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擡手示意大家安靜，繼續(xù)道：“這種時候月姆更替，也並非全然是件壞事。如同自然神的啓示，萬物發(fā)展到了極致，總會迎來毀滅，毀滅過後，又是一輪新生。我族在這南荒已經(jīng)輝煌了萬年，有今日的局面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必然。”
“大家想必都知道，十年前的天啓。”
老巫話音一落，所有族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神樹的藤蔓之上，看著那些黑色妖冶的花朵，心中總有幾分壓抑。
“這天啓是爲(wèi)一人所降，但除了十年前這一次，我族第一代月姆巫離大人，在萬年前就已經(jīng)爲(wèi)我族人選定了一名月姆的繼承人，這是巫離大人的啓示，也是自然神的啓示。”
“這怎麼可能！”蠍長老驚呼出聲，衆(zhòng)人也竊竊私語起來，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蠱頌再一次捏緊衣角看著老巫和金凌，心想金凌究竟有何能耐，可以讓他娘背叛了他，讓老巫爲(wèi)了她順利繼位，連巫離也搬出來。
“明然，巫蠱史籍第三冊可還在你身上？”
蠱婆點頭，巫蠱史籍現(xiàn)下全都在她身上，她找出第三冊拿給老巫，老巫用顫顫巍巍的手翻到最後一片貝葉，然後交給蠍長老，“念最後一段。”
蠍長老一眼掃過去神情大變，可老巫有令，她只能用不情不願的聲音念道：“……界無名，巫問月姆，此界何名？月姆觀星不語，至天明，言……巫靈。”
金凌突然被所有人盯著看，讓她有幾分不自在，但她依舊安靜的站在老巫身後不言不語。
“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蜈蚣長老話語中的底氣有些虛道。
老巫輕飄飄的看了蜈蚣長老一眼，轉(zhuǎn)向金凌，問道：“孩子，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
金凌點頭，掃視衆(zhòng)人高聲道：“我母姓金，我隨母姓，單名一個凌字。”
老巫轉(zhuǎn)向衆(zhòng)人，緩緩道：“金凌的血脈，神樹之靈已經(jīng)驗證無誤，她身上確確實實有巫離的血脈，我巫蠱族中，巫姓唯有第一代巫和巫離享受，自滅魔之戰(zhàn)後，巫姓便永遠(yuǎn)消失在巫蠱族中，蠱姓成了至高姓氏，唯有月姆和其子孫以及弟子可以冠有蠱姓。”
“巫蠱族傳統(tǒng)，孩子都隨母姓，巫離的後人，不論多少代，所生之子永遠(yuǎn)都是巫姓。所以金凌，在我巫蠱族中，該是巫凌纔對。”
蛛長老點了點頭，但依然有疑問，“可巫蠱史籍之中記錄乃是界名，和今日選月姆有何關(guān)係？”
“這並不是界名，能被記錄在巫蠱史籍上的，除了每一次祭祀和族中大事外，還有老巫認(rèn)爲(wèi)重要的事情。這件事被單獨記錄在第三冊最後，必然有他深遠(yuǎn)的意義，是當(dāng)時的巫不明深意卻又不能忽視的事情。”
“如此，對於巫凌繼承月姆之位，你們可還有異議？有就一併說出來吧。”老巫有些疲憊道。
鐵力和蛇長老對看一眼，都輕輕搖頭表示沒有異議，但剩下的三位長老全都朝蠱頌看了一眼之後，湊在一起低聲交談了起來。
金凌感覺到來自蠱頌的鋒利目光，她面無表情氣定神閒，老巫答應(yīng)了她，關(guān)於她的事情全都由老巫應(yīng)付，她要做的便是安靜的站在這裡。
所有的族人也低聲交談起來，看神情對金凌這麼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來繼承月姆之位有很大的意見。
蠱婆想要站出來幫金凌說話，卻突然被蠱頌拖住了手，蠱頌仰頭哀怨的看著蠱婆道：“娘，連你也不幫我了嗎？她成了月姆，我會死的！”
蠱婆蹲下來看著蠱頌的眼睛，“頌兒，你還記得你回來之前跟娘說的話嗎？你說你想成爲(wèi)巫蠱族的巫，可是你現(xiàn)在的作爲(wèi)，是一個巫該做的嗎？月姆的更替，原本只要我說便可，若是有異議最終就要看神樹之靈認(rèn)可誰，這之後便再無人可以有異議。”
