字剜心,然而放在這個情境之下卻又難得適合,衆人也早非吳下阿蒙,紛繁神色於沉思間喧囂流轉,又漸次平定回淡然,竟也真於羞慚間堅定了心念——若不及時出手挽回,他們還有什麼臉面面對夏珊檸,又還能有什麼臉面繼續走這修道之路。
激將起了作用,將離便不再破壞此時的氣氛,索性將劇情進展到了下一折:“即是如此,你們打算如何?”
“現在看來,無論賀諸白束有沒有明確約定,脫不了干係是肯定的了?!睋屜瘸隹诘木故顷懠螐?,眉目流轉間已經分明有了幾分金戈鋒芒,“反正白束已經挑明瞭要我前去,那麼只要我出現,他就一定會有動作,只要他有動作,你們就可以動手了?!?
“你要以身爲餌?”展言最先提出異議,“可你我現在都被隱藏了氣息,一旦落入敵手就是徹底失聯?!?
“但我不會死?!标懠螐浿皇菦Q然打斷,“我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不是嗎?少辛是不會讓我死的,我去的話就會比任何人更有優勢?!?
“少辛比白束還可怕你不知道嗎?”展言也是被帶出了幾分火氣,連帶著上來勸慰的紅翼他們都被一袖甩到了一邊,“你就是一個凡人,說得好點也就是個修了道的凡人,你憑什麼覺得你對他那麼重要?他可是隨時有辦法撕了你的魂魄取出神器碎片的,到那時候你還覺得你對他有用嗎?”
“但在他撕了我之前,誰都不能殺了我?!标懠螐浿皇俏⑽⒐戳斯疵嫞痪湓捑蛪旱谜寡缘热瞬蛔杂X的啞口無言,連帶著只打算圍觀的將離都若有所思地一顰眉。
看著展言他們都被懟到無言,陸嘉彌也只是抱歉般勾起了一抹笑意,“這樣不是很好嗎?月老說了,他還有至少幾十年才能完全衝破封印,在此之前,他那麼謹慎的人不會輕易除了我的,反正直到那個時候我該做的也都做完了?!?
其實陸嘉彌語間還沒有多少死志,然而被她這麼鬧了幾回,展言也實在是怕了這種口氣,當下掙開慕桐滄牽制的手就不管不顧開了口:“可是那才幾十年,一眨眼就到了!難不成你好不容易活下來就是爲了等著讓他殺!”
陸嘉彌本來並沒有這麼悲觀的打算,然而展言卻老是往最慘淡的地方去想而且還要用自己的妄想衡量自己的好心,當下也將陸嘉彌迫出了一腔火氣:“可如果不遇到你們,我本來也就只該活那麼長不是嗎?
這話甫一出口,展言便安靜了下來,紅翼等人也是意味複雜地看了過來,陸嘉彌心知自己說錯了話,然而話已經衝動地冒了出去,立刻收回也總有些詭異,當下也只能將這兩補上幾句好歹將意思美化得婉轉一點:“我活完了該活的日子還賺了這麼多朋友,賺了這上天入地的一遭,不是已經不虧了嗎……何況也就未必……”
展言的迴應卻只是久違的冰冷:“你別忘了,我們修道的目的,就是爲了不拿誰去換誰?!?
陸嘉彌突兀就說不出話了。
空氣總算又安靜下來,氣氛卻已成了這麼慘淡的僵滯,陸嘉彌有心解釋一二,訥訥數句卻無論如何也拼不出一個完美解釋,眼看著時間要浪費在這本來無謂的爭吵之上,紅翼哪還能顧忌明哲保身,當下便肅了容質問起了陸嘉彌:“你是不是又開始覺得這是你的問題了?!?
陸嘉彌鬱郁不答,紅翼也不理,冷靜又續了下去:“你算著,現在能給你們造成威脅的幾個角色,每一個都與你有關係,最早的瓊漣爲了你誤傷夏珊檸,之後的夙修元蘅爲了除你毀了展家,而後的少辛更是苦心孤詣算計著你連累展言困入夢境亂流又險些被滅口,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沒關係的白束,最後目的竟然也是你,而且爲此劫持了夏珊檸的魂魄?!?
