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水晶娃娃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不再不說話不動,而是笑得越來越甜美,動作也越來越靈活,日漸有長大後莫離的樣子了。
這樣的變化,我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就這麼看著,好象,一切都回到正軌,彷彿從來不曾有過那個不說不動不笑的水晶一般的娃娃一樣。對於這樣的變化,柳聽風(fēng)他們當(dāng)然疑惑,卻什麼都沒問,很自然的接受了這樣的莫離,似乎,他天生便該是如此。
現(xiàn)在的莫離,也開始像以前的小狐貍一樣,喜歡問問題,喜歡研究東西,彷彿是被壓抑了好多年的好奇心,突然一下子萌芽成長,而且?guī)缀踉谝凰查g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也像小狐貍一樣,喜歡圍著我撒嬌,眨著大大的眼睛,帶著純真而燦爛的笑容,甜膩膩的叫:吉祥姐,吉祥姐。
也許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在我心底留下了很深的記憶,所以我對著莫離的時候,總有些愧疚,有些小心翼翼。就算他不再像是動不動就容易破碎的水晶娃娃,我卻也是捧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連每一句話,都似乎是慎重了又慎重,我真的不想,在他小小的心裡,留下什麼陰影。健康,平安,快樂的成長,我只是這樣企求著。
好在,小小的莫離真的很乖,很聽話,很貼心。有時候看著他奶聲奶氣的撒嬌,我的心情,似乎也跟著陽光起來,只是偶爾,心底深處會閃過一絲陰霾。然而,或許是人自我的保護(hù)意識在起作用,或許我潛意識中就這麼認(rèn)爲(wèi)的,所以,我決定要忽略它。
直到有一天,柳聽風(fēng)單獨找上我,“吉祥姐。”他的口氣,透著十分的嚴(yán)肅。
我驚詫,現(xiàn)在的柳小鬼,早已不同當(dāng)日,日漸斯文的笑容,已經(jīng)快如面具般掛在他的臉上,難得見他收斂了笑容,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我找塊大石頭坐了下來,拍拍我的身旁。
他坐到我旁邊,手撫上下顎,好象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讓他不知道如何開口,如何處理。
看到他因猶豫不決而爲(wèi)難的樣子,我覺得分外有趣,撐著頭直直的盯著他,體內(nèi)的惡制因子蠢蠢欲動,從來都只見他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哪裡見過這般模樣。
良久,他微微皺了皺眉,擡起頭對上我的視線,“吉祥姐。”
“恩?”
“我想跟你談?wù)勀x。”
“莫離?”我也跟著皺眉,心裡有些慌亂,“莫離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嗎?”不由得,我想了小狐貍死的那一幕,猛地站起身來,差點從石頭上滑下去。
柳聽風(fēng)拽了我一把,拉著我坐下,纔不慌不忙的擺擺手,“他沒事!”
聞言,我才放下心來,重新坐好,“那你是要說什麼?”瞬間,疑惑涌上心頭。
“他沒事,有事的,是你!”定定的,柳聽風(fēng)望著我道。
“我?”我指著自己,不解。
“恩,吉祥姐,你不覺得,你對於莫離的態(tài)度,有問題嗎?”柳聽風(fēng)黝黑的眸中,閃著複雜幽暗的光。
“有什麼問題?”我更加迷茫,除了比對待其他人更小心翼翼一點,也沒其他什麼啊。
“你不覺得,你對待他過於小心了嗎?”柳聽風(fēng)繼續(xù)道。
“小心不好嗎?”我偏了偏頭,“以前我就是因爲(wèi)小狐貍,所以有點無意識的逃避他,現(xiàn)在想加倍對他好,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柳聽風(fēng)直接搖頭,“只是,吉祥姐,你真的認(rèn)爲(wèi),只是對他加倍的好就是對的嗎?而且,你明白你在爲(wèi)了什麼對他好嗎?”