“可是現(xiàn)在，撇開天啓，撇開巫離的啓示，我認(rèn)定金凌，神樹之靈也認(rèn)定了金凌，今日這一切都是沒有任何必要的。之所以讓大家來這裡，是老巫對你的愛護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這是老巫在給你和金凌緩和的機會啊。而且娘在這裡，便沒有人能夠傷害你，就算是金凌，也不行。”
蠱頌自嘲的笑了，突然後退一步甩開了蠱婆的手，笑得陰森，“是的，娘說得沒錯。月姆的人選，只要神樹之靈認(rèn)可，就夠了，沒錯！”
蠱婆心一沉想要拉住蠱頌，可他已經(jīng)跑到了老巫身前面對著所有族人，“阿莎依也是神樹之靈認(rèn)可的，阿莎依纔是月姆最合適的人選，可是阿莎依被她殺了，我親眼看到她殺了阿莎依！”
蠱頌小小的手指著金凌，震驚四座，原本沒有異議的鐵力和蛇長老也變了眼神。
老巫搖頭，看蠱頌的眼神裡充滿了失望，他用很輕的聲音，很肯定的道：“阿莎依是被自然神帶走了生命，與旁人無關(guān)，難道你們連我這個老巫的話也要懷疑嗎？”
話音一落，老巫的柺杖狠狠的杵在地上，五位長老紛紛跪地低頭，再不敢多說一字，況且原本這件事就沒有他們說話的份。
老巫年輕的時候也是位雷厲風(fēng)行的巫，他說得話從未有人敢質(zhì)疑過，月姆不在的這些年，是老巫一個人撐起了巫蠱族，可他卻從未僭越過半分，有重要的決策都是送信給蠱婆，讓她來決定，而後老巫來執(zhí)行。
曾經(jīng)有一位長老越過了蠱婆決策了一件並不嚴(yán)重的事情，老巫沒有絲毫寬恕，親手處死了那位長老。
老巫是一位絕對公正公平的巫，跟往屆所有的巫一樣，沒有自己的私念，一心爲(wèi)巫蠱族，衆(zhòng)人對此沒有任何質(zhì)疑，因爲(wèi)老巫當(dāng)年處死的，是他的親生兒子，唯一的兒子。
老巫看著蠱頌的眼神冰冷下來，“神樹之靈的確認(rèn)可了阿莎依和巫凌兩人，可自然神卻只在她們之間選出了巫凌一人。”
蠱頌仍不死心，他知道他曾經(jīng)對金凌的所作所爲(wèi)，換了他自己，一旦有機會是一定會讓曾經(jīng)算計威脅過自己的人死，一定會。
“可是你們看那些黑色的花，代表著暴虐，代表著毀滅，那上面沾染的，是曾經(jīng)讓巫蠱族險些滅族的魔頭的氣息，這樣的月姆，老巫您難道不怕她毀了巫蠱族嗎？”
族人之中，許多人都不自覺的點頭，他們從小就從歌謠之中知道萬年前巫蠱族的輝煌，又瞭解到那次大遷徙中的犧牲，以及他們困守南荒的原因，這一切都是因爲(wèi)魔頭，魔頭害他們失去了輝煌，失去了廣闊的家園，失去了創(chuàng)世的月姆巫離大人，他們對魔頭的恨早已刻在骨血之中。
老巫可以強迫他們接受這樣一個月姆，卻無法讓他們從心裡認(rèn)同這樣一個與魔頭爲(wèi)伍的月姆。
“如果這世界的底色是黑色，這世界充斥的都是魔氣，那這花色和這氣息，還是污穢的嗎？又如果，當(dāng)年敗的是巫蠱族人，現(xiàn)在坐在這裡的是魔族，那巫凌，還是不能被接受的嗎？”
老巫緩緩的問著衆(zhòng)人，他彎腰撿起地上一片已經(jīng)枯黃的神樹葉子，蒙在眼睛之上去看那一朵朵黑色的花，“有時候，雙眼所看到的，並不是本相，讓自然神借你們一雙眼，去好好看一看，這些花的本色吧。”
衆(zhòng)人聞言紛紛撿起了身旁的枯葉，學(xué)著老巫的樣子放在雙眼之上，五位長老也是一樣，平底起風(fēng)，拂過每個人的眼睛，吹動那些枯葉飄蕩在空中。
透過神樹枯葉的脈絡(luò)，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片黑白的空間，神樹的樹枝在輕輕的晃動著，嫩綠的新芽迎風(fēng)扭動，向著陽光生長舒展，整棵神樹被蒙上一層綠紗，散發(fā)著勃勃生機。
而枯藤之上，黑色一點點褪去，露出的是鮮血一般的豔紅，灼燒人眼。
黑白的背景之下，嫩綠與豔紅交織，勾動著每一個人的心絃，強而有力的震動著。
巫蠱族大興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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