陸嘉彌肩頭已經開始有了細微顫抖,而展言繃得嚴嚴實實的臉色也不自覺鬆了半分——雖然那點鬆動更像是察覺到什麼的擔憂。
而紅翼還在笑,清淡間隱約可見意味複雜的波瀾:“所以你覺得,作爲矛盾中心的你不在,這些矛盾或多或少就都能有解決對不對?作爲矛盾直接引起人的你犧牲了,就能直接彌補因爲你受到損害的人了對嗎?”
陸嘉彌的動作已經擴大到了攥拳,展言也不自覺遞去了擔憂目光,就連一直有些遊離在外的慕桐滄也急急看向了陸嘉彌,驚鴻一瞥的神色甚至比展言看起來還要擔憂——他同紅翼相處這麼久,自然最是清楚,紅翼只有心情極度不好纔會露出這樣的笑,而每每她這樣一笑,下一句話就必然剜心透骨不可……
果不其然,那點笑意還在脣邊婉轉,紅翼眸間已徹底蘊出了暴風驟雨,連帶著那個收了一半的笑也徹底扭曲成了冰冷的諷然:
“你憑什麼覺得你這麼重要?”
此言一出,雖然已經有了七分預感此事不會善終但還是抱了三分僥倖的陸嘉彌僵了,滿心期待著紅翼安慰陸嘉彌一二好重振軍心殺去白束那裡搶人的衆人也僵了,甚至於坐等他們內部解決的將離一瞬都有了僵滯,難得也將意味深長的目光遞給了此刻氣場兩米八的紅翼。
之前主要觀察的是展陸二人,衝著修爲也多看了幾眼慕桐滄,還真是忽略了這個紅翼,倒不料,她這不顯山不露水的,纔是最睿智的一個。
說起來,以毒攻毒的確算是目前爲止最有效的法子……不過甫一出手就如此激烈,也不知道那個被殺雞儆猴的陸嘉彌撐不撐得住了……
將離那是幾千年的狐貍了,心間如此風起雲涌,落在面上也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瞥,偶有出於私心遞去的憐憫之色也被她端肅的臉沖刷成了質問,倒是鬧得環視了一圈都是懵逼臉而下意識轉去將離那裡求明說的陸嘉彌嚇得茫然之上又多了一層惶然,當下就收了那三分僥倖視死如歸地看向了紅翼。
見她擺出這幅模樣,紅翼要等的契機便也差不離了,當下也不再賣關子,眉目一豎就對著陸嘉彌倒了出來:“很久之前我就想說了,你們這羣人是不是總對自己有什麼誤解,老覺得世間苦難都是你們光輝普照造來的孽,妖魔鬼怪也是你們招蜂引蝶引來的禍?”
本以爲落點都在陸嘉彌了,沒想到輻散之下自己也有了份,這下衆人哪還能再做壁上觀,紛紛屏息凝神地等起了紅翼的下一句話——陸展夏葉四人都是半路出家,道心本就比不上修仙門派土生土長的紅翼幾人,他們的修道之路也一直頗有種草臺班子的廉價感,即使先後有著月老將離等大神人物出馬,一路行來依然停留在肉體躲避追殺精神輔導教育的層面,單一個陸嘉彌,就爲了生與死糾結過好幾輪了,更不提其他三個層出不窮的感情危機導致的花式精神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碰上個渡劫飛昇,簡直不用瓊璉出手他們就分分鐘得被心魔弄死……
好在修仙界也不是沒有那種一開始吊兒郎當醒悟了才發憤圖強的例子,只要有心,慢慢磨練下來也不是不能力挽狂瀾,所以紅翼也沒有刻意強求,只令他們順其自然。
可惜,她還是沒想到,熬過了少辛恐怖高壓的幾人,會栽在這麼樸素的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