“什麼意思?”我迷惑了,對他好難道還不好嗎?而且,什麼叫爲(wèi)了什麼而對他好。
這次,柳聽風(fēng)沒有詳細(xì)說明,只是很無奈的搖了搖頭,挪過來抱了我的腰,“你是我們的姐姐,對我們好,我們當(dāng)然很開心,只是莫離。”他輕嘆了一聲,用感嘆般的語氣道,“我的姐姐啊,這件事,要你自己去想清楚,我?guī)筒簧夏愕拿Γ ?
柳聽風(fēng)走之後,我慢慢在石頭上躺下,望著頭頂?shù)奶炜眨l(fā)呆。
他這一席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有點……沮喪啊!
總覺得,做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是不好的!
就這麼鬱悶著,直到袖子的部分被人輕輕的牽動,擡起聳拉的眼皮,映出眼簾的,是莫離陽光燦爛的笑容,帶著愛嬌的語氣,“吉祥姐~~”
不由得翹起嘴角微笑,坐起身將他整個抱入懷中,縱寵的捏捏他的小鼻子,“今天又在玩什麼?”
他窩在我懷裡,細(xì)數(shù)今天干了什麼,又知道了些什麼,我則一直帶著微笑聽他說些小小的瑣事,淡淡的溫馨,一直縈繞在我們周圍,雖然陽光不是燦爛,卻仍讓人覺得溫暖。
聽他說完,我忽然想到柳聽風(fēng)的話,有什麼問題,不如直接問當(dāng)事人比較好吧。
思忖半晌,我摟了摟他,“莫離。”
“恩?”
我撓撓臉,這個,好象不太好問啊,直接點吧,“那個,我對你好嗎?”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被雷到,這叫什麼問話啊!
但是,莫離似乎沒有冒黑線的趨勢,只是眨了眨那雙大眼睛,隨即微笑,“當(dāng)然好啊!”
我卻聽得皺了皺眉頭,這話,不是不真誠,卻總感覺有些彆扭,我轉(zhuǎn)過他的身體,讓他直視我,“莫離,你認(rèn)真的告訴我,如果我不好的,那麼我……”
話未說完,忽然被厲聲打斷,“沒有不好!”
我猛地一驚,隨即眉頭皺得更深,“莫離!”
似是驚覺了自己的反常,莫離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啊,吉祥姐,你已經(jīng)很好了。”說著說著,頭越來越低,似乎已經(jīng)快要埋進(jìn)身體裡。
“莫離,”我拉他,“看著我,告訴我,我真的哪裡做得不好?”
良久,他都沒有擡頭,直到我不明白的再次催促,“莫離!”
半晌,他終於擡頭,臉上,掛著燦爛得幾乎能刺痛人眼睛的笑容,明明在笑,很燦爛的笑容,卻讓人感覺想哭,他開口,帶著虛假的快樂的口氣,“吉祥姐,也不要我了嗎?”
“什麼?”我嚇一跳,想要解釋,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沒在聽我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爲(wèi)什麼呢?大家都不要我,爹爹孃親是這樣,哥哥也是這樣,吉祥姐也是這樣。”他猛地擡頭,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似的笑著,“爲(wèi)什麼要不要我?我什麼都可以做啊,吉祥姐喜歡哥哥,我就問柳,哥哥是什麼樣子的,只要吉祥姐喜歡,我可以一直裝作哥哥的樣子啊……”
話到這裡,我再也聽不下去,我終於明白,爲(wèi)什麼柳聽風(fēng)會說我不對勁,全是我引起的,我的懷念,我的追思,我的態(tài)度,我的曖昧不明。
一擡手,捂住小莫離未出口的話,我堅定的,看到他眼睛深處,“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莫離就是莫離,莫離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莫離而已,我對莫離好,也只是對你好,而不是因爲(wèi)你像小狐貍,所以……”我也盡力的微笑,“莫離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真,真的嗎?”他的表情,就好象忽然擁抱了一個巨大的夢想,那麼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吉祥姐會一直對我好,一直不離開我嗎?”
我笑,很溫柔的笑,“莫離莫離,莫失莫忘,不離不棄。”
他也笑,伸出小手來緊緊的抱住我,“莫離莫離,莫要離去,不離不棄